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正是傷感時候,朶兒正從那廊下走了過來,一眼過去,她倆抱在一處石頭上,一個摸著頭,一個抱著腰。朶兒站在遠處,卻不禁笑出聲來,說道:“又趕上什麽事了?說來給我聽聽,也沒有你們姐妹倆老是這樣好,都把我丟在一邊。”


    她倆去看是誰說話,隻見朶兒從那假山遮住的邊上走了出來,滿麵都是笑容,又聽得朶兒說道:“你們倆啊,有事沒事就愛傷感,這會子又抱在一塊兒說些什麽呢?”


    筱雲笑道:“我們作了首詩。”


    朶兒問道:“什麽名兒,寫給我看看。我也欣賞欣賞你們這兩個大詩人的傑作。”


    筱雲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就在地上畫了起來,不多會兒,就將她自己那首寫了出來,筱煙就勢也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寫著。朶兒一邊品一邊點頭,笑道:“讀起來越發上口了,你和你姐姐都快不相高下了。”


    筱雲笑道:“哪有?姐姐你也作一首吧。”


    朶兒推脫笑道:“我哪裏會,早就不念書了,肚子裏沒什麽墨水,讓我出什麽洋相?”


    筱雲一勢去抓她的兩腋,說道:“你也變得愛裝了,趁早寫下來了才有意思。”


    朶兒被撓的眼淚都溢出來了,告饒道:“妹妹,妹妹,我寫,我寫,別抓了。”


    筱雲停下了,望著她說道:“我們這詩的名字叫《傷春》,你構思一下。”


    朶兒才要去想想,卻見筱煙那首也寫出來了,過去一看,一讀,頓時欽服不已,誇獎道:“筱煙,你的詩工整出情,雖然讀起來淡淡的,卻最有滋味。”


    筱煙坐在了石頭上,摟著筱雲,笑道:“姐姐快作吧,也讓我們誇誇你的。”


    朶兒笑道:“我還是不作了,有你們這兩首已是絕唱了,我再添上一首怕要強扭造作了,一定不好看,也逼得你們非得誇些什麽,反而不好。對了,竹子呢?”


    筱雲笑道:“他啊,今天可不對勁哦!別去找他,讓他自己玩去吧。”


    朶兒並不知情,心裏還有些掛念,仍又問道:“是出什麽事了?你們可別瞞我。”


    筱煙笑道:“她沒瞞你,竹子今天是有些不對,眼神裏有些東西殘了似的,說起話來也更呆了。”


    朶兒笑道:“他一向不就是那樣子的嗎?你們也太愛大驚小怪了,走,一起去瞧瞧他,就知道了。”


    筱雲說道:“姐姐,我們還是不去了,在這兒吹吹風多好。曬曬太陽,又可以作詩。今天這麽好天氣,朶兒姐,你偏要去看他,那隻有隨你嘍。”


    筱煙看著朶兒,笑而不語。


    朶兒說道:“說了迴來,又是想讓我作這傷春?那好,我作也可以,不過,我想自由些,作首詞,也省得入了你們的套路,你要答應,我就作一首,權當消遣玩笑。”


    筱雲拍手說道:“好好,看你的,快作來吧。”


    朶兒開始走起步來,筱煙笑道:“你也學曹子健來首七步詞來吧!”


    一語說得筱雲也笑了,她倆又抱在了一起,朶兒說道:“有的聽就不錯了,我又不是你們一樣的大文豪,哪裏作的出什麽七步八步的。”


    筱煙笑道:“你又自謙了。”


    朶兒重新走起,兩步後,有了一句,就說了出來,是:“一簷綠瓦照牆灰,卻聽燕啼高叫。”


    筱雲笑道:“這兩句普通,果然生疏了呀,姐姐!”


    筱煙給了她一下,暗說道:“瞎說什麽,閉嘴。”


    朶兒笑了一記,接著又作下來,是:“本以風長吹巢落,站欄看,哪是柳動鶯歌,卻是眾嚶戲晚雲。一霎那,不見萬裏虹光映何方,隻剩獨影孤房襯離殤。”


    筱煙笑道:“好雖好,但是我們姊妹幾個都作的比較傷感!哈哈哈!”


