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玲買車事先沒跟小誌說,到了提車的時候,她才說。小誌一看她買的個手動檔車,立馬讓她換個高配置的,堅持多出來的三萬多塊錢由他來付。看他誠心誠意的樣子,卓玲不再拒絕,心裏甜蜜蜜的,這是第一次,她所愛的人為她花錢。她剛到珀斯時,利昂也送過她一個一克拉的鑽戒,但那應該是變相補償,因為她是慌慌張張逃離悉尼的,預交給利昂的兩個月房租、一個月的押金還有床和櫃子,利昂並未退還。


    小誌的堂哥、九十年代初在裕城大名鼎鼎的周誌鵬從加拿大迴來了,周家連續幾天的親友聚會,卓玲沒被邀請。小誌沒為此做解釋,隻是每次跟卓玲“請假”時都充滿歉意。卓玲寬慰他,“我們相處的時間還是有點短,見雙方親戚還早點兒。”卓玲明白是自己未得到周家認可。


    聽小誌說五常哥要見一見她,卓玲心裏恐慌大於興奮。周誌鵬曾和小誌在俄羅斯出生入死,小誌的第一桶金就是他幫著賺的,這麽多年來,兄弟倆一直關係親密,所以,他的態度,小誌會非常重視。


    見麵地點選在一個高檔的本幫菜館。卓玲的著裝是小誌給搭配的,黑色的長及腳踝的呢子大衣,高領羊絨衫加闊腿薄呢褲子,大手袋,頗有老錢風。小誌看她緊張,便安慰道,“放心,像周五常這種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反而更好說話,因為他們的頭腦沒被格式化,即現實又有想象力,待人待事不拘一格。”


    “你哥是出生在五常嗎?”


    “對啊!”


    兩人在包間裏等了十幾分鍾,周誌鵬終於到了。他中等身材,身體很壯實,頭發花白,理成了六親不認的板兒寸,一看就是個作風硬朗之人,長相上比小誌更像周老師。小誌趕緊把卓玲介紹給他,“五常哥,這是卓玲。”


    周誌鵬惜字如金,指指座位,“坐。”


    “給哥倒茶。”小誌命令道。


    卓玲趕緊給倒茶。


    周誌鵬也不吱聲,隻是像廣東人那樣用手點點桌麵。


    “哥,你想吃什麽?卓玲,你去讓服務員把剛才點的冷盤上來。”


    卓玲出門叫服務員。


    “把菜單拿來。”小誌命令剛入座的卓玲。


    卓玲雙手將厚重的菜譜遞給周誌鵬,後者擺擺手,“我剛吃完。你倆隨意。”


    “那就喝酒吧!啤的,還是白葡萄?”


    “白葡萄的。”


    “把白葡萄酒拿過來。”


    其實放白葡萄酒的冰桶離小誌更近。卓玲起身將酒瓶遞給小誌,小誌打開酒瓶後,又遞給了卓玲,“給哥倒酒。”


    卓玲隻知道葡萄酒不能倒滿杯,隻能倒三分之一杯,但一緊張還是倒得有點多。


    “倒多了。”小誌的聲音裏帶著責備。看得出他相當緊張,偏於嚴肅,跟平時嘻嘻哈哈的小誌判若兩人。卓玲便更加緊張了。


    小誌起身做示範,“你看,倒完酒之後,要把瓶子轉一下,以防酒滴到酒標上。”


    “你坐好了,給我正常點!”周誌鵬喝道。


    小誌哈哈大笑,“你不就想看這樣的我嗎,五常哥?”


    周誌鵬也大笑,“你還敢跟我一個老公安演戲!”


    “你不也跟我們演戲嗎?進來就這樣的,坐!”他學著堂哥剛才的樣子。


    “我想萬一你再領個葉薈茹那麽強勢的,我就要把她嚇住。”


    “過關了唄?”


    “還啥啥沒問呢,就過關了?你哥我那麽容易蒙混呢?”


