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劉盈本想這樣把何武叫醒的,但是手停在半空中,怎麽也拍不下去,也許手肘上傳來的疲憊感,也有可能是他很討厭別人吵醒自己的好夢,所以想了一想,也許別人也很討厭被吵醒。


    劉盈推開了辦公室的門,也不知道是誰關了的,門的上麵是花玻璃,從那裏,劉盈看到了外麵的一片深藍。


    外頭果然是一片岑靜,就像一口大大的藍鍋蓋在了闞疃鎮的上方,所有的生物都忘記了活力,隻知道睡眠是當下最重要的。


    雖然也有少數人喜歡當夜貓子,鎮裏麵最近開了一些電腦房,但是熱度並不是很高,時下最熱門的還是那些遊戲機。劉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新婚後的他每天都在為了奶粉錢而奮鬥,希望能在派出所裏多幹出些名堂。


    可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拋棄的那個前妻。


    “她估計還在娘家陪著他們吧!無論怎麽想,當初還是太殘忍了!”


    劉盈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麵部的一切都擰在了一塊。


    “不過,也是沒有辦法嘛!不逃出來,每天都要受折磨。”


    他又蹦出來一句。


    “可是,最起碼你也和她離婚啊,就這樣音信全無地跑出來,不是太過分了嗎?”


    劉盈總是這樣分裂自己,然後不停地自己和自己對話。


    不過,偶爾對辦案還是有些好處,可以讓他用兩種不同的情緒去麵對各種案件,有時也能享受其中,有時又能出奇破案。


    但是,最近的案子都對他沒有什麽幫助,闞疃鎮裏的雞毛小事特別多,有時又能演化成令人無法分辨的迷案,隻有查完了才會發現它有多麽的荒唐。劉盈有時候很渴望一個奇功,那樣,就可以迅速地升級,調到縣裏去,不僅可以大展宏圖,還能改善新生活。


    畢竟,最近的新妻子怨言越來越多了,孩子都是她帶,經常夜裏失眠,劉盈公務繁忙,又經常夜不歸宿,就像今天一樣。所以,她已經帶了孩子迴娘家了,準備先住著,等劉盈騰出空來。劉盈是這麽說的,‘幹完這一宗,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但是真相卻是,幹完這一宗,還有下一宗,劉盈的貪心她是非常明白的,可是也無可奈何,畢竟也是為了孩子。


    “但是,去了縣裏,就再也看不到這樣漂亮的早晨了!”


    劉盈對闞疃鎮的早晨充滿了熱愛,他喜歡這樣安靜,所有人都在沉睡的世界,他就像這個世界的占有者,占有了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就在那個時間,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無論是披著霜衣的紅磚牆,還是長滿青苔的羊腸小路。隻要是這樣的,他都喜歡。


    他審視自己的內心。的確,他喜歡這樣的安寧,闞疃鎮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可我並不是來養老的啊!”


    劉盈推開了派出所的門,那個白色的大門上開了一個小門,劉盈打開了它。


    走出去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我是來逃難的。”


    接著,他往觀音廟的方向走去了,那裏的門已經鎖上了,是昨天臨走的時候鎖上的,但是劉盈打算在廟的外圍看一看,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大概天亮的時候,他準備去李奶奶家,通知她過去認認那個死在廟裏的尼姑,之後,再去一趟王海順家,他有很多問題等著他的兒子迴答。


    順著往西的路走去,眼裏看著,那邊的積水已經下去了好多,隻到腳麵的程度。去往觀音廟,還是這條路最近,隻是劉盈沒有換鞋,腳下是一雙黑色皮鞋,雖然已經被列入了工作鞋,但是它大概屬於那種自我清理很強的鞋,所以無論劉盈怎麽穿它,第二天起來,它還是顯得很幹淨,劉盈每次都第一個想穿它。


    過了重災區,又一直向西,直走了大約五百米,是一個四岔路口,這裏的人家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已經有幾家起床幹活了,最矚目的是一家饅頭店,他家的機器已經在哐哐作響了,聽起來,簡直像一夜都沒停過。


    四岔路口有兩個方形的巨石,是為了限製車輛通行的,因為這裏的道路不好,居住的老人又多,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建造了兩塊巨石擋在兩邊,中間隻能通過一輛三輪車的距離,大概也是為了保護大家吧,劉盈通過了那兩塊巨石。


    又往北走去,大概要走八百米的距離,才有一個四岔路口,再往西,便能看見觀音廟了。


    劉盈走在路上,已經聽到了教會堂的鍾聲,那邊還有一個寄宿製的小學,因為偏僻,靠近教會堂,所以去的孩子還挺多,隻是劉盈不那麽想,他覺得那麽小就讓孩子呆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裏,又要經曆一個小型的社會,一定會受到很多委屈的,至少他的兒子絕不會出現在那裏,他心想。


    想著走著已經過了教會堂,裏麵那些老人的禱告聲如同催眠曲一樣,已經傳到了四麵八方,哄得萬物以為世界是很安靜和祥和的,於是又唿唿睡去,其實他們是故意的,騙的了別人的繼續沉睡,他們便成了最勤勞的那個人,幸運之神也就隻能眷顧他們去了。


    再前方,去往觀音廟的路很泥濘,上麵都是深深的車道印,就像平地上腫起來的土丘,土地也像生病了一樣,劉盈走在道路的最邊上,怕踩疼了大地,而招來黴運。


    一大清早,如果就遇到很不順心的事,那麽,美好的一天就毀於一旦了,無論幹什麽,都會愁眉苦臉的。劉盈可不想那樣,所以事事都尊敬著些。


    再一抬頭,已經看見了觀音廟的木匾,那個匾大概是多少年前寫的了,它深深地睡在門簷之下,受它的保護,這麽多年,才沒有壞得很厲害。


    但是,很快它就要和門一起消失了。


    也許就在今年吧…


    劉盈開始繞著觀音廟去轉。


    廟門朝東,他往北走去,沿著廟身,轉到了廟的屁股後麵,在那裏,他看見一架梯子,梯子下麵,都是碎碎深深的腳印,有些小巧,像是女人的腳,也有很大的腳,又或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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