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添在九月中旬迴到中國,給父親過八十大壽。因是個人私事,所以他事先講明,一切費用都不用卓玲承擔。衝這點,卓玲也非常感激王錦添,他起碼是個誠實大度的人,不斤斤計較,不占別人便宜。如果他咬定是為結婚一事迴來的,往返費用理當卓玲承擔。臨來前,他又往卓玲的賬戶裏打了三千澳幣。兩人從六月份確定關係以來,他總共給了卓玲五千澳幣。雖然這筆錢隻是做樣子給將來的簽證官看,最後要還給王錦添,但像他這樣拿自己錢來做戲的少,畢竟擔著風險。通常做法應該是卓玲先把錢轉到他的賬戶上,然後,他再將同樣數額的錢寄給她。卓玲曾要把錢還給他,王錦添拒絕,“不用了,你有這筆錢,心裏會安定一些,要不然,你總會擔心我半途而廢。就當個誠意金吧。”聽王錦添這樣一說,卓玲感到去澳洲的定數又增加了幾分,同時,也對王錦添的經濟狀況放下心來。


    王錦添從香港入境,要先去廣東福建旅遊幾天,再迴蘇州給老父親過生日。他讓卓玲在九月二十一日前趕到蘇州,以便給他父親過八十大壽,他說主要是為了拍些生日場麵的照片,以此佐證卓玲身份已得到王家上下的認可,將來,這些照片是要提供給使館的。王錦添的這個要求讓卓玲幾個晚上徹夜難眠。自己這種尷尬的身份出現在王家這麽大的一次聚會裏,實在是不妥當,也很難受。想象一下在場賓客的眼神,她的心就狂跳不止。王錦添也坦承家裏人還不知道他和田穎也就是阿曼達已經假離婚,仍拿阿曼達當王家的媳婦。那麽,自己算幹嘛的?


    卓玲跟阿曼達通過兩次電話,感覺對方是個非常隨和大度的女人。關於王錦添,阿曼達沒有過多評價,隻說是個大好人,心眼實在得不得了。第一次通話,她主要介紹了辦理簽證方麵的經驗,借卓玲借鑒,然後隨便嘮了點家常,表示以後願意拿卓玲當親人。卓玲怕她對自己和王錦添的關係有什麽誤解,急忙就勢說,“我就拿你當姐姐吧,拿王錦添錄姐夫,到了澳洲,我第一件事就是和男朋友去拜訪你們。”她覺得有必要拿出利昂這塊擋箭牌,以便讓阿曼達放寬心,她不會搶別人的老公。雖然名義上阿曼達已經和王錦添離婚,可畢竟還在同一屋簷下過著婚姻生活,嫉妒心免不了會有的。


    經過反複的思想鬥爭,卓玲給身在福建的王錦添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決定在十九月二十五日以後到蘇州。王錦添顯然非常不高興,語氣裏帶著威脅,“你不來也無所謂,至少對我來說無所謂,而對我們共同的目標就不一樣了,以後,使館人員會問我,為什麽你父親八十歲壽辰這麽大的事,你未婚妻不到場?我沒法迴答!我可是一點不會撒謊,即使會,也不想,因為撒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去圓!


    卓玲不知所措,隻好說“再考慮一下”。


    這事必須得向利昂討教,他鬼主意多。


    利昂的話裏透著調侃和諷刺,“是啊,這麽大的事,你做兒媳婦的怎麽能不到場呢?”


    “去你的,誰是誰的兒媳婦啊!”


    “你是王錦添他老爹的兒媳啊!”


    “別鬧了,我跟你說真格的呢,我一百個不想去,誰都不認識,我又不會應酬,太別扭了!”


    “那你就不去嘛,這還不簡單!”


    “可這麽大個事,萬一以後使館起疑問怎麽辦?”


    “你沒長腦子啊?就說你老爹或老媽住院了唄!”


    “不行,不好,我爸媽也往七十奔了,不吉利。”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你老公公的生日是在九月二十二號,將來你填表的時候,把你爸或你媽的生日改成九二十三、四號不就行了嘛!到時,你可以跟使館說,時間相差一兩天,錯不開,得給自己的老人過生日。使館又不會查你家人的身份證。”


    “那不行啊,將來我要是想辦父母到澳洲來,這些資料對不上號啊!”


