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個時辰…每年的天誅日,是天帝力量最弱的時候。所以他受到的咒縛也最


    虛弱,給了他自由的時間。隻是…天誅日快過去了。


    等他飄忽的出現在沙漠,看到了他的目標,帝嚳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第30張


    兩個時辰夠了。


    「過來吧,殷梓。」他悅耳的聲音充滿誘哄,「難道你不想合而為一?你若希望永遠不和那個人類分離,就隻能來我這裏。」


    兩個殷梓都站了起來,臉上有著相同的恐懼。內丹誕生的殷梓,忘記她曾經有過的混亂,將另一個殷梓推到她身後。


    我是殷梓,但我也是小咪。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我不要…再看到任何家人死去卻無能為力。


    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神隻,澤峻黑發陡長,耳上的雙翅招展…隻是少了半個翅膀。他甚至將七把飛劍都喚了出來,拔出靈槍。


    隻是,他原本的極度恐怖都消逝了,隻剩下一種絕望的平靜。


    這是一個天神。不是狐王分身,也不是他對付過的任何一種小妖。他擁有神的威嚴和神的神通,至高無上,僅次於天帝。


    對上他,就像是螻蟻對上巨象,澤峻光要好好站著都辦不到。猛烈的神威像是暴風雪,侵骨的襲來…


    但是澤峻還是麵對著他。


    「你沒有碰小梓姐的權力。」


    帝嚳連正眼都沒有瞧他,甚至連傷害他都不屑,像是看待一粒灰塵似的,從他身邊走過。


    澤峻的靈槍冒出火花,筆直的射向帝嚳。連他向來護體用的飛劍,都宛如流星般襲向帝嚳…


    靈彈發出閃光,卻在帝嚳麵前蒸發。當當幾聲,飛劍像是鐵塊般落地。原本附在飛劍上初具神識的劍靈,發出尖銳的哀鳴,被帝嚳吸入了身體內…消失了。


    就這樣消失了…這些飛劍陪伴他多少年…在他最無助最傷心的時候,一直默默的陪伴他。他忍不住心內的傷悲,大吼一聲,黑發絞擰成利刃,挾帶著疾驟的珠雨,猛烈的攻向帝嚳。


    「不要!」兩個殷梓同時大叫,共鳴的力量互相激發,將澤峻珠雨範圍擴展得更大,更猛烈,這片沙漠讓瘋狂的珠雨洗滌,激起的黃塵和煙霧使人伸手不見五指。


    慘慘黃霧中,澤峻被貫穿了胸,眼睛和嘴角不斷的滲出血。「小梓姐…快走…」


    「還能走去哪呢?」帝嚳輕笑,指著殷梓們「過來。」


    僅僅這兩個字就將她們束縛了,愣愣的走向帝嚳。


    「看到了嗎?」帝嚳臉上有著虛假的悲憫,「我要誰生誰就可以生還,我要誰死誰就得死。你若願意臣服我…我就給你一切。」


    他喜歡這具年輕的肉體,幹幹淨淨的,稚嫩卻有無窮潛力。羅煞的身體太老,也太肮髒了。


    澤峻短促的笑了一下,低低的說了一聲。連他這樣尊貴的耳朵都聽不清楚。「嗯?」


    隻覺得一道閃光令人盲目,澤峻將他僅剩的生命都化為靈彈,朝著湊過來的帝嚳臉上開槍。


    像是一種難解的默契,向著羅煞走去的兩個殷梓,也同時發出最猛烈的攻擊珠雨。她們合力將氣息微弱的澤峻搶了下來,想要逃走…


    卻感到一股強大的劇痛。這痛楚從肩膀傳來,灌注著濃鹽酸似的極寒。這是令人生不如死的痛楚…血液都要隨之凍結。


    他們幾乎犧牲生命的合力一擊,卻沒傷害到帝嚳一丁點。他縱聲大笑,充滿了童稚純真的喜悅,「嗬~你們真以為團結就是力量,人定勝天?」


    他的純真帶著極度殘忍,「我,就是這世界的一切法則。」


    得到了。他得到了千年飛頭蠻。這個化人失敗的飛頭蠻將融入他最強的神器中,將分裂愈合成完整…


    她的美麗和力量,將永遠存在下去。


    「順從我吧。」他狂喜的將殷梓們擁抱在懷裏,「和我合而為一…」


    連腦漿都要凍結,一切神識漸漸遠去…隻剩下掌上的些許溫暖。她還記得澤峻的溫暖。成為人類的殷梓已經昏了過去,但是內丹孕育誕生的殷梓…卻緊緊的握住手,怕最後一絲清醒也消失。