    筱雲說道:“還不都是和你學的,我們以前……”


    朶兒接她的話說道:“畢竟是傷春嘛,還是要以悲傷結尾的。我們幾個,也算得上老詩興了,今兒就算了,到這裏歇歇吧。你們也聽到了我的,現在可以出去轉轉了吧?”


    筱雲仍是笑道:“朶兒姐,你真是不放心他,就快去吧,我們倆可要好好曬曬太陽。你不知道,這幾天老是下雨,是把我這身上腳上都下的潮答答的,我可哪裏都不去。”


    朶兒又去看筱煙,隻見她眼神裏有許多信息,似乎既想去又不太想去的樣子,筱煙還沒開口,朶兒就猜到了她要說什麽,隻得歎口氣,往筱煙邊上一坐,就勢躺下,說道:“原先是我愛曬太陽,現在我不曬了,又換成你們了。”


    筱煙笑道:“你最近真的好了?再不見青霜去找你了吧?”


    朶兒說道:“我總覺得見著她就像一場夢一樣,好久不見她,就覺得她的存在好不合理,心裏竟當她從沒出現過。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這樣?”


    筱雲聞聽也是狂點頭,筱煙說道:“這個玉,再沒有她的感應了,你們說,她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呢?”


    筱雲想到了什麽,叫道:“會不會被什麽抓妖怪的人給逮去了?姐姐,你戴著著塊玉見過什麽奇怪的人了嗎?”


    筱煙不停地搖頭,說道:“沒有,我和你一樣,每天都在這院子裏呆著,哪裏見過什麽外人?也就是出門上學的時候說不準。”


    筱雲急問道:“你出門也戴著它嗎?”


    筱煙點著頭,說道:“嗯,隻是出去的時候從來沒覺得玉有動靜,隻怕我們一出門,她就自己下來了。”


    筱雲問道:“真的?你不覺得是她自己去了別的地方?”


    朶兒說道:“我覺得不會,她似乎對我們還有留戀,不像是會不辭而別的。雖然我對她沒什麽好感,但我心裏總覺得,她沒離開太遠,我和她,好像還有些感應似的。”


    筱雲歎了口氣,說道:“那可真是沒辦法嘍!隻能等她自己出來解釋吧!其實……走了也好,我們不擔鬼啊神的光也就罷了,最起碼也不能被害了不是?有她在身邊,總是寒冰冰的。也不好玩,才剛過了冬天,我可不想再碰見凍人的東西了。”


    朶兒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你這麽一說,我和她可度過了這麽多年呢!我受的凍……”


    筱雲忙接道:“對不起,姐姐,說到你的傷心事了。”


    朶兒笑道:“沒事哦,我還看得開這些,在家的時候,我總是想出來,找個朋友聊聊自己的心事,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生在這個地方多好……”


    這下輪到筱煙和筱雲沉默了。她倆不禁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彎折的眉頭。筱煙說道:“人羨魚,不知魚之羨人啊……”


    朶兒笑道:“這出自哪裏?難不成是莊子嗎?”


    筱煙說道:“是我自撰的……有些應景罷了。”


    三人躺在暖陽柔親的石頭上,相互撫摸著發梢,臉龐。望著靜謐悠閑的天空和白雲……


    卻說小寶連日裏被尼姑庵的老奶們拒之門外,一開始隻當她們是真的有事才婉拒的,後來他隔三差五地過來,仍是被她們以各種理由拒絕進入,不禁就想到自己是不是給慧音帶來了什麽麻煩。


    可她的病才剛好轉啊……


    小寶仍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心裏做著各種算盤,思量著各種可能的事件,忽而想起,自己的成績已退步出了班裏第一梯隊好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拾起來學習。


    可一天不見到慧音,心裏就不停浮現她的音容笑貌,無論怎樣都揮不去。


    他想道:“如果這樣下去,一定和她分道揚鑣了吧……向學業進取嗎?最後的終點是什麽?掙錢……蓋房子……找對象……那時候還能不能和慧音說到一起去呢?雖然她出家在廟裏,但是要等到那個時候,她如果有一天真的頓悟了呢?”


    ……


    小寶停住了腳步,抬頭一看,自己已走到了教會堂前的石橋上,前方百步開外就是觀音廟。


    一陣清風吹起了他的劉海。


    “那就祝福她吧……她開心快樂才是自己的願望啊。頓悟也就頓悟了就是……”


    小寶再也邁不動腳步。


    “不是嗎?”