    “你現在就別考慮那麽長遠的事了,自己能不能來上還懸著呢!即使來了,也不許把親戚都整來,要不,你就別來!”利昂突然生氣了。“你媽跟你爸都多大歲數了,沒必要非得來澳洲,保險什麽的都沒有,萬一在這兒病了,住一次院你得破產了。”


    “我讓他們來旅遊還不行啊?”


    “你給點錢讓他們跟旅遊團來就行了!以後,你家的親戚一個不許來!”


    卓玲不樂意了,“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弟弟和弟妹也都來澳洲住過,為什麽我家親戚不能來!”


    “我不是已經腸子都悔青了嘛!再說我是什麽情況,你是什麽情況?我來澳洲多少年了?”


    “無論什麽情況,親情都是一樣的。我也想讓我爸媽見識下外麵的世界,又不會用你出一分錢!”


    “算了,你別來了,跟王錦添也別辦了!”利昂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卓玲在澳洲時,利昂一再告誡她,獲得澳洲身份以後,除了她兒子外,絕不能把家辦過來。當時,卓玲心裏不高興,但不敢說什麽,隻是覺得利昂有些霸道,隻許官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利昂不僅擔保妻子和女兒來澳洲,也曾一度想讓母親移民到澳洲領養老金,他弟弟兩口子曾在澳洲非法打工三年。但隻要卓玲一提點類他說的想法,利昂馬上大發雷霆,用自己兄弟倆關係破裂的事實教育她,那時,卓玲的思維被利昂一帶就偏,她也覺得他說得對。


    過了一會兒,利昂又打來電話,態度誠懇,“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還懸著,即使來到這裏,三五年內生活都不見得穩定下來,首先,你的生活都沒建設好,卻惦記著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來,到時候,麻煩事多著呢!我們好了這麽多年,我還不了解你嗎?你就是一隻娘家的老黃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牛奶……”


    卓玲撲哧一聲笑了,不是覺得他幽默,而是覺得這個地方應該笑一下子,以緩解緊張氣氛。


    “他們把你當提款機,你還沒看出來嗎?你為他們做了一百件事,有一件沒做,你就是他們的仇人!我和我弟弟就是這樣!唉,說多了全是淚,我要是不想跟你在一起,這些事我才不管呢!”


    卓玲也心平靜氣地,“要是我幾年後生活穩定了,你就答應讓我家親戚來了?不是親戚,隻讓我父母來。”


    “幾年後的事誰說得準呢?人就得到什麽時候說什麽樣的話。說不定,幾年後,你被親戚吃怕了,恨不得遠遠躲開他們呢!”


    卓玲聽出利昂的話裏依然沒有讓步的意思,而且對自己的親戚也很瞧不起,雖然心中有氣,但過多糾纏這件事根本無用,還惹得雙方都不高興。利昂能馬上來個電話道歉已經很不錯了。


    “你幫我拿主意啊,到底去不去給王錦添他爸過生日?”卓玲撒嬌地說。


    “你要不願去,就不去。遭那罪幹啥!”利昂出了個主意,叫卓玲買些滋補品寄去,把郵單保存好。


    星期六下午,管立強來了。自搬走之後,他每個周六和周日都迴來住,而且從不提前打招唿。人家可真正叫淨身出戶,衣物用品一直不肯拿走,需要就迴來取,大概是怕這些東西拿走了,自己就再無借口迴到這裏居住了。卓玲知道他租的房子裏沒有炊具,主動要把電飯煲和煤氣灶給送過去,管立強不要。管毅彤知道父親願意迴來住,所以每到周五晚上就會主動打電話叫他迴來,有時家裏做了好吃的,也會叫父親迴來,氣得卓玲罵過兒子好幾次。


    對前夫,卓玲倒沒什麽恨,隻是厭惡。每次管立強來,她幾乎不說什麽話,有時也想說幾句緩和下氣氛,可說不出來,也不想說,怕他給鼻子上臉。但隻要他來了,她會做個他愛吃的菜,自己則吃得又快又少,趕緊下桌。她最瞧不起沒臉沒皮的男人,他怎麽會對如此白眼視而不見呢?


