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煙一言不發,老奶不禁幫她說話答道:“他們倆小孩子,吵鬧,就是這種時候,怪就怪,這孩子還是太過激了,說一聲就做一聲,唉……”


    熏芳歎道:“就是啊,也怨我,沒教好他……”


    老奶又說:“也不怨你,有時候發生一些事誰也拿不準,就像前年鎮裏發洪水一樣,誰又能控製得住?都在夜裏睡得好好的,還沒醒,一屋子的水就漫到床上了,這些啊,都叫做天意,老天爺的旨意,誰也沒有辦法。”


    熏芳應道:“對啊,你不知道,那時候俺這院子是最倒黴的,上麵壩子上的水,這河邊下的水,都漫進來了,俺們咋辦呢?東西家夥全被水泡了,丟的丟,爛的爛,是啥也沒剩,就是人還活著,都沒淹死。”


    說完不禁歎了口氣,又說:“像俺們這家人,都是在跟老天爺作鬥爭,跟他搶飯吃,他轉個眼我們就兜一頓,他看著了那我們就沒辦法了,任由他處置了!”


    說得老奶和筱煙都笑了,熏芳見氛圍不錯,又拿出手絹給筱煙擦淚,邊擦邊說道:“你這丫頭是好的,我知道不怨你,你也別內疚了,瞧,這眼珠子都哭腫了,才多大?就這樣?再不興哭了,不然我就摟緊了你,你哭一聲我掐你一下!”


    筱煙噗嗤笑了出來,再不哭了,笑著說:“阿姨,你真好!”


    熏芳一臉欣慰,見她又說:“他可好些了?能下地嗎?您還讓他去我們家嗎?”


    熏芳笑道:“你別急,一句一句地說,他好不好等他醒了你就知道了,再有,我也沒想好讓不讓他去,我看他,去了也不學本事,倒淨惹事,說起來,我著實不想再讓他去搗亂了。”


    筱煙臉上有些黯然,又問:“那他怎麽說呢?”


    熏芳笑道:“他一句也沒提,這兩天就在這躺著,說話也不利索,我倒也沒問。”


    筱煙又說:“那以後去那老師家裏學吧,隻要他不在我們家,大概也就不會出事了。”


    熏芳點了點頭,說道:“也是,不能讓他沒地上學,這是個好辦法,就是,就怕他又使性子,不肯,到時候又不知道怎麽和我鬧呢!我要告訴他是你的主意,他肯定又不信,唉……想想我就知道他有一場鬧騰等著我。”


    筱煙笑道:“等他醒了,我和他商量。”


    熏芳點了點頭,給她擦幹淚水,又順著捏了腮幫子兩下,覺得好軟,不禁笑道:“你倒是你媽媽小時候一模一樣,我那時候捏她的臉也是這個感覺,哈哈哈!”


    筱煙有些害羞,覺得在她麵前自己就像個小鳥娃子,她就是那個渾身散發母愛的大鳥。


    外頭忽有幾聲狗吠,又伴有幾聲男女的說話聲,老奶看了看窗外,已有些日升了,她就笑道:“我也該迴去做飯了。”


    熏芳起身拉著她手說:“就在這做吧,吃了你再一氣送迴去,騎我們家三輪兒,也快不是?”


    老奶想了想,仍要迴絕,就說:“那怎麽好意思?東西都沒帶,他們家人嘴可會吃著呢!”


    熏芳嗨道:“小玉在我這放的東西還多著呢!你去廚房看了就知道,都根本吃不完。”


    於是二人說著便往廚房去了。


    二人前腳剛走,那條黃狗就溜了進來,搖著尾巴舔著鼻子圍著筱煙轉,筱煙一怕就縮腿往床裏頭坐,一下把竹溪給動醒了,他隻覺腿上坐了一個人,睜眼朦朧一看,竟是筱煙,他不信,心裏又喜悅,就忙要起身去看。


    這一下又起猛了身子,連困帶暈夾疼激得他叫了一聲,捂著腦門擠臉,黃黃見他醒了,就衝著他又笑又叫,竹溪不禁笑道:“你又進來幹嘛?”


    筱煙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就撅著嘴說:“我不能來看看你嗎?”


