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嚎的更大聲,「這都是魔鬼的詛咒!我們紮了營,先吃了一些好有力氣走路…哪知道那些動物受了詛咒,你看我,你看我!怎麽樣都死不了!我的同伴也死不了啊…魔鬼要我們迴去,把這該死的詛咒傳染給我們的族人…」


    他哭了,像是受傷的野獸哭了又哭。他是薩滿,勉強可以抵禦。他將一起外出打獵中了詛咒的族人束縛起來,埋進土裏。但是沒有其它人可以幫他舉行葬禮。


    他逃進這個洞窟,打斷自己的腿,試著自殺。一次又一次,他就是死不了。惡魔的命令讓他痛苦不堪,飽受折磨。他草草寫下紙條,包在石頭裏盡力丟出去…


    「誰都好,快殺了我!」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快點殺了我…」


    殷梓的眼睛閃了閃,流露出一閃而逝的不忍。「或許…」


    「沒有或許!」那個男人惡狠狠的望著她,滿是膿黃眼淚的眼睛混濁,卻還有一絲傲然的精光,「我的身體可能腐爛了,別讓我的心也跟著腐爛!」


    「你若中了我的箭,一定會死。」


    「為了部落。」他乞求。


    殷梓靜了一下,「為了部落。」


    她彎弓,宛如流星般射中那男人的心窩。晶光閃爍,薄薄的彎月閃動,他讓慈悲的死神收割了無助的生命。


    細雨還在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表情很安詳。殷梓抬頭,這雨絲,多麽真實。


    六翼的死神先生,翅膀極展,悲憫的看著掌上微弱的亡靈之火。


    「…真神奇。」殷梓笑了笑,「人類的科技也可以趕上高深的妖術?」


    他微笑,臉上有著溫潤的悲傷。「最高深的妖術,說不定是執念。」


    白光閃爍,殷梓閉上眼睛,等刺眼的光過去,她又睜開,知道自己「迴來」了。那個固執的執念,消失無蹤,而屏幕閃爍,那個神秘的程序關閉了。


    這個固執的執念,原本是個人類,罹患著艾滋病。他非常愕然、不信、痛苦。隻是一個醫療疏失,他的一生就這樣毀滅了。


    他拒絕醫療,也不再出門。就這樣把自己鎖在家裏,因為怕會傳染給別人,不管醫生怎麽樣的勸他,告訴他艾滋病不會因為這樣隨便傳染。


    孤單的等死,隻用一條脆弱的網絡線與人世聯係。喔,他還有隻手機,可以叫外賣。直到自助餐老板覺得奇怪,這個總是一次叫三個便當的熟客突然失了音訊,鄰居覺得他的家裏飄出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他已經腐爛的屍體才被發現。


    趴在書桌上,屏幕還亮著。他的房門反鎖,還貼著警告,「房內有艾滋病患」。


    醫生覺得很惋惜,他的艾滋病很意外的幾乎沒有什麽症狀,他說不定還可以多活很多年,他卻用絕望殺死了自己。


    殷梓推測,他可能在多年前吞下了微塵,而他那接近潔癖的絕望,讓這種執著深深的刻在微塵中。他在等死的時候,曾經很迷戀一款網絡遊戲,或許就是在解這個任務時,他死了。於是將任務主角和自己的絕望重疊,於是他走入一個迷宮,一個人工構建的迷宮,一直在等待有人可以殺死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經死了。


    屍體和微塵的氣味吸引了妖異,隨著妖異帶走了這個「紙條」。


    而這個「紙條」,隨著微塵迴歸,向她唿救。


    攤開手,她似乎還看到那隻藍皮膚的手,緊緊握著她,若有似無的說,「謝謝。」


    虛無的執妄,溫柔的惡夢。卻擁有著火焰般的溫度。


    「怎麽辦好呢?」六翼歎息,「他不算自殺,但和自殺相差不遠…」他轉了轉眼睛,「這是你發現的,殷梓。你說怎麽辦呢?」


    「天使長侵入後的服務器怎麽樣了呢?」殷梓微笑。她是明知故問。她能夠觸碰到那個迷失的人魂,就是借道那個奇異的、自成世界,依舊在舒祈那兒運轉的伺服器。


    六翼想了想。「就給他一片家鄉的草原吧。」


    所有的病痛都消逝,在虛無的服務器中,他會不會也凝視著遠方,堅定的喜愛自己的族人呢?


