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邪劍閃動著黯淡的光芒,如同吸收黑暗一樣,將黃霧吸收個幹幹淨淨。


    無數的蝴蝶卷天席地而來,將上下都籠罩了,占了大約半裏左右的方圓,環繞著像是在護衛著什麽。擠得太密,許多蝴蝶擦壞了翅膀落在溪邊的泥地上,微微顫抖。


    澤峻卻起了一種深刻的憐憫。這些蝴蝶遠渡重洋大舉遷徙,並不是為了成為妖異的工具,而是為了種族的繁衍。


    隻因為自己無望的生存貪婪,殘害其它種族的延續…難道這就是人類的真麵目?他幾乎可以確認那隻怪物是冤死的人魂腐敗後轉化,讓他更厭惡的是這東西曾經是人類。


    被怨念困死的蝴蝶,毫無辦法的殺生供給這妖魔成長…牠們像是被無數蜘蛛絲纏住的傀儡,微弱的發出聲聲的痛唿和無助的哀求。


    他真的很難忽略這種哀求。


    張開口,他輕輕的喚出攻擊珠雨。珠雨綿密的入侵蝶陣,五行忽轉為木,珠雨的顏色變成剔透的青綠,切割進豔黃的蝶陣,接著狂暴起來,紛紛割斷束縛著蝶群的無形束縛。


    像是散了線的珠寶首飾,失去束縛的蝶群大夢初醒的紛紛逃離,嘩然如夏天的風,在紛飛的蝶群中,他看到那個妖獸,威嚇的張著巨大的翅膀,滿是獠牙的嘴裏發出驚人的吼聲,複眼閃著詭異的光芒。


    他衝了過來,揚著無數的鱗粉,原本卷曲的觸角突然伸長,像是鞭子一樣疾射而來,澤峻閃過這一擊,觸角居然穿過了岩石,將之粉碎。


    轉攻為守,珠雨的性質轉為防禦,為了不讓這場爭鬥引起注目和破壞,澤峻心隨意轉,飛出四根發針,遙遠的安下一個堅固的結界,將自己和妖獸關在一起。結起手訣,他用妖力代替法力,唇間急促的溢出安鎮咒。


    這是水曜有意無意教給他的。當然,澤峻也遲疑過,在以妖入道的此時此刻,他還能夠使用人類的咒嗎…?


    但是殷梓可以,他,當然也可以。


    被困在陣內的妖獸頻頻怒吼,靈活的揚著兩隻長滿鋸齒的觸角,飛快得隻有一團模糊的白影,沒有兵器的澤峻被逼得節節後退,但是吸滿邪氣的邪劍卻擔當起護衛的工作,飛快的擋住所有的攻擊,像是一團模糊的黑影。


    他的邪劍,迴來了。


    催動飛花吹雪訣護身,有邪劍和防禦珠雨的保護,他好整以暇的取出準備已久的淨鹽和米。


    鹽可洗滌一切罪惡,米則是大地的恩惠。


    「去邪!」他揚起手,將混著米的淨鹽擲向妖獸,「塵歸塵,土歸土!不要怨也不要恨,前世也不假,今生也不真。疾滅!」


    像是著了濃硫酸,蝴蝶妖獸哀嚎著滾地,揚起了滿天的泥沙。抽搐幾下,氣絕了。


    結束了。澤峻鬆了一口氣。但有種詭異的感覺環繞上來。他說不清楚為什麽…但是看著汙濁如果凍狀消蝕的妖獸,反而湧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不對,不對。有種感覺消失了…跟他對峙的隻是一隻出生不久的妖異。那種頑強的生命力和力量消失了。


    他蹲下身,撥開融蝕的殘骸,赫然發現妖獸的身下有個淺淺的坑。當中有著排球


    大的圓珠,發著珍珠光。滿滿的一窩,每一個都破裂了,流出透明的液體。


    這是妖獸的卵。澤峻的心整個冷了下來。


    「小梓!」


    遙遠的小梓猛然抬頭,但是隻有無盡的黑暗。她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麽。但是她卻溜下床,匆匆的下樓。


    正在擦拭桃木劍水曜看見她,淡淡的,「覺得怎麽樣?好些了嗎?」


    她很想說…真的很想說。但是她卻說不出口。借來的語言常常因為緊張支離破碎到無法組織,她隻是緊張的抓著水曜,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水曜喝到一半的牛奶,她匆匆的打翻杯子,在原木餐桌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字:


    「襲!」


    然後她轉身衝進客房,拚命搖著熟睡的明玥。


    「我還想睡…幹嘛啦…」明玥揉著眼睛坐直起來發呆,看到小梓滿臉的緊張,她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其實她並沒有聽見,但是她似乎感受到那致命的拍翅聲。「…又來了?不會吧?又來了嗎?!」


    她衝出去,和水曜並肩站在庭院,月華滿映,光潔深藍的天空連一片雲都沒有,是這樣美麗的月夜。


    但是從東邊傳來陣陣危險而警告的氣息。小鎮邊界鎮守的風水石,被破壞了。明玥晃了兩晃,跪了下來。說不出是哪裏痛…她像是被抽掉了一小部分的精力,感到一陣陣的虛弱。


    這小鎮的結界本來就是明玥爺爺取出道行和壽命守護的,和他有直接血緣的水玥可以感應繼承。風水石被破壞,就像對明玥攻擊一樣。


    「氣沈丹田!」水曜輕喝,雖然她加強過風水石也受到部份影響,但是她的修為既高,並不把這點小損失放在眼中。「進去!快進去!」


    她在屋子四方安下四聖結界,站在院子裏作為陣眼,開始運轉防護大陣。


    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噩夢般的妖獸群,降臨了。


    不知道為什麽,妖獸又再次的變化。每一個都有張絕美的臉孔,淡淡的發出珍珠光。蝴蝶的身體也變化成半人型,保留了蜂腰的纖細,柔順的手腳的宛如白玉般潤澤。


    但是手腳都長出烏黑纖長的爪子,櫻瓣似的唇露出吸血用的獠牙。


    起碼也有上百隻吧?她們伏在無形的結界之上,發出陣陣極高頻率的尖叫。聲音是這樣的高,高到幾乎人的耳朵聽不到。但是鎮上所有的狗和貓都哀嚎起來了,原本靜謐的月夜瞬間成了鬼哭鬼嚎的恐怖。


    這些動物的哭嚎似乎刺激了妖獸的噬血,她們飛散開來,開始襲擊所有路上的貓或狗,甚至侵入民宅誅殺所有看得到的生物,自然包括人類。


    撐著結界的水曜慘白了臉。我錯了。我早該把根源消滅…而不是保護她。她是傷寒瑪麗,是病源體。這些災殃…是她招來的。


    她該怎麽樣對這些無辜鎮民交代?在這個血腥之夜…她的軟弱會害死多少人?應該要拆掉結界,讓那些妖獸拿走她們要的…或是跟著她們一起同歸於盡吧。


    水曜停住了陣法,但是防禦大陣卻停不下來,有種濃鬱的芳香繼續推動,甚至越來越順暢。模糊的思念,溫柔的感謝,從院子裏那棵不到膝蓋卻開滿花的茉莉蕩漾開來…


    然後閣樓傳出了歌聲。


    還是那首古老的童謠茉莉花。但是聲調卻是那樣的高,那樣優美,高到幾乎不是人類可以發出的聲音。


    像是可以直達天聽。


    所有的慘唿都平靜下來,在這月夜,強烈的香氣襲擊整個小鎮,所有的花朵都盛開了,共鳴著相同溫柔的守護。


    妖獸們被最強烈的花香吸引,也讓那懷念至極的歌聲引起無比的渴望。她們拋下手上的獵物,瘋狂的飛到文具店,瘋狂的撞著結界,撞到傷痕累累,流出一絲絲透明的體液。


    這是…什麽?水曜愣住了。她修行這麽久的時光,卻未曾看到這樣的奇跡。她…剛剛轉著怎樣的念頭?為什麽是小梓的錯呢?從來她也不想殺害誰,她也是用她殘存的魂魄在守護喜愛的一切。


    妖獸們突然停下來,飛散著破壞四個聖獸結界。萬物相生相克,的確有一環是她們可以毀得了的。水曜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加強結界的強度。


    這大約是她一生中最兇險的一次拚鬥。拚的是精神和意誌力。在保持結界時,她無法動彈,還必須抵抗邪惡意誌的侵擾。


    數量太多了…更讓她恐懼的是,她們當中有大妖記憶的種子。


    她實在想不起自己撐了多久…隻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無數翅膀揮動、爬撓啃噬的聲音讓她幾乎要發瘋。何況四聖結界與她的修行和壽命連結在一起,被損傷就反噬到己身,但她卻無法趕開那些妖獸的侵襲。


