「…一定要帶我去,別拋下我。」她低低的跟帝嚳說,將臉偎在帝嚳的胸前。


    「我絕對不會拋下你。」帝嚳輕語,將她抱緊。


    湧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是的,拋不下了。命運如亂線將他們綁在一起,誰也別想逃。或許禦駕親征是個錯誤,但一開始,幾乎沒有人發現。


    身為代天帝的帝嚳像是先天的戰將,他並沒有帶領太多軍隊,卻屢發奇襲,重挫魔界大軍,讓士氣振奮到激昂的地步。


    麵對用不著慈悲的宿敵,帝嚳幾乎是一沾上血腥就上了癮。他一直壓抑得很深的嗜血和殘暴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出來,而戰爭中生物就成了發狂的野獸,即使是天人也不例外。沒有囉唆的大臣勸諫,隻有武將們的交相讚美。帝嚳相信自己就是正義之師,是至高無上的天帝,剿滅魔族是他的天命。


    他想到戰爭終究有停止的一天,居然會有些失落。所以魔界幾次上表要求和談,都遭到他嚴厲的拒絕。


    血腥就這樣一點一滴的浸潤著他,加快擴大了他的缺陷。若不是朱顏在他身邊苦勸不已,恐怕戰爭早就殃及人類,雖然人間早已戰火連天了。


    也因為朱顏在,所以帝嚳還勉強抓住理智。也因為朱顏對血腥味極度厭惡,他也能夠壓抑著不去屠殺太多魔族和人類。


    但戰爭就是這樣殘酷的雕刻家。征戰幾年,就可以讓溫文儒雅的天人成了狂獸,更何況是隱藏著瘋狂因子的帝嚳。他的心漸漸冷硬,對殺害生靈越來越不在乎,甚至是狂喜的熱愛殺戮。


    他的狂熱不但幾乎讓魔族恐懼,也引起他方天界的不安。魔族敗退到東方天界的人間轄區之外,帝嚳無視他方天界的幹涉和請求,揮軍殺入他方天界人間轄區,並且屠殺無辜的人類。


    在幾乎滅世的天柱災後存活的人類,又卷入無辜的戰火,他們哀號痛苦的祈禱讓他方天帝異常煩惱,但東方天界強悍的態度又難以幹涉,漸漸有了衝突。


    終於在某次帝嚳煩不過使者的囉唆,斬了西方來使。正在內堂沐發的朱顏握著濕淋淋的長發衝出來,使者人頭落地,已然不及。


    「…陛下!」朱顏急叫。


    「婦人幹涉什麽軍國大事?」正自悔孟浪的帝嚳惱羞成怒,「進去!」


    朱顏看了看一地的血,淒然的轉身進去,不再言語。


    斬殺來使的舉止引起軒然大波,他方天界聯合對東方天界開戰,加上魔族殘軍,人間戰火更盛,卻沒能阻止接近瘋狂的帝嚳。


    他甚至不太聽朱顏的勸了,對於朱顏的愛還同樣濃烈,但他沒辦法離開令他興奮的血腥,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唿喚血的香氣。


    帝嚳開始瞞哄朱顏,嚴禁部下對朱顏提及任何戰況,在他暴怒的殺掉幾個多嘴的部屬之後,全軍悚然,但同樣被血腥浸遍的軍人中,反而盲目的尊崇這個瘋狂的戰神。


    自此之後,在內堂等候的朱顏也不再有什麽機會勸諫。她隻能心灰的等待帝嚳迴來,忍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


    「…別再殺了。我們迴天不好嗎?」堅強的她終於哭了起來。


    她的淚讓帝嚳吃驚又心疼。但相較於天界拘謹又乏味的生活,他脫離不了戰爭的硝煙。隻能摟著她的肩膀,哄著朱顏,「好的,很快就平定了,我們很快就能迴去了。」


    總會有那一天,但不會是明天。


    迷失在血腥中的帝嚳,越來越眷戀戰爭和權力。但此時的他,依舊還保有理智。即使禦駕親征,他同樣遙控著天庭的政事,用他超乎常人的精力成為一個殘暴卻英明的代天帝。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魔族俘虜在憤怒之餘,透露了一個重大情報。這原本是魔界費盡力氣探出來的情報,並且使盡方法要破解這個症結,隻是還沒找到解答。