    “那問吧。”


    “你是什麽學曆?”他問卓玲。


    “高中畢業。”


    “唔,高中,這學曆低了點。”


    卓玲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其實我是初中都沒畢業!哈哈!別緊張哈,你倆吃菜,我今天吃了四悠,一會兒還得去吃,得保留點空間。小誌,給你女朋友夾菜!”


    小誌笑著對卓玲說,“嚇著了吧?這是我們哥倆的方式,得逐漸習慣。”


    卓玲也笑了,剛才的緊張感減輕了許多。


    周誌鵬看出她的緊張,便站起身來,給她倒了一點白葡萄酒,並學著小誌的樣,將瓶子轉了一下。幾個人都笑了。


    “小誌是我們這一輩裏最小的,長得好看,機靈,能說會道,不管什麽奇形怪狀的皮兒,他都能包出圓圓的餃子來。可是我爺爺奶奶的小心尖,我們‘誌’字輩兒了總共34個人,隻有他小名叫小誌,我們都是小鵬、小國、小成這麽叫。這是爺爺奶奶給的特權。我五叔,就是小誌他爸,周家第一個大學生,那是個狠人,當初因為我嬸的成份問題,爺爺奶奶不同意她進家門,我五叔給兒子上戶口的時候就把中間的字改成至於的至了。狠吧?我比小誌大十八歲,他在我跟前即是弟弟也是孩子。我86年就去俄羅斯了,那時候叫蘇聯,苦沒少吃,但錢也真是沒少掙,動不動就用皮箱裝美金,那派頭跟電影裏黑社會老大似的。不少親戚要跟著我一起做生意,包括我親弟弟親妹妹,我都沒帶。後來他有病了,我去看他,正化療呢,那麽高個子剩九十多斤,人跟一根棍似的躺在床上。見我之後,他說,哥,我想跟你學掙錢。我說哥給你錢,要啥哥給你買。他說我就想多掙錢,萬一我走了,還能給我爸媽留一大筆錢,讓他們過好日子。我當時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說傻孩子,你要走了,給你爸媽留一個億,他們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你自己先好好活下來。把他帶到俄羅斯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要不然我現在已經埋葬在了俄羅斯廣袤的土地上。”他伸展雙臂來表達“廣袤”。


    緊接著周誌鵬又把他在俄羅斯遇險的事講述了一遍,“我一看是伊萬那個王八蛋,我就知道這下完了,熟人,必定要殺人滅口的。當時嘴被膠帶封著也喊不出來,身體也五花大綁的動不了,但我心裏最怕的就是他們幹掉我之後,再把小誌給幹掉了,我五叔五嬸怎麽活啊!這之前,我覺得小誌膽小心軟,他愛玩槍,但都是在射擊場裏玩,從來沒跟我們去打過獵,說殘忍,所以我從來沒想過他敢衝人開槍。我這個弟弟是個完美的人,他唯一的短板就是戀愛腦!在俄羅斯的時候,多少女孩喜歡他,都金發碧眼的,模特身材,他都看不上,就是葉薈茹好!”


    “也沒有了,人家也不一定真看上我。那時候,俄羅斯姑娘對中國人還是很傲慢的。”


    “別胡說八道了你,達莎喜不喜歡你?柳芭喜不喜歡你?俄羅斯缺男的,我這樣的都處了好幾個俄羅斯姑娘,你更隨著便的挑!不過,我看卓玲的長相,應該是你喜歡的,像五輪真弓。”


    “她怎麽會像五輪真弓呢?比五輪真弓漂亮多了好不好?”小誌抗議道。


    “哦,那我誇錯了?我根本不知道五輪真弓長什麽樣,但知道你喜歡她的歌。哦,像山口智子!”


    “身材像。”小誌肯定道。


    “對吧!”


