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歲月,無窮無盡。在眾生的百鬼夜行中,載歌載舞,用我的筆。


    「這個還你吧。」姚夜書張開嘴,一團小小的光亮飛了出來,「就是這個小東西保住我最後一絲靈智。還你吧…我要繼續當我的瘋子了。」


    是大妖飛頭蠻的靈魂微塵。隻要啖食過,就無法忘記的美味。眾生無法抗拒,人類也無法例外。


    但是這個陽壽已盡的姚夜書,卻這樣放棄了。


    「為什麽?」澤峻不能理解,「為什麽你能自動放棄還我?」


    姚夜書托著腮看他,「人類是很貪婪的啊…但是各有所貪。仁者貪仁,智者貪智。父母貪子女,愛人貪愛人…你真的是個非常有人味的人…」他笑起來,眯細一雙丹鳳眼,「你不也貪著大妖飛頭蠻,貪她的一切,連死亡的安寧都不給她麽?」


    原來,最貪婪的人,居然是自己。


    握著那粒微塵,澤峻呆呆的,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對了…」姚夜書的聲音遠遠的飄過來,「有段情節還沒寫,但是應該要發生了…你會得到一個常常吵架的道士朋友哦…」


    什麽?


    澤峻還沒反應過來,一柄桃木劍已經劈過來了,若不是他閃得快,已經劈在他的天靈蓋上。


    「大膽妖孽,青天白日也敢出來作祟!」粗眉大眼的少年衝了出來,撒出大把黃紙,「看我的家傳寶劍!」


    緊接著被撒了一身的黑狗血。


    …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瘋子!臨走還擺他這一道!等陰差小司拖住那個意氣風發的笨蛋道士,費盡唇舌才讓他相信澤峻是人不是妖怪,澤峻全身已經都是狗血黏著黃紙,還被打傷了肩膀,狼狽得不得了。


    「我姓司徒,單名楨。」年輕道士不甘不願的伸手,「你真是人?妖氣衝天的。」


    氣得發抖的澤峻,沒好氣的碰了碰他的手。


    他可一點都不想要一個不長眼的笨蛋當朋友。


    姚夜書走了他很高興,但是為什麽換了一個笨蛋來?他的大學生活怎麽這麽命苦…


    可憐的澤峻,沮喪的頹下了肩膀。


    姚夜書還給他的微塵,澤峻卻一直裝在小小的水晶瓶子裏,沒有交給殷梓。


    呿,那個鬼裏鬼氣的瘋子。怎麽可以不觀察幾天就拿去給小梓姐?萬一他在微塵裏搞什麽鬼怎麽辦?


    澤峻試圖說服自己,卻發現理由這樣的薄弱。那個鬼裏鬼氣的死瘋子是個凡人…好吧,擁有一些言靈之力的凡人。或許眾生會為他迷醉,但他不受這種魔力的影響,小梓姐當然也不會。


    他焦躁的踱步,試著想其它借口。


    說什麽他都不想承認,他擔心失去這顆微塵,原本還可以保持部份清醒的姚夜書,可能會瘋到連人都不認識。


    尤其是交給他微塵之後,姚夜書和小司都不再來學校,更讓他寢食難安。


    聽得腦後風響,他連頭都沒迴,反手甩他一記「書擊」。他在這學校念哲學,你要知道,他們的老教授偏好原文書,還是精美厚重到足以當兇器的原文書。


    發動突襲的司徒禎,捂著流血不止的鼻子,蹲在地上無法作聲。


    「…你這妖孽!下手好不知輕重!」司徒禎甕聲甕氣的說,「我一定要揭穿你這張人皮,你瞞天騙地,連陰差都讓你騙了,別想騙過我這道行高深、英雄出少年的天才大師!」


    澤峻斜斜的睇了他一眼。這種笨蛋會是他的朋友?他前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流著鼻血講這種大話,很沒有氣勢,你知不知道?」


    「……」司徒禎掏出符咒,正要炸出去,卻發現他手上的符咒成了一隻隻蝴蝶,飛得他滿頭狼狽。


    原來…花神老板教的三腳貓幻術就是拿來對付這種三腳貓道士的。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澤峻自棄的歎了口氣,轉身往教室走去。


    「喂!我們還沒分出高下!」司徒禎往鼻孔塞了兩團衛生紙,氣急敗壞的追了過來。


    …這還需要分嗎?