    「你以為大家都怕你嗎?帝嚳?」俘虜破口大罵,「你若不是天柱化身,大夥兒怕宰了你就滅世,天人何足懼哉?不信你滾迴天界看看,看你引以為傲的天兵天將會不會被殺得大敗而逃!」然後吐了口口水。


    「天柱化身?」他愣了一下,「我?」


    「沒錯!你不過是根天柱,什麽都不是!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是天柱,你就算是白癡也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下,處決的旗遲遲不下。「…先把他押下去。」他心亂如麻的說,「讓他晚點死。」


    這不可能是真的。但這卑賤的俘虜提到「天柱」,他的心卻狂跳起來,像是遙遠而遺忘的記憶被點醒。


    不可能的。這荒謬到極點。我是皇儲,我是英明神武的皇儲。我能夠威令天下,是因為我的才能,或許還是因為我的地位,但主要還是我本身。


    我不可能是天柱。


    但第二天,他想提審俘虜時,俘虜已經依王母的命令處決了。


    我被監視著。冷汗緩緩的流了下來。母後一定知道什麽…但父皇應該還不知道吧?朱顏呢?她不知道吧?


    他緊急招來最信任的戰將應龍,要他去調查這件事情。


    就是要弄明白。這不會是真的。他暗暗的握白了拳頭。


    應龍既去,帝嚳選了一個在人間已久的將軍頂他的位置,名為陸浩。


    知道這個消息時,朱顏在手上紮出一點血珠,染得繡繃上豔紅如花。出血更多的是,看不見的心頭傷。


    但帝嚳沒有發覺,朱顏也隻是默默的把血跡繡成桃花。離得太近,太近了。她更少離開內堂,唯恐會遇到。


    遇到又能怎麽樣?遇到若招了陸浩的殺身禍,那可怎麽辦?但若遇到陸浩卻想不起她,又怎麽撐得下去這種煉獄?


    別遇到的好,別見麵的好。


    ························


    原本暫迴天界休假的陸浩接到代天帝的旨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雖說要他假後再麵聖即可,他卻立刻披上戰袍,前去複命。


    侍衛告訴他,代天帝正在監造兵器,要他過去兵造廠。


    他皺緊了濃黑的眉。雖然從軍多年,他依舊不習慣殺生。而兵造廠惡名昭彰,他實在不想涉足。但終究他還是進入那個惡氣衝天的兵造廠。


    雖是天人所創,但這兵造廠出來的武器都纏繞著兇惡鬼氣。他嚴禁屬下使用兵造廠的作品,但他隻是一方小小武將,能夠維持的也隻有一營天兵。


    眾多無辜慘死的人魂哀號著臨終哀鳴,迴旋著被吸入巨大熔爐,成為神兵利器的「精神」,他腦海裏隻湧出「佳兵不祥」四個字。


    正和刀劍師傅研究兵器改造的帝嚳神情那麽愉快,甚至可以說是狂喜。強壓著對殺戮死氣的厭惡,他屈膝下拜。


    「你就是陸浩?」帝嚳轉頭,神情平靜,「聽說你頗有武勇,還有治理之才。你麾下多有死士,無論,是真的嗎?」


    陸浩眉皺得更緊,恭敬的迴答,「殺一勇將,不過是敵方少一將。若能招降一勇將,敵方不但斷此臂膀,我方還多一猛將。」


    帝嚳朗笑,陸浩卻屏息靜氣,不知是福是禍。


    「照我意思,當然是都殺了。省得將來成氣候叛變,省多少手腳。」帝嚳泰然自若,拍了拍陸浩的肩膀,「起來迴話。但總不能全殺了是不?你說得有道理,將來俘虜就歸你了,總要有人扮白臉不是?」


    陸浩站了起來,依舊全神戒備。於公,帝嚳是代天帝,在他職責上是必須保護的人。雖說伴君如伴虎,但他不是可惜自己的命,而是活著的武將才保護得了君主。


    於私,他是朱顏的丈夫。即使接了絕緣信,朱顏還是他最愛的女人。他忍得朱顏當寡婦麽?侯門深似海,更不用提朱顏身在皇室。她若成了未亡人,這輩子就毀了,絕無改嫁機會。


    貴為皇妃,卻沒有子嗣,這漫長青春讓她怎麽捱?