    殷梓按著胸口默想著。她似乎,不再那麽討厭人類了。


    「這是魔獸的任務啦,我接過。」白虎透過qq和殷梓交談,「你真的沒玩過線上遊戲喔?」


    「沒有。」殷梓有點歉意,「我對人工構成的世界沒興趣。」


    「啊,這是偏見啦。」白虎很不滿。他雖然是三千六百歲的大妖,對於人類的玩意兒卻有種固執的迷戀,「其實啦,越高明的遊戲團隊就越像創世者。在重重疊疊的程序中或正確或錯誤的架構一個世界。難道你以為『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隻是隨便說說的?你修道修到哪去啦?」


    殷梓笑了。她聽狐影說,因為她可以借道那個特別的服務器,白虎大嚷大叫的吵很久。因為他老早就想去那個名為「夢天」的服務器逛逛了。


    「你不能去嗎?」她很誠摯的問。


    白虎馬上惱羞成怒,「你當每個人想去就可以去喔?你可以借道,是因為那個死人的執念和你的靈魂微塵有聯係,不然你以為有私服的補丁光盤就可以去觀光?那張該死的光盤我也有啊!」他越想越氣,居然讓該死的人類將他擋在外麵!可惡啊~


    聽說,那個被天使長入侵的服務器,在天使長之後,讓一個人魂接管了。在舒祈的庇護下,有些托賴在管理者計算機裏的人魂在那邊轉生,儼然成為一個真實世界。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或許,管理者的計算機可以收容孤魂開始,她就該知道一個世界的構成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也說不定,用不著一台實際運作的服務器,就可以產生吧?


    因為她又見到了那個藍皮膚的薩滿。


    充滿沙漠、綠洲、海岸和草原的大地,那個薩滿痊愈而完整,專注的捏著黃泥,小泥人一落地就呱呱的又跳又叫,滿心歡喜的散去。


    他驚愕的看著殷梓,歡唿著奔過來,「那是我的族民,也是你的族民。」


    沈穩的殷梓,眼眶居然開始濕潤。握緊他藍色的手,她,熱淚如傾。


    「我知道我已經死了,我也知道,這個隻是我死後的夢境。」他的獠牙光亮,眼神粲然,「但是一天構造一點點,或許,我也可以將我的夢境築實,成為真正的現實吧…另一種現實。」


    像是說故事的人用文字構建、音樂家用音符構建、歌手用聲音構建…構建一個虛幻卻又真實的世界,直到沒有邊際的世界。


    對族人的愛,一個死人,堅持這種溫柔,用他死後的夢境構建。


    「…你在哪裏呢?」殷梓低聲如耳語。


    「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親愛的姊妹,感謝你容我棲身。我隻需要一個微塵的領域…」


    睜開眼睛,望著又溜上床的澤峻。對著他無邪的睡顏,殷梓無聲的哭泣著。


    這個時候,她非常喜歡人類,非常非常的喜歡


    ······················································


    「我是修道人!」澤峻還在做最後的掙紮,「為什麽我還要去上學啊!更何況我又沒去參加考試…」


    「我家的人還需要參加什麽考試?」楊瑾盯著報紙,「哪怕是東方天界的魁星,也得賣我一點麵子。」


    「不是這樣說的吧?」澤峻持續抗爭,「我還得去找微塵,哪有那種美國時間上什麽學…」


    「我知道你是用魔鬼的方法修煉。」楊瑾連頭都不抬,「雖然是這樣,我也不會真的消滅你。隻是你還是去上學,試著讓自己像人一點…」


    「妖族!我是用妖族的方法修煉!什麽魔鬼,沒禮貌!」澤峻氣得發抖,「我本來就是人了,需要像人嗎?你這話真的…」


    「滾去上學。」楊瑾終於把頭抬起來,冷冷的望著他。「你不要忘記了,你老板付的薪水還不夠修屋頂,你現在是完全的食客,若不是小梓的關係,你應該睡在大門外才對。」


    澤峻瞪著他,咬牙切齒的,卻沒話可以反駁。


    「如果你要搬出去住,我是不會攔你啦。」楊瑾把報紙翻麵,「但是別想把小梓帶走,我可是她法定監護人。」


    「…你不是天使,你根本是魔鬼!」澤峻痛心疾首,「天使不都是高貴慈悲,神愛世人嗎?」


    「你又不是教徒。」楊瑾露出一個純潔又神聖的微笑,「若是你要改宗,我也可以例外…讓你睡車庫。」


    你這個…陰險的家夥!


