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終止這種惡性循環,每隔幾年就會舉行路祭,小鎮也會盛大的作醮,原本安靜的小鎮陷入一種嘉年華式的熱鬧和狂歡中。


    在學校裏的小朋友也議論紛紛,興奮的坐立難安,老師得耗費很大的精力才可以讓這些毛孩子安靜一點。


    「我不喜歡。」明玥發著牢騷,「那些『師公』隻是亂攪一通,又不是真的有什麽辦法。弄場吃吃喝喝的大拜拜有什麽用?有那時間還不如請個真有本事的來祓禊…」


    小梓靜靜的笑著,很新鮮的看著鞭炮震天,陣頭喝道的熱鬧。乩童們宛如酒醉一般,拿著狼牙棒敲打著自己光裸的後背,鑼鼓喧天,煙霧彌漫,她看得目不暇接。


    但是在一片喧鬧中,她看到一雙冷靜的眼睛。


    那是個穿著道袍的法師。從她的口紅和纖細的身材看來,很稀奇的,這次的主祭居然是個女生。


    她定定的看了小梓幾眼,又瞥了瞥小梓的名牌。小梓也看著她,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來。


    還在尋思這是什麽感覺的時候,她的同學突然兩眼翻白,口中嗬嗬出聲,就要衝出去了。


    小梓下意識的拉住他,卻覺得力量大得出奇,那個小男生口角流涎,像是癡了,狂叫著,「讓我去!讓我去!祂在叫我…神明在召喚我…讓我去讓我去!」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鑼鼓喧天和鞭炮彌漫中,居然沒有大人發現。


    「討厭…每次都這樣!」明玥抱怨著掏出一把水槍,「我會被煩死!」她對著那個小男生噴了一臉的水,連他的胸口都沾濕了一片。


    小男生發著愣,滴著水呆呆望著明玥。


    「迴去!」明玥對他不耐的揮手,「迴家睡覺去!」


    那個小男生愣愣的點點頭,像是夢遊一樣擠出人群,乖乖的迴家睡覺。


    但是那個女法師卻走到他們麵前。明玥拉著小梓警覺的後退,卻讓女法師握住了明玥的肩膀。


    「將你妹妹交給我吧。」她指著小梓,「你很行…很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行。但是你留著這個有命無運,牽連九族的妹妹做什麽?舍我吧,舍我吧!」


    明玥想掙脫,卻發現動彈不得。有一種外於蠻力的力量製住了她。這不是一個半吊子的師公…這個女人多少有些修行的法力。


    「你若要我舍了她。」明玥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你怎麽不敢自己伸手去製住她?」


    女法師看了小梓很久,鬆開了明玥。「我沒辦法徒手抓住火焰,也不能用台風吹響風鈴。你留著她終究是災害。讓她跟我走吧。」


    明玥抓著小梓,「誰也別想帶她走!」匆匆的擠出來,逃命似的跑掉。


    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個女法師的眼神一直盯著他們,一直尾隨到文具店…那種被盯著的感覺依舊沒有散去。


    明玥上氣不接下氣的跟澤峻談到那個女法師,他很鎮靜的聽她講,遞了杯麥茶給她,「緩點喝,沒那麽大的事情的,別憂慮。」


    「…我覺得害怕。」她喘著,卻不隻是因為跑步。「她看人的樣子…她看小梓的樣子…」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溫柔的摸摸明玥的頭,「你迴家吧,我會處理的。」


    明玥信賴的點點頭。自從爺爺過世後,她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商量這種事情的人。她在不知不覺中,非常信賴這個大哥哥。


    望著明玥離去的背影,澤峻彎腰撿起明玥忘記帶走的水槍。很有趣的小玩意兒。她將靜心符燒化在淨水中,灌在水槍裏。一遇到有人被魔魅,就將符水噴在他臉上除魅。


    這個有天分的孩子,將來會有成就的。


    澤峻深深的吸口氣。


    他接到一份來自重慶的包裹,裏麵是個破譯飛頭蠻文字的光盤。沒有署名,但是他知道是誰寄的。


    那個烏黑光潔而美麗的護身符,每一個編結其實都是一行句子,一個咒文。用很簡潔的方式敘說了飛頭蠻的修行方式,和簡單的防禦珠雨。


    雖然按著妖族的方式去修行很奇怪,但是澤峻的確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一盞燈,讓他能夠有係統的修煉下去。