    朱顏。這個名字像是他心口一個殷紅的血痕,多少歲月也磨滅不了。


    當我不知你麽?陸浩黯然苦笑。一封沾滿淚痕的絕緣信就能讓我死心斷念?我知道你的不得已,我也知道王母的蠻橫。既然皇儲都開口要你了,王母非把你送上不可。


    沒讓我人頭落地,不知道你花了多少眼淚心血才保住。


    我懂的,我都懂。你這死心眼、好強又脆弱的小姑娘。我能做的,也隻是盡力驅除魔族,祈禱不要大起幹戈,動搖天界。


    我能做的,也隻是別死在戰事中,讓你的苦心白費。現在人間戰火不斷,我也隻能盡力保住你的夫君,既然他要我來。


    但我不知道,能忍耐多久,能不能忍得住你就在咫尺,卻不去見你一麵。


    我不知道。


    ······························


    陸浩成為帝嚳的一名智將,完全不遜於應龍。他冷靜沉著,和熱血沸騰的諸武將不同,成為研擬戰術和後勤的重要人物,好殺的帝嚳雖然不喜他的勸諫,卻喜歡他這個人,所以多少願意聽他一點。


    「我入內堂有朱顏勸來勸去,出了外堂就得麵對你。」帝嚳笑著抱怨,「像是有兩個朱顏似的。」


    向來高深莫測的陸浩沉了臉,低下了頭。


    「陸浩,將你比成女子讓你不高興了?」帝嚳笑問,「別這麽小氣,朱顏可是我閨中丞相,一點也沒看輕的意思呢。」


    「末將不敢。」他躬身,心底卻不知道流轉著什麽滋味。


    最少他寶愛朱顏。但那原本該是自己寶愛的妻。


    這一點焦躁越來越擴大,尤其是他發現,朱顏一點都不快樂時,他的焦躁越來越深。他太了解朱顏,即使隻是隔簾窺看,他也可以察覺那絲細微痛苦。


    相處久了,他發現帝嚳是有問題的。這個賢明的君主卻殘暴異常。或許別的將領會解釋成驍勇善戰,但他絕對不能認同。


    在他而言,戰爭是為了唿喚和平,但對帝嚳,戰爭是為了唿喚更多的戰爭,更多的死亡。他沉迷在血腥中,對於製作兵器有種病態的興趣。為了讓入魂的刀劍更有威力,他甚至下令挖出新鮮屍體的眼珠融入刀劍中,若是屍體不足,就製造更多屍體。


    朱顏知道嗎?這就是她仰賴終身的良人?


    一個掩蓋在賢明外表下的殘酷狂魔?


    他的焦躁憂慮,越來越深。


    且不言陸浩的焦躁,表麵上看起來,他一切如常,依舊盡心盡力的替帝嚳謀略籌劃,並且力勸不可殺生過甚。他已經不似以往那樣謹慎,反而有些豁出去的感覺。


    帝嚳雖厭他的勸諫,但對這個嚴肅武人那種有些不顧一切的焦急頗感興趣。原本高深莫測,明哲保身的智將,卻為了自己,這樣不顧命的再三勸阻。


    「就不怕我煩惱了,推出午門麽?」帝嚳氣極反笑。


    「…若為陛下,死不足惜。」陸浩一膝跪地,神情凜然。


    帝嚳斂了笑,動容起來。他原本聰明智慧,怎麽會看不出來阿諛奉承和矢誌忠誠的差別?好聽話總是讓人聽起來舒服點,但聽多了也覺得虛偽。但這個剛毅而深沉的智將卻一反自保的原則,甘願冒死進諫,「死不足惜」。


    哼,我當這代天帝算值得了。這種心情像是獰猛不屈的金翅大鵬鳥願意伏首垂翅的棲息在自己臂上,如此自豪。


    「你和朱顏,就愛阻我。」帝嚳語氣緩和下來,「也罷,就依你一次,饒了這城生靈吧。」


    也許是殺戮的渴望獲得滿足,也許是朱顏的淚、陸浩緊皺的眉,讓他願意稍微歇手,也可能是他許久未迴天,朝臣有些騷動起來。


    畢竟他腳跟還未站穩不是?最少也該成了真正的天帝,要征服三界才名正言順。牛刀小試,論智謀軍力,他方天界和魔界大軍都不足懼。


    他不該隻是一方天帝而已。他應該是一統三界,震古爍今的獨裁者。但不是現在,不該是現在。


    最少要等父皇禪讓給他。


    就在他用極高的姿態決定和魔族與他方天界和談的時候,應龍匆匆歸來。壓在他心底的惶恐悄悄的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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