    他進了教室,撿最靠近講台的位置坐下,司徒禎忿忿的往他旁邊一坐。他雖然沒有常識,但是在知識的殿堂,倒也不敢放肆。


    其實真正的理由是,上課的老教授老到快歸西了,連話都講得不甚清楚。但是他年紀這麽大一把,火氣不輸血性方剛的少年。上迴有人在教室講話,他破口大罵到暈厥,差點一命歸西。嚇得他的學生們上課都肅靜非常,宛如守靈。


    他可是遵守傳統道德的有道大師,氣殺師尊可是大罪,他是絕不會犯的。


    偷偷看了澤峻一眼,發現他貌似專注的聽著教授講課,手裏還不停手的寫著筆記。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他真的越來越迷糊了。


    他們司徒家是天師道一脈相傳的正宗。熬過多少大風大浪,直到清末,才舉家遷往歐洲,表麵上是棄宗西化了,但事實上,司徒家隱匿在西方,卻堅守著道門的傳承,隻是從師徒相承,轉為父子相承,並在西方除魔的大機構裏頭有良好的合作關係,且將幾乎失傳的道門正統延續下去。


    事實上,繼承他們家業的是司徒禎的大哥,原本司徒禎可以不學道。但他從小天賦就高,甚至父親還考慮過讓這個次子繼承而非長子。


    不過他個性太好強,太狂於斬妖除魔,這點讓天性仁厚的司徒家長不喜,勒令他外出磨練。所以他十五歲就往都城去念書,後來又來到這個城市。


    從小就因為天賦引來不少垂涎的妖魔妖異,他對妖魔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的專長就是「劾名」。隻要讓他看過一眼,就可以分析出妖魔的品種和專長,並且可以從弱點痛下殺手。


    但這個名為「李澤峻」的家夥卻讓他束手無策。


    這家夥,從頭到尾就是個「雜拌兒」。他有著人的軀殼,卻有著妖怪的內丹。法術更是雜到一個極致──飛劍訣、五雷法、妖火,他似乎還會一點兒西方白魔法和黑魔法,,甚至有些他看都沒看過的怪招數。


    更讓他摸不著頭緒的是,他居然會一點兒花神護體和狐魘。


    什麽跟什麽…仙神妖魔法術大集合?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個性暴躁直爽的他幹脆問了這個怪物。


    「你才是東西吧?」澤峻瞪了他。


    「誰說我是東西?!」司徒禎暴跳了。


    「原來你不是東西。」


    「你才不是東西呢!」司徒禎氣翻了。


    …該死的姚夜書。這個笨蛋是你「安排」給我的嗎?


    「喂,你認不認識姚夜書?」可能是悶到一個境界,他轉頭問了司徒禎。


    「…我認識啊。」被轉移注意力的司徒禎也忘記了自己的火氣,「我是他的讀者。你不知道,他文筆真的是好啊,對於眾生有種獨特而正確的見解。我是從他的『應龍祠』開始注意到他的,你不知道,他從來沒出過這個小島,卻可以把遙遠大陸的景色和發生過的事情寫的惟妙惟肖,我在大陸就是他的讀者了,還去尋訪過應龍的傳說和遺跡呢…」


    …不但是個笨蛋,還是個話很多的笨蛋。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


    「知道啊。」司徒禎完全忘記他和澤峻的不對眼,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知道?哎,難怪啦,他住的地方不是很多人能了解的…但是一個天才總是有點瘋狂,不瘋的還叫做天才?他最近迴去閉關了,聽說要寫部巨作。很令人期待啊,不是嗎…」


    澤峻忍受他的滔滔不絕長達五分鍾,「…麻煩你說重點好嗎?他到底住在哪裏?」


    「你要幹嘛?」司徒禎這才警覺起來,「如果你想對他不利,我告訴你喔,他的讀者們可都不會饒過你…」


    其實我還蠻怕他的讀者。澤峻自棄的想。若每一個都這麽嘮叨,用不著動手,他就會因為精神極度疲勞舉白旗投降。


    「我隻是想去看看他有沒有什麽異狀。」澤峻大聲的打斷他的話,「因為我很怕他會瘋到連寫作都不能。」


    這話真的把司徒禎嚇壞了,他堅持要帶澤峻去。澤峻雖然不想跟這個人氣太濃鬱的家夥有什麽瓜葛,還是不太情願的跟了去。


    結果他們到了一家醫院,還是澤峻非常熟悉的醫院。這…不是楊瑾老大駐診的醫院嗎?