    “我敢肯定,你也根本不記得山口智子的長相。”


    周誌鵬哈哈一笑,“還是你了解我。我對日本明星不感冒,女的,我隻知道山口百惠和真優美。但是我知道你喜歡山口智子。”他轉向卓玲,“他離開俄羅斯以後去日本留學,有一次,給我寫了一封長達五頁的信,其中有兩頁是談山口智子的,說人家在拍什麽戲,他去片場要了個簽名,寶貝得不得了。還有兩頁談他正在看的日本動漫,剩下那一頁談他當時養的兩個寵物,一個是隻水獺還有一隻是小柯基,怎麽怎麽可愛,隻有最後一行,不超過十個字,讓我注意安全,少喝酒。”


    “怎麽沒超過十個字,我還寫了,我非常非常想念你。”小誌的語氣有些撒嬌。


    “那信我還留著呢,等迴去查查字數。看完信後,我打電話過去,把他臭罵一頓!我說,你哥我初中沒讀完就去當知青了,你說我讀完五頁的信容易嗎?好歹你也為我多寫幾個字啊!”


    卓玲被這哥倆逗得哈哈大笑。


    “小誌,你能離開葉薈茹,就是人生的一個巨大進步。親戚們聽到這個消息有多高興你知道嗎?其實,她根本不配你,哪兒配不上呢?心靈上!小誌,你是個高貴的人,在情上在義上,你從不讓別人吃虧。她是眼裏隻有‘我’的人,你,駕馭不了……”


    “我沒想駕馭她。我誰也不想駕馭。”小誌插話道,從他無力的辯解上,還是被點中了痛處。


    “兩口子就是相互駕馭,相互當牛馬。若是總一個人當牛做馬,那不是婚姻,是奴隸製!你該覺醒了,周至皓!”


    小誌不敢說話了。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我們何必因為追逐虛幻的愛情而放棄人間煙火呢,還能老飛著不落地啊?她不值得!你看我離三次婚,賠給前妻的的錢都沒有你給葉薈茹的分手費多!你倆連個證都沒領過!你要是再敢這麽犯傻一次,我真敲開你的腦瓜殼,把裏麵的水給倒一倒!”


    “五常哥,來,我敬您一杯。”卓玲為了給小誌解圍,站起高腳杯。


    “你也知道我叫五常哥?”


    小誌也嘻嘻地笑了起來。


    卓玲急忙解釋,“聽小誌說您出生在五常,所以大家都這麽叫。我是不是叫錯了?”


    “你又被這小子給捉弄了!五常是怎麽來的呢?因為我的五個媳婦分別是中國、俄羅斯、法國、美國這都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吧,我現在這個媳婦是加拿大的,屬於英聯邦國家,算是大半個英國吧,正好把五常給湊齊了。周五常就是這麽叫開的。五個媳婦為什麽說離了三次婚呢,我的美國媳婦是車禍去世的。所以說,人生的大風大浪生離死別我幾乎都經曆過了,現在是活明白了,不較勁,怎麽舒服怎麽來。”


    “我五常哥這輩子活得夠本兒!”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又迴暖了。


    “對你們倆,我沒什麽意見和建議,一個離過三次婚結過五次婚的人,沒有資格評論別人的愛情和婚姻。都老大不小了,隻要雙方合得來,在一起挺舒服,那就繼續處吧。卓玲啊,你自身的條件和我們所期望的的確相差不少,我沒文化,直來直去,你別挑理,但是從小誌跟我說的一些事上以及今天看到的你,我覺得你對小誌的愛裏有崇拜和疼愛,男人至死是少年,到七十歲也需要有個人不斷地欣賞他重視他,什麽誌同道合啊靈魂伴侶啊,要是不拿你當迴事兒,全白扯。北極光再好看,天天看也煩!趕緊要幾個孩子,這是正事!好吧,我還有個飯局,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你們倆慢慢吃,我的任務已完成,先撤了!拜拜!”


    送走周五常,小誌和卓玲二人重新迴到飯桌上,卓玲笑了起來。


    “笑什麽?”


    “你曾經說過看不慣劉姨追星,原來你也為明星瘋狂過!”


    “這五常哥,淨揭我老底。”


    “五常哥雖然自稱是個大老粗,說話相當有水平。”卓玲讚歎道。


    “那當然,五常哥是行萬裏路的人,有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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