    竹溪看向她,笑道:“我是說這黃黃,我當然想讓你來了,這幾天我好想你,但是沒法過去,我媽也攔著,我頭也疼著,外頭還冷著……”


    筱煙皺眉說道:“你那頭……還疼嗎?”


    “蠻疼的……嘶……”


    “你幹嘛那麽激動啊?”筱煙教訓他道:“不管事情有沒有解決的辦法,你也不能就用死來,來威脅啊……就是不拿自己的命當迴事,上次怎麽和我說的?你還記不記得要尋死的時候想想我?想想那副對聯?”


    竹溪苦笑著,臉上又見一副愧羞的紅飛。


    筱煙又說道:“害了你自己不說,我們的心裏又怎麽過得去?外頭還有大人,裏頭還有我們之間的感情,你都不管不顧了?一急就想一死了之?你這樣,不是懦夫又是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挺讓我失望的?”


    竹溪忙說道:“那,那我,我又能怎麽樣呢?我既不願意讓你傷心,也不願意讓朶兒難過,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做什麽選擇,我隻想我們一直這樣在一起,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我去選擇?我的心一想到這裏就痛得好像一萬把刀在割,不是一刀砍下去,而是一點一點地在割,逼得我要去想選你,還是選她,我無論怎麽想,都做不了選擇,既然這樣,幹嘛不死了結了因果?大家都落得幹淨!你們的人生還很長,時間會幫你們忘記我的……”


    “你覺得我會忘記嗎?”筱煙已哽咽著說這句話了,她注視竹溪閃躲的眼神,說道:“也許我們之間有些緣分,也許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但對我來說,你是唯一的,誰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


    竹溪柔柔地笑著,望著她,說道:“你還是第一次告訴我這些,我早就知道,我們的心是一致的。”


    說著拉住了筱煙的手,說道:“都怪我,處處留情,沾花惹草,害得朶兒姐為了我這樣難過傷心,等見到她了,我會和她說清楚的,她一定會找到真正……她的人。”


    筱煙抽出手,看了看他那左胳膊上的兩個紅黑的洞,說道:“她,她比我陷得還深,她的心,怕是已經全部撲到你身上了,你要是拒絕了她,她一定會做傻事的,你又給了她做了榜樣,她一旦傷心過度……”


    說著又感慟出兩行淚來,竹溪艱難地去摸床頭櫃上的手絹,要遞給她,筱煙見了,忙坐了過去,拿起手絹自拭淚水,竹溪笑道:“你們女孩子,實在讓人沒辦法,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依著你,可怎麽辦呢?”


    “你自己的情債,倒來找我出主意!”筱煙不禁嗔道:“你剛說的話有一句就是不錯,誰叫你處處留情的?見到好看的就走不動路,挪不開臉,現在人家跟你攤牌了,你又選擇困難了?早知這樣,你又幹嘛要做那些無聊事?我才不管你,你要死了,我最多記著你一輩子就是了!”


    說完哼著臉轉到一邊,還仍哭著,竹溪支了支身子,坐起來,說道:“我就是個傻子,哪裏會慮後?我隻是和你們說笑,玩話,誰知你們都當成真事真話來聽,唉!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對不起你們,隻當以後任你們使喚,做牛做馬,好賠償你們!”


    “你又沒欠我的,我不需要你賠什麽。”


    “我也欠了你的啊,我欠了對你的真心,迴頭想想,我對你說了太多謊話,一個一個比較起來,竟然對你說的謊是最多的,對朶兒倒沒說過幾句,這倒也是一件奇事,你說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當然是你討厭我,喜歡她才會這樣了,哪有人會自己喜歡的人說謊的?你這叫前言不搭後語,跟我說了這麽多又是謊話吧?你的心裏其實還是喜歡朶兒姐,說這些不過是麻痹我,迴頭你見了她還不是任你怎麽說?想親就親,想幹嘛就幹嘛,我又成了拋在腦後的,啥也不是……”


    “不是!”竹溪拉過她身子來,臉上已急出了汗,說道:“我,我我,我的心,真的已經讓你看不清了?”竹溪的脖子青筋隱現。


    “你的心,誰能看見?你也說了,你對我是撒的最多的謊,又怎麽解釋呢?”筱煙淚光點點地看著他。


    “我,我真的,我真的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會撒謊了,永遠不對你撒謊!”