    他甚至用這方式在飛劍殘骸裏頭注入精沙,雖然不複以往劍靈的巧妙聰慧,但是已經有道器的雛形了。


    他還隻有能力把聖邪兩劍淬冶出來,但是他相信,假以時日,這其它的飛劍也可以逐一誕生。


    他需要一點時間。


    但是明玥口中那個女法師,肯不肯給他時間,這就是很大的疑問了。


    他默默的等著。經曆過這麽多,他已經明白,逃避並不能改變任何事實。他再怎麽想當個平凡人,都隻是奢望而已。


    靜靜的,等著。然而,那位女法師卻直到十天的道場結束才來拜訪。穿著樸素t恤牛仔褲的她,看起來和尋常女人沒有兩樣。


    但是澤峻知道她不一樣。


    乍看之下,她很年輕。但是你絕對說不出她的歲數。從二十五歲到五十五歲都有可能…因為她雖然有著少女的外表,卻有雙過分蒼老的眼睛。


    隻有精神病患才會有那種飄移物外的眼神…還有修過太多歲月的修仙者。


    他幾乎肯定,這位女法師是後者。


    她飄忽的眼神在澤峻臉上遊移了一會兒,「…你一個人類,卻走著邪魔歪道?」


    「那要看你對邪魔歪道的定義是什麽。」澤峻心平氣和的迴答,「眾生平等。」


    女法師這才正眼看了他。「我是來找那個女孩的。」她看也沒看,就指著閣樓,「你留著她,隻是留著個禍秧子。」


    「你要她做什麽呢?」澤峻很誠心的問,「她什麽都不剩了。你想要的特質都被奪走。我相信像你這樣修仙的前輩看得出來,她宛如斷垣殘壁,隻剩下殘缺的魂魄和一個人類的肉體。她對你、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


    她訝異了一下,頓了頓。更仔細的打量澤峻。「…你是誰的徒弟?」


    衡量了一下,澤峻心情穩定很多。這位女法師修為雖然深厚,但是沒有什麽攻擊性。至少她願意好好談,不是一見麵就殺過來。


    「我是大妖殷梓的徒弟。」他從來不想隱瞞自己的師承。


    她張大了眼睛,看起來很錯愕。她望了望閣樓,又望了望澤峻。「…原來…難怪…」


    澤峻對她的反應有些摸不著頭緒,還是很有禮貌的,「願意進來喝杯茶嗎?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女法師默默的跟他進屋,冥思著捧著茶。良久,她才開口,「我姓崇,崇水曜。當然高貴的崇家不會承認我這個逆女。」她短促的笑一下。


    澤峻隻是靜靜的聽,他並不知道崇家是什麽。但若是狐影在場,大約會跳起來。這個擁有神通力的家族是大神「重」在人間的後代。當初飛頭蠻滅族就是由大神「重」和「黎」執行的。隻能說機緣很奧妙,應該是世仇的種族卻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重逢。


    當然,澤峻和水曜都不知道這段恩怨。


    水曜清了清嗓子,「我的專長是祓禊和卜算。她…」水曜纖白的手指指著閣樓,「她殃雲纏身。屬於六親無靠,浮萍飄零之命。」遲疑了一會兒,「但我不知道她就是大妖殷梓。」


    澤峻苦澀的笑了一下。「反正她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她對誰都沒有用。」


    「…真是這樣嗎?」水曜的聲音比耳語大一點。


    「我不懂?」澤峻呆了呆。


    「我看到她,就覺得非常熟悉。」水曜喝了一口茶,整理一下思緒,「或許現在的她對誰都沒有用處。但是你要了解,大妖修行千年,並不是這麽容易解除她的影響力。」


    看著澤峻滿臉疑問,水曜掏出了一個小巧得隻有拇指大的水晶瓶。「兩年前,都城突然下了一場光雨。這是我捕獲的一小片碎片。」


    澤峻不解的接過水晶瓶,卻像是被雷亟了一樣。


    那是一小片,他非常熟悉的意念,溫柔的氣息。雖然隻有一小片…卻是殷梓靈魂的碎片。


    他是否看到奇跡?