    他的心裏還在猶豫著,又思量到廟裏老奶開門時的尷尬麵龐,那種微笑似乎在說:“你別再來了,我都不好意思攆你了,你怎麽還厚臉皮過來?”


    這也是一道難以越過的鴻溝啊。小寶心裏又有個聲音問自己道:“怎麽辦呢?就這樣放棄嗎?連她最近的情況都不知道就放手?這樣子迴去繼續那些無謂的功課?”


    緊接著又來了另一個心聲,說道:“不然你還想怎麽樣?人家都這樣趕你了,你還不走?過去厚著臉皮敲了門又頂什麽用?人家一張苦臉就能打發你走!”


    小寶猛地晃了晃腦袋,暗暗說道:“迴想起來,我和慧音雖然平時親呢了些,但什麽也沒做過,連牽手都沒有,根本不可能被她們撞破什麽現成的出來。那為什麽要我於千裏之外呢?”


    一定是有別的原因……會是什麽呢?


    最近聽說小毛的病還沒好,仍是瘋瘋傻傻的,小輝那邊什麽二姨還是四姨似乎出了些不好聽的傳聞,他們兩家都不安生啊,這會子想去找小輝說說話也不能……


    會不會因為小毛才趕我呢?


    不不不,小毛生不生病跟我去不去廟裏有什麽關係?


    那……還是出在我,和慧音身上啊。


    既然這樣說,她們就是擺明了不想讓我和慧音見麵。為什麽呢?


    可能她們覺得我和她在裏麵總不好看?可能她們是傳達了慧音的意思?可能是慧音在裏麵出了些事故她們不想讓我知道?可能她們廟裏真的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不想讓我察覺?


    小寶真是想破了腦袋,覺得這些都有可能性,可到底哪個是真的卻隻有過去瞧了才能一一確認、排除。


    “行吧!那就過去再試一試吧!”


    就這樣,小寶還是動了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可這次的一百步,他比往常思量了太多了東西,他從沒有這樣害怕失去一樣東西過,雖然省裏的專家過來,還是將放到派出所裏的那根鑲金的棍子給拿走了的當時,的確讓他像此時此刻這樣的害怕。


    但這一次,他總覺得,如果沒有線索,就真的和慧音永無瓜葛了,更不要說什麽選擇的事情。


    舉目已到了廟門口,小寶不敢叩門,先是悄悄地走上台階,朝裏麵聽信。他以為會先聽見狼狗們的低嚎聲,卻不想入耳一陣吵罵的聲音,一個聲音十分熟悉,是經常見麵的劉奶奶,她似乎在指著誰正罵著,言語有些粗鄙,是:“好了沒有幾天,又揀軟柿子捏,慧音她怎麽得罪你了,你說說?一大清早就排揎她,掃個地你還有地方挑短,真是狂的沒邊了!平時也沒見你幹過什麽像樣的活,倒是嘴皮子比誰都快,一點兒不像你心裏就開罵,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唬得神神叨叨的。我要和主持說理,攆了這不省心的,什麽東西?一天天的,眼裏還有誰?”


    那邊沒有對吵的人,隻聽見有輕細的哭聲,小寶不知道是真的聽見了還是自己幻聽,腦海裏總是閃出慧音梨花帶雨的模樣,瞬間心裏好似擠了苦瓜汁一樣。他趴在門上,又聽見裏頭又鬧騰了起來,各種喊聲都有,劉奶奶還在得理不饒人地罵著,又聽見有人大喊著阻攔的聲音,卻越攔劉奶奶聲音越壯,總沒有個來調停的聲音過來。


    小寶心裏全是問號,一個是這廟裏怎麽也有領導班子,怎麽就由著她們這樣吵鬧?最不該的,李奶奶呢?


    再一個,這裏還是吃齋念佛的地方呢,怎麽吵起來也是這樣的市井氣息?劉奶奶平時可算數一數二的好脾氣,怎麽會和人置了氣,發這麽大火呢?


    這樣的吵鬧無論慧音在不在場,估計都是一次傷痛,小寶心裏五味雜陳,隻恨自己無能為力,除了在被拒絕的門外幹聽著,什麽也做不了……


    心裏正酸楚著,忽聽後麵一聲很近的聲音,問道:“你在這兒……聽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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