    她轉動僵硬的眼珠,舉起手,狠狠地在帝嚳臉上抓了一把。帝嚳雖然沒受到傷害,卻訝異了。趁他晃神的一瞬間,內丹殷梓用臨終最後的力氣將他撞倒。不管他神威再猛烈,終究還是棲居於人身。


    一腳將昏迷的人類殷梓踹開,她騎在帝嚳身上,用力掐著他的脖子。人身是會死的…內丹殷梓知道自己活不了,但是她也不讓帝嚳活著。


    她不要再失去任何家人了。


    但是內丹殷梓卻像是沈入沼澤般,發現自己漸漸消融在帝嚳身上。他笑得那麽歡快,像是天真無邪的孩子。


    「你是我的了。」


    這是內丹殷梓消失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她很想轉頭看看澤峻和另一個自己…卻隻能消逝在虛無中。


    我保不住她。唿吸漸漸停止的澤峻用身體蓋住倒在泥濘中的人類殷梓,覺得自己和她一樣冰冷。讓我化為岩石、高山,什麽都好,別讓帝嚳再奪走什麽…


    帝嚳想要將澤峻踹開,抓走另一個殷梓,卻發現幾乎氣絕的澤峻動也不動,像是和大地融為一體。


    他變色了。這提醒了他討厭的迴憶。有個神人故意頂撞激怒他的母親,拒絕交出飛頭蠻,死後化為岩石,矗立在昆侖入口。


    雖然是王母的命令,但是誰都知道那是溺愛的王母順從帝嚳的結果。幾乎所有的天人都借故去瞻仰那塊巨大的岩石,深深的同情,默默的譴責他。


    他討厭那個自以為偉大的家夥!


    狠狠地劈向澤峻的天靈蓋,帝嚳決定連他不滅的人類靈魂都一起消滅掉…卻全身一震,動彈不得。


    他元神上的禁錮突然緊縮,像是要壓碎了一般。天帝宛如使出最大的神通,準備毀了他。不可能…天誅日還沒有過去。天帝怎麽會發現他悄悄離開?


    是誰?是誰讓天帝阻撓我?!他還有半個飛頭蠻沒到手!


    憤恨的迴望,他不甘心。但是再怎麽不甘心…他還是得馬上迴歸天庭的牢籠。


    可惡的天帝!總有一天讓你嚐嚐被禁錮的滋味!那一天不會太遠了…不會太遠了!


    澤峻護著殷梓,臥倒在滿地泥濘中。珠雨洗滌過的沙漠,短暫的出現了綠意和生命。


    隻是他們兩個都像是死了一樣。


    井邊枯死的梨樹,抽出新芽,也讓翦梨找到了定標。她傳送過來,見到這兩個幾乎死去的人,忍不住落下眼淚。


    她摸了摸澤峻冰冷的額頭,貼近輕聲道「…讓我看看她怎麽樣了。」


    澤峻不知道明白還是不明白,但是僵硬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倒在一旁。翦梨看了看他們倆,心裏更難過。


    來得遲了。澤峻雖然受了重創,好在持修嚴謹,還能勉強保住一命,隻是這段日子的修行都付之一炬,恐怕會成了廢人。


    但是沒有修煉過的殷梓…失去內丹的殷梓…已經氣絕,連魂魄都開始飄散了。


    若澤峻得救了…她要怎麽告訴這個癡心的孩子呢?


    蜷縮成一團的羅煞掙紮了一會兒,茫然的在泥濘中爬起來。他變得更老,老得幾乎站不住,原本挺直的背佝僂,下巴幾乎碰到膝蓋。帝嚳粗魯的侵占他的身體,幾乎將他的靈魂摧毀殆盡。