    他們互相怒目,空間劈裏啪啦都是一觸即發的怒氣…


    「早。」這樣簡單的一個字,居然把暴風雨似的怒氣消弭於無形。殷梓穿著製服,從樓上走下來。


    「…小梓姐,你穿這個樣子要幹嘛?」澤峻大吃一驚,「難道你也…?」


    「叔叔要我去上學。」她坐下來,「要一起出門嗎?你不是要去大學報到?」


    「對對,我等等也要去上學,我送你吧…」澤峻完全忘記剛剛的抗爭了。


    這小子。楊瑾斜斜的睇他一眼。若是殷梓說她要去跳火山,他大概會說,他也要去跳火山吧…真是笨蛋一個。


    他們畢竟是人類,要在人間討生活。不管用什麽樣的方式修煉,都必須要照著人類的規矩才行。這可不是百年前的古代,可以靠斬妖除魔騙吃騙喝,人類文明已經越來越往理性發展,移民也越來越被這股強大的理性束縛,即使在這個沒有管理者的城市,眾生也有自己看似混亂的秩序,尊重人類這個雖弱猶強的主人。


    殷梓和澤峻的情形又特別例外。不說澤峻,他一直為了殷梓煩惱。她的身世坎坷,化人之後承受了重重挫折,弄到現在魂魄不全,幾乎沒有自保能力。收集微塵本來就有風險存在,可能會順便把其它宿主的記憶帶過來,再加上她大妖時的記憶、人類的愛鈴、在東部小鎮的小梓記憶…一個弄不好,她可能會精神分裂--畢竟她現在是個人類,人類的精神醫學在她身上是成立的。


    澤峻那樣拚命的收集微塵,亂塞一通,也不給她消化的時間…這次未能淨化的微塵事件,就是這樣來的。幸好那個人魂沒有惡意,有惡意的話呢…?


    楊瑾感到微微的發寒。讓那個笨蛋去上學,好好的用理性控製爆發的妖力吧,也讓魂魄不全的殷梓,設法用理性的知識彌補空洞的記憶,群居生活也可以保住她的主要人格,不至於分裂。


    這是他能設想的,最好的方法。他歎了口氣,起身要收拾餐桌…一隻白到透明的手卻早他一步,將餐桌收好了,水槽傳來洗滌的聲音。


    「不用替我們做早餐。」他的聲音很溫柔,「我們已經很打擾了。」


    半張臉覆在長發下的幽靈,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繼續洗著杯子。自從楊瑾入住以後,她漸漸有了行動能力。雖然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但是打理家務讓她感到安心。


    楊瑾悲憫的微笑,輕撫了她的長發。她閉上眼睛,像是被清涼的水洗滌了。


    自從得到了若幹微塵後,殷梓一直無法成長的身體,漸漸有發育的傾向。現在的她,大約是尋常女孩十三四歲的身高長相。但是在人高馬壯的高一生中,她顯得嬌小稚嫩。


    開學都兩個多月了,這個新生引起很多人的注目。老師介紹她因病所以到現在才來報到,她隻是微微笑了笑。


    她溫馴的到第一排的座位坐下,身後感到許多貪婪的目光。


    原來人間的移民和移民後裔這樣多呀。她不無詫異的想著。


    怕麽?其實她不怕的。她戴著楊瑾的羽毛和澤峻的頭發。這雙重保護讓移民沒辦法靠近她。嗯,其實移民的後裔也沒辦法靠近,她並不怕這些半大小孩的。


    隨著每一堂課的推進,這些貪婪的目光越來越焦躁,竊竊私語也越來越大聲。她反而帶著一種有趣的心情想看他們怎麽對應。


    在放學前的那堂課,訓導主任突然衝進來,咆哮著要突襲檢查。因為校規規定不可以帶飾品,所以她的羽毛項鏈和頭發手環都被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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