    默默看著澤峻,水曜輕歎一聲,「你看不出問題在哪?」


    「問題?」他心神不寧的反問,「有什麽問題?我若是把她大部分的靈魂碎片都找迴來,很可能…」


    「不可能。」水曜斬釘截鐵,「你把蛋殼搜集齊全,可以讓小雞迴到雞蛋的狀態嗎?」


    …是不能。但是難道不該試一試嗎?她並不是小雞,而是曾經無所不能的大妖飛頭蠻。說不定她可以產生某些奇跡。


    「我說不定可以…」他爭著,為了這微乎其微的希望。


    「不能。如果你一定要去試,我不會阻止你。」水曜蹙起眉,「但是人類的身體怎麽裝進大妖的魂魄?你認為她承受得住?她現在是個一點法力也沒有的人類。而且這些魂魄碎片不知道讓多少眾生拿走了…引起許多奇怪的現象。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帶走她…」


    澤峻亂成一團,他迷惘的看著水曜,「你帶走她要做什麽?殺了她?取出她剩下的魂魄?」


    「我並不是殺人犯。」水曜心平氣和的迴答,「或許她可以跟隨我修行。可以將她的天賦好好的收藏起來,不要禍害其它人。」


    「她從來沒有去禍害過誰!」澤峻發怒了,聲音揚高起來,「她才是被禍害的!被壓迫的!被人類、被仙神,當成是畜生一樣追捕,甚至將她撕裂吞噬!為什麽她這樣受苦還要背上罪名?!」


    「…你以為她靈魂的碎片有這麽大麽?」水曜憂鬱起來,「這是管理者解決了不少妖獸收集起來的。還有更多吞噬了她粉塵般的碎片,強大聰明起來的妖獸或妖異,逃出了都城。」


    得到她一部份的靈魂,就像是得到了一個美好的種子。在妖異或妖獸的體內生根、茁壯,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


    當初她從管理者接過這個水晶瓶時,她就知道是個艱難的任務。她甚至放下修煉,不斷的占卜,想要找到靈魂的源頭。


    耗費了兩年多,她找到了。但是對於一個人類的小女孩…她下不了手。雖然她知道這小女孩隱藏的力量是她控製不住的。


    但她還是願意試試看。約束她,管教她。擊退所有想要她魂魄的妖獸或妖異。碎裂的靈魂總是依戀著源頭,被本能驅策的妖魔,早晚會找來。


    到現在還能平安無事,是因為這個小鎮有強大的靈力保護著。但是靈力的主人已經過世,再怎麽強大也漸漸衰退。他的繼任者還小,還沒有辦法接上。


    妖魔們為了粉塵般的碎片互相吞噬,無暇尋找源頭。等爭奪有了結果…可能就來不及了。


    「把她交給我吧。」水曜輕輕歎了口氣。


    「絕對不要!」澤峻臉孔鐵青著,「她還剩下什麽?你們把她當成什麽?我隻希望她安安靜靜、快快樂樂的活下去,當個平凡人…難道這樣卑微的願望很奢侈嗎?」


    「對她來說,很奢侈。」水曜語氣很平靜,「現在可能無礙。但是你願意看著你們周遭的凡人跟著卷入妖魔的屠殺?」


    這話擊倒了澤峻。他臉孔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他的確不能。


    「…我可以離開。我們可以離開。」他衝口而出,「我們不會帶給任何人麻煩,但是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也不要把她平靜的生活帶走!我、我…我們的願望隻是安靜的生活下去而已!」


    她已經修煉了上百年,照理說應該無動於衷。但是為什麽…會被這樣的感情感動呢?


    「哥哥?」小梓揉著眼睛,困惑的走下樓。她最近很容易累,剛剛又睡著了。


    澤峻幾乎是兇猛的抱住她,不斷的顫抖。她小小吃了一驚,還是溫順的讓他抱著,用小小的手拍著他的背。


    奪走她很容易。諒他一個道不成道妖不成妖的初學者能對她如何…但是,她該這麽做嗎?


    當初她的師父就說過,她修道萬般皆好,但是心慈心軟,難成大器。或許師父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你答應我不逃走嗎?」她滄桑的眼睛充滿憂悒。


    「逃?」澤峻有些茫然,他能逃哪去?


    「你若答應我不逃走,」她望了望小鎮晴朗的天空,「你可以留下她,過著相同的日子。但是…我也在這小鎮留下來。」


    她的決定說不定是錯的。但是當初管理者將水晶瓶交給她,要她隨自己心意去辦。那,這就是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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