    壓力突然輕了一點,她發現明玥跟著衝出來,握著水槍,開始用符水趕開驅之不去的妖獸群。


    「進去!」水曜輕喝,「沒用的,快進去!」


    「爺爺把小鎮托付給我!」明玥擦著害怕的眼淚,「我不要躲在後麵!」


    這些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小梓迷惘了。她聽得到渴求,聽得到那些妖獸的聲音。原本的妖異的自我被扯了個粉碎,碎裂成無數小小的自我。這些小小的自我隻有一個渴望:


    想得到她,想要成為完整,想要擁有無瑕的魂魄,想要開啟另一個人生。


    想要再活一次。


    這樣的渴望如此瘋狂而不可自拔。


    她們,隻是想要我而已。事實上,她們也擁有一種讓她很懷念的東西…讓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


    或許這樣比較好。她想著。隻要我走出去,她們吃了我,應該會滿足的離開吧?大家都不用死。最少…明玥不用死,水曜也不用死。


    隻是哥哥去哪裏了?她無助的張望,她好想見哥哥最後一麵…閉上眼睛,她可以感受到哥哥在不很遠的地方,很安全,沒有受到傷害。


    其實,這樣就好了。


    她再睜開眼睛,走出院子,水曜和明玥來不及抓住她,她已經打開大門了。


    「我在這裏。」她清晰的說出這一句,不再緊張,也不再破碎。


    無數的手抓著她,讓她覺得非常痛…但是她忍住眼淚。其實,她真的好想跟哥哥說再見。


    遠遠的,他看到了被妖獸拉扯著的小梓。為了爭奪她,妖獸們甚至互相啃噬廝殺,小梓在她們手中流轉,看不出是死是活。


    這瞬間,澤峻覺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的小梓。他、唯、一、的、小、梓。所有良善麵的情感在這裏,所有生存的意義在這裏。


    他所仰慕、孺慕、憐惜、疼愛…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裏。幾乎被奪走了所有,剩下這麽一點點斷垣殘壁…


    他們還不放過。到底是要將她粉碎到什麽程度才甘願?她是做了什麽?


    所有的痛苦和憤怒隻在一閃而過的念頭,他的饑渴讓他幾乎什麽也沒辦法想,隻覺得毫無理智的狂風從他腦後掃過,遮蔽了他眼前的光明,讓一切都墮入黑暗中…


    等他清醒過來才發現,狂風和黑雲,是他妖化後的長發。像是颶風般揮舞扯碎妖獸群,他將奄奄一息全身是血的小梓抱在懷中。


    是,他很高興小梓還活著。但是她受到怎樣的痛苦!


    發聲尖銳的喊叫,他的雙耳爆裂,舒卷出蝙蝠般的翅膀,他雙手沒有放開小梓,但是漫天狂亂的長發沒饒過任何一隻妖獸。


    這不能說是戰鬥,而是屠殺。明玥蒙住眼睛,害怕的在水曜的懷裏顫抖,水曜也忍不住心驚。


    這樣殘暴的屠殺持續了半個鍾頭,最後一個妖獸使盡全身力氣,逼到小梓的麵前,「我要…我要活…啊~」卻被失去理智的澤峻絞殺了。


    在她微弱的慘唿中,漸漸融蝕的身體,飄出一粒燦光的微塵。


    很美麗,也很悲傷。形狀和日光精華煉製的精沙類似,但是那種奇異的光芒卻不是精沙所能擁有的。


    那顆微塵,飄進了小梓的口裏,她猛然反弓的一震。碎錦繽紛,眼花繚亂。她看到了許多不能解釋的景象,但不知道她看到什麽。


    …………


    「…我叫李澤峻。」


    「李?」皺了皺眉,卻不想再去多管什麽。今天晚上已經管太多閑事了,管到自己的假身都燒了。「我叫殷梓。」


    ………


    「我收你為徒。」淡淡的說,「我教你人類修道的方法。你若想留住那口妖氣…就隻能修道。我可不保證是舒適的康莊大道。」


    「師、師父。」小澤峻口吃著,想要跪下來。


    「得了。」飛出發絲將他一托,「你不能認我這師父。」沒有大成就就算了,萬一修出點成績,一個妖怪師父叫這孩子怎麽抬得起頭?「歲月對我是沒意義的,你就叫我小梓吧。」


    「…小梓。」小澤峻不知道為什麽紅了臉,小小聲的叫了。


    ………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什麽,也無法消化。她哇的一聲大哭,滿是鮮血的小手緊緊的攀住澤峻,哭泣得不能言語。


    澤峻澤峻…我的小澤峻…


    這粒微塵,正是她認識澤峻那一年的記憶。然而,這卻是一把禍福難定的鑰匙。


    注定了她們的隱居從此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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