    “好!現在就寫下來,以後隨身帶著,你要是再撒了謊,就自己掏出來,抄一千遍,再有第二次,抄兩千遍,再不長記性,就四千,你可敢做?”


    竹溪忙就著床頭櫃上的一本書上撕下一頁來,急急寫了下來:


    “我馮竹溪,今天寫下字據,要是我以後再對穀筱煙撒謊的話,叫天上老爺下來一道大雷,給我劈焦……”


    筱煙忙打下他的筆,說道:“就寫再不撒謊就行了,寫這些沒有著落的,又不管用。”


    竹溪笑著將後麵的字劃掉了,擱下筆,看著筱煙,她鬢發淩亂,那種幽香像從發絲裏一縷一縷飛出來一樣,味道是一段一段的,充滿了她內心的焦急,竹溪感受到這一層,不禁笑著說道:“你今兒又這樣著急起來,好好的一頭黑發,都快被你折磨散了。”


    “你還說嘴!天天的,都是為你愁得!要不是你,本來到今年這個時候,它已經長到腰了。”筱煙邊擦淚邊嗔著怪他。


    竹溪用手給她攏著,順著,說道:“我太對你不住了……我要……趕快好起來,好好得對你,讓這頭發再長迴來。”


    筱煙按下他手,說道:“你有這心我就知足了,不過,你也是個靠不住的,一有個風吹葉子動,你就又飛一邊兒去了,再不理我什麽頭發,什麽心情了。”


    竹溪笑道:“再不了,從今以後,我隻對你一個人好。”


    筱煙嗔道:“別不知道害臊了!這話在我聽著就是撒謊!快,照著剛才的話抄一千遍!”


    竹溪擺手求饒道:“好妹妹!我真沒撒謊,你看。”


    說著將衣服裏的一疊報紙拿了出來,說道:“我把你的詩出到報紙上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揣在懷裏了,也許,是它讓我活過來了也說不定。”


    筱煙忙撐開看了,急急去找那寫著自己詩的地方,等到看到,又見下麵兩條‘汙言穢語’,已是又羞出氣了,疊起報紙就擊他的手,罵道:“你個不長進的!又亂拿人家的詩招搖,你是不是還嫌我們家事不夠多?明兒家裏忽然來了幾個奇怪的人,問起這事來,你叫我怎麽和爸媽說?到時候我就說是你寫的,你抵賴也不管!”


    竹溪笑道:“好好,他們問起來我就說是我朋友寫的,我這個朋友啊,心地善良,天生好詩情,是個才女……”


    “呸!”筱煙啐他道:“厚臉皮的,哼!”


    竹溪哈哈笑了出來,見地下黃黃還仍亂轉著要找筱煙玩,逼得她一直往床裏坐,心裏不禁十分感激它,笑說:“這狗可真是好狗,我們家之前遭了水淹,全家人都去了親戚家住著,前後有快半年的時間,誰知它這段時間裏一直幫我們看著家,到冬了它居然自己在那蘿卜地裏刨了個坑,一直在那住著,沒人喂它,沒人管它,它仍記著我們,真叫我們感動死了。”


    筱煙見它不停伸出舌頭,尾巴搖來搖去,不敢伸手招它,就說:“好是好,就是我怕它粘人,一撲過來,就沒完沒了。”


    竹溪笑道:“那還真是,你再朝裏坐坐吧,小心它夠著你。”


    說著拉她往裏坐,兩人幾乎靠在一塊,看著黃黃,心不覺得。


    誰知沒一會兒,外頭聽得狗叫,黃黃立馬應了一聲,撒蹄子跑了,他們看得它出去,迴過神來,不禁都害起羞來,筱煙忙就起身,找那暖椅坐了,迴頭看他,卻見他挺高興,不禁又啐他道:“臭不要臉的,就會占人便宜。”


    竹溪笑道:“我可真是一片真誠待你呢,你又說這話,在我這裏,永遠不會占你便宜,最多,最多,占點小便宜……”


    說完嘿嘿地笑了出來,筱煙聞聽就揚手打他,罵說:“所以說你該挨打,怎麽不叫阿姨來管管你呢?我真是忘了,我這就去叫她去!”


    竹溪不舍她走,就喊住,說:“好妹妹,外頭冷,別出去了,再聊會話吧!”


    筱煙迴頭看了看他,心裏也有些不忍,就又迴去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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