    每次管立強走了之後,卓玲都要進行一次徹底的衛生清理工作。管立強煙抽得厲害,痰特別多,隻要順手,他什麽都可以當做痰盂或煙灰缸:報紙、糖果盒、水杯、孩子的課本……卓玲收拾房間,有時一不小心就碰一手粘痰,惡心得卓玲胃裏翻江倒海,恨不得手都不要了。


    卓玲進洗手間,赫然發現,晾繩上,自己的內衣內褲和管立強的內衣內褲並排搭著。剛才管立強在洗手間待了好半天,沒想到是在洗這些東西。卓玲向是不讓髒衣服過夜的,隻是昨晚暫時停水,她就把內衣褲扔進洗衣機裏。看著抽抽巴巴搭在晾繩上的內衣褲,她產生強烈的生理上的反感。


    收拾到小屋時,卓玲發現床邊的一隻拖鞋裏全是煙灰,值得慶幸的是裏麵沒痰。一定是找不到別的器具,順手拈來當煙灰缸了。動物都知道把垃圾放到窩外邊!卓玲氣憤地想。


    卓玲把兒子領到這隻盛著煙灰的拖鞋跟前,叫他看。


    “你不能光想你爸的痛苦,卻一點不想媽媽的痛苦?每次一見他,我連話都不想說,心情特別壓抑。現在,王錦添已經來中國了,如果他要過來,我為了省錢,是要住在我們家裏的。”


    管毅彤低下頭,默默地將拖鞋拿到洗手間進行清洗。


    “你爸想總住在這兒,絕對不行!他要能老老實實地待著,我也認了。他那臭脾氣和惡劣習慣,萬一哪天我忍不住再打起來,我可能不隻是腦袋上留個疤那簡單!”卓玲知道,不把話說得重一點,兒子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這孩子心眼兒好,雖然平時對管立強的所作所為看不慣,但見父親有困難,還是非常心疼。


    “那好吧,以後我不會再打電話讓他過來了。你能不能給我爸買個電暖器?他租的房子是陰麵,暖氣不熱,屋裏特別冷。”


    卓玲帶兒子去商場為管立強選電暖器。本想住出租房,買個最便宜的算了,但管毅彤非要帶電腦控製並能調解濕度的那一款,價格整整貴出三倍。卓玲不幹,說功能其實都一樣,有些貴東西是花架子,不一定實用。


    管毅彤好言好語地哀求著,“買就習個好點的嘛,以後他要不用,我搬迴來用。”


    卓玲瞪了他一眼,“你說的真輕鬆,誰掏錢啊?”


    管毅彤笑嘻嘻地說,“算我向你貸款了,等我工作以後掙錢償還。”


    “得有利息!”


    “好說!”


    隻好買了。


    看著興高采烈的兒子,卓玲說,“算是我對你這份孝心的獎勵吧。媽問你,如果我有需要的時候,你會這樣求你爸嗎?”


    “能啊!”管毅彤迴答得毫不猶豫,但馬上又有些沮喪地說,“可是我爸他沒錢啊!”


    迴家的路上,卓玲委屈地想,又是幾百塊錢花掉了,自己這算是什麽啊,現在一分錢不掙,卻還要兼顧這麽多的人生活,我還真拿自己當救世主了?現在想想利昂說的那些話,大半是對的。


    進了家門,卓玲把電暖氣放到小屋門口,管立強正躲在兒子的床上看電視。“今晚你走時,把這個拿著吧,彤彤說你的房子朝陰麵,冬天肯定冷。”卓玲故意把“今晚”二字說得很重。


    對這個精致的高檔電暖器,管立強並沒表現出什麽應有興趣或感激,他瞟了一眼說,“多餘買這麽個玩意兒!用不著。”


    卓玲瞅了管毅彤一眼沒說什麽。


    管毅彤臉有些掛不住了,“爸,我媽特地為你挑了個最貴的,帶電腦控製的!”


    “費電!實在太冷了,我就迴家來將就一下。”


    卓玲腦袋嗡地一下,迴家?誰的家?難道他想賴在這裏整個冬天?她大聲說,“王錦添過些日子要來,也許會住我家!”


    “王錦天,誰呀?他是不是有個弟弟叫王錦地?”他哈哈笑起來,認為自己很幽默。


    卓玲不搭理他。


    “噢,想起來了,澳洲的那位!他會不會中國話啊?在澳洲待那麽多年,中國話都忘光了吧,張嘴我吃妖內母!哈哈哈!”管立強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看樣子,他倒不是要諷刺卓玲,而是想開個玩笑,顯示一下自己的幽默感。


    卓玲本來準備給前夫兩百塊錢,見他這副樣子,她決定不給了。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卓玲衝到洗手間,把管立強給她洗的內衣內褲扯下來,團成一團,扔到垃圾袋裏。她絕望地想,無論如何要跟王錦添成,被管立強打擾的日子,多過一天,都是巨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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