    然後他們到了精神科住院部去等待會客。


    …想想姚夜書的重大傷病卡,似乎也是應該的。


    結果這個發瘋的作家一出來,臉拉得極長,對著司徒禎劈頭就罵,「不是說我在忙嗎?!每個人都來找我,我都不用做事就對了?要稿子沒有,要命一條!再吵我就砸了筆電,大家都看不成!」


    …看他這麽火氣十足,似乎神智非常清明,還真是太好了…澤峻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還為姚夜書擔心這麽久。


    這個陰陽怪氣的家夥就算斷手斷腳,大腦切除一半,大約也會活蹦亂跳吧?


    「呃…不是我…」向來囂張的司徒禎氣勢一下萎縮下來,將澤峻擋在前麵,「是他是他,是他吵著要來探望的…」


    澤峻扁了扁眼睛,「…對,是我。」他不懂眼前這個娘娘腔的瘋作家有什麽好怕的,從陰差到道士都怕他,「喏。」他把裝著微塵的瓶子遞給姚夜書。


    他收了火氣,饒有興味的看著澤峻。「哦?你把微塵給我?」


    澤峻臉上一陣不自在,「反正我和小梓姐的歲月悠長,而你,不過是個短命的凡人。失了微塵,萬一…」他把後半截的話吞下去,硬把瓶子塞進姚夜書的手中,「等你天命終了,我們自然會來迴收。」


    姚夜書用那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看得澤峻發毛,好一會兒才爆出高亢的笑聲。「你真的會比我長壽?我天年早盡了,隻是陰差抓不走我。」


    他仔仔細細的看著澤峻,露出一種滿意的表情。「我很少有機會和我筆下的主角麵對麵的。我是說,活著麵對麵。」


    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注視著澤峻,見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他,被這瘋子看得發冷。


    「我用不著微塵了。」他恢複譏誚又冷靜的神情,「隻要我還在寫,就可以保持一種恐怖平衡。但是我還滿開心的…咯咯咯…」


    澤峻撫著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暗暗詛咒著,「那能不能麻煩你…修改一下情節?」他指著背後的司徒禎,「最少把他刪除。」


    「辦不到。」姚夜書一口迴絕,「不,我不是拒絕你。而是某些寫在時空裏的小說,我沒有修改的能力。你要知道,我隻是『看到』,然後『寫』出來。我無法修改你們的過去,也不能篡改你們的未來。」


    「…那你到底可以做什麽?」澤峻發怒了。


    「繼續在時空中偷窺你們。咯咯咯…」姚夜書迴答的很幹脆,並且發出一聲聲陰陽怪氣的笑。


    要不是司徒禎架住了他,澤峻真的會衝上去試圖打爆這個瘋子的腦袋。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線索。」姚夜書豎起纖白的食指。


    「你最好快說!」澤峻氣翻了,「若你再安排笨蛋朋友給我,那就不必了!」


    「等等,」架著他的司徒禎抗議,「喂,什麽笨蛋朋友?」


    無視這團混亂,姚夜書的眼睛穿過他們,注視著虛無,「不周之書。」


    「什麽?」


    「你們要先找到問題的根源啊。」姚夜書依舊笑著,眼光渙散,「我已經破例劇透了,還找不到,我也沒辦法…」他悠閑的走迴去。


    「…鬼才聽得懂你說什麽!你給我迴來!姚夜書!」澤峻怒吼了。


    醫院的護士也怒吼了,「這裏是醫院!小聲點!」


    他和司徒禎一起被趕了出去。


    雖然是個薄弱得等於沒有的線索,澤峻還是抱著僥幸的心態去追查這個答案。


    他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司徒楨,「…你該不會知道什麽是『不周之書』吧?」


    司徒楨滿口食物的瞪他一眼,勉強咽了下去,「…姚大還沒寫,我怎麽會知道?」


    很好,這是我的錯。澤峻氣悶的想,我會去問這個書癡,就是我的不對。快快的吃完午餐,他拿出手機,試著撥給最可能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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