    他所有的道行都喪失了,而天劫依舊等著他。


    「哇哈哈哈~我是神!我成為神了~」他又哭又笑,手舞足蹈,「我成為真正的神了,哇哈哈哈~」


    淒涼的雨後沙漠,短暫的生命搶著抽芽開花,但是降下珠雨的人們,卻在漸漸死亡。


    一彎月鉤悄悄的西沈。瘋子的狂笑在蔓延,而花神垂淚,設法搶救脆弱的生命。


    重逢,原來是離別的開始。


    ·······································································


    後記


    再見,是為了再見麵,而不是不再見麵。


    澤峻蘇醒得比翦梨預期的早很多。當狐影和楊瑾趕到時,這個癡心的孩子,抱著已經冰冷的殷梓,不顧自己沉重的傷勢,像石像般跪在漸幹的泥濘中動也不動。


    他完全不肯相信殷梓已死。她額頭還有暖意,容顏還未損壞。或許因為死亡損失了一部份的魂魄…但有一部分讓他施法拘住了。


    她並沒有真的死去。


    沒錯,這完全是自殺…他拚命鼓動奄奄一息的內丹和元嬰,使盡殘存的所有法力,想到的不是他的死,而是殷梓微弱的生機。


    若要救這孩子,就該把殷梓帶走不是?畢竟她已經像是個碎裂的琉璃盞,灌注多少生氣都是徒勞的。


    但是這些心思纖細的仙神卻被他的癡心震動而哀傷,誰也不忍心。默默的環繞著,陪伴著,靜靜等待殷梓斷氣的那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澤峻連最後一點生氣都榨不出來,他抵著殷梓漸漸冰冷的額,盤踞在心裏碩大無比的悲哀卻漸漸麻木,消失。


    茫然望著天空,他突然惶恐了。


    為什麽如此巨大的悲傷會漸漸淡去?他若忘記這股悲哀,他還剩下什麽?如果連悔恨和錐心都隨著死亡消逝,他對殷梓的愛和存在的意義,到底還存不存在?


    「…悲傷夫人,不要奪走我的悲哀。這不是你的糧食,而是我剩下的所有!」他以為自己在憤怒怒吼,卻隻是沙啞的氣聲。


    但是這微弱的抗議卻感動了古聖神。


    為什麽呢?悲傷夫人問著自己。這世界有這麽多的悲哀,為什麽她放不下這個孩子?甚至不應該的,憐憫起殷梓。


    她開了門,讓澤峻到她麵前來。


    這孩子在她的世界裏流淚,抱著氣絕的死人。悲哀源源不絕從破碎的心裏流出來,濃鬱的像是仙酒,深刻宛如最深的天之傷。


    他透明的淚落入泉中,卻滲出血絲,漸漸染紅了她的泉。


    「人類的孩子啊…」她的聲音深深的震動靈魂,落下水晶般的淚水,「殷梓已經死了,讓她在我白發下安眠吧。」


    「不不不!她還能接受我的生氣,我也拘住了她剩下的魂魄!」澤峻緊緊的擁住她,「她還可以活下去,她還可以…」


    「她失去了內丹,又失了部分魂魄。」悲傷夫人眼上蒙著白布,「看」著他,「她已經毀滅了。讓她走吧…」


    「我不要!」澤峻頑強的抵抗,「就算小梓姐剩下一點碎片,她還是我的小梓姐!哪怕是一隻眼睛一根骨頭,都還是我的小梓姐!」他嗚咽起來,「就算她隻剩下一點微塵,也還是、也還是我的寶物啊…」


    他嚎啕的哭起來,像是在指控這世界,包括她這個吞食悲哀的悲傷夫人。


    為什麽…她從創世以來就存在,比任何眾生都古老…活過這麽漫長到接近虛無的日子…她還是會為了人類這種純粹的情孽而落淚不已?


    這隻能活過一刹那,出生就準備要死亡的短命生物…為什麽能夠發出這麽強的情緒,讓她這個古老的聖神為之感動哀泣?


    創世者…請原諒我使用聖力。請原諒我違背你的教誨。我…是這樣的喜愛人類,喜愛到隻願啖食他們的悲傷…


    但這份醺人欲醉的悲傷令人掩麵。請原諒我…


    令人盲目的白光過去…他感到懷裏冰冷的殷梓滾燙的像是一團火…


    ·································································


    自從悲傷夫人無緣無故帶走了殷梓和澤峻,引起了狐影等人的驚慌。


    悲傷夫人關門不見任何人,不知道送上了多少奏章,悲傷夫人還是沉默著。狐影終日奔走到病倒,楊瑾則因為濫用職權,被革職了。


    任憑花神翦梨的追蹤術再怎麽奧妙,也沒辦法跟澤峻取得聯係。


    大病一場的狐影消瘦許多,整天都坐在咖啡廳裏發呆。他在思索,思索成仙的意義在哪裏。


    或者說,仙神是什麽,有什麽權力玩弄眾生的命運。


    但是他不敢想到澤峻,想到心底就一股刺痛。那個原本怯怯的孩子,漸漸長大,茁壯,經過叛逆的青春期,顯得有點暴躁,曆經悲歡離合,卻在達成夙願的時候…


    同時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懶洋洋的午後,外出購物的白虎從信箱裏拿了一疊信,往櫃台一扔。


    狐影沒什麽力氣的翻著…廣告單當中,卻夾了一封沒有郵票也沒有住址的信。他愣住了,手指不斷的顫抖。這微弱的氣息…卻是澤峻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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