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羅克,你在追求什麽?”


    不到兩米寬的深坑旁,夢羅克虛弱地倒在地上。


    “不追求什麽,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它出手了,卻被一石子砸得失去了所有行動的可能。


    “活下去?”


    “我可以幫你。”


    槿放下有些發麻的左手,隨意地打起了哈哈。


    “幫我?”


    夢羅克嘲諷般地反問。


    “對,我可以幫你恢複麵貌。”


    槿思考了很久,覺得夢羅克之所以如此尋死,大概是覺得自己變成現在這副醜陋的模樣,太不值了。


    “我不在意麵貌。”


    但夢羅克的迴答,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嘲諷道:“難道你想複活那個把你騙得死去活來的史萊姆?”


    這就是個笑話。


    但夢羅克的拚死攻擊,讓她明白,自己隨口一說就猜對了。


    她再次將夢羅克的核心擊打得痛不欲生。


    “你難道就不怪那隻史萊姆?”


    她突然嚴肅起來。


    從中,夢羅克看到了一絲遙不可及的奢望。


    “怪,我怪她,我恨她,可唯獨不想再也看不到她。”


    真是奇怪的思維。


    槿打趣道:“你難道想複活她,然後折磨她?”


    聞言,夢羅克突然沉默下來。


    “我會疼她,告訴她,她不用再為王國操心。”


    醜陋的怪物,連聲音都是刺耳的。


    “夢羅克,你明白的,那個王國已經不在了,那個史萊姆也不在了。”


    槿無情地用現實予以夢羅克重擊。


    “如果連你都這麽說,我繼續活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夢羅克,已經閉上了二十隻眼。


    無論無何都難以企及的存在,親手將它的奢望破滅。


    超過一兆年的孤獨、詛咒與痛苦,在奢望破滅之時,悉數化為了對解脫的渴望。


    它去意已決。


    死亡,是所有無路可走的生命,最後的解脫。


    但任何人,都不應該在眼見他人尋求死亡之時,袖手旁觀。


    “夢羅克,你聽說過蚯蚓實驗嗎?”


    無法置之不理的槿,提起一個聽來的實驗。


    夢羅克沒有迴答。


    但槿知道它在聽。


    “從前,有一個人,在樹下睡覺。”


    “忽然,打起了雷,就要下雨。”


    “那個人醒了,卻發現在自己手下,有兩節蚯蚓。”


    “那一定是被自己不小心碰斷的。”


    “那個人自覺心中有愧,便將它們帶迴。”


    “過後,斷開的蚯蚓,長成了兩條新的小蚯蚓。”


    “我問你,這兩條蚯蚓,哪一條才是原來的蚯蚓?”


    一個非常容易理解的事例,卻涉及了一個哲學問題。


    夢羅克沒有迴答。


    槿繼續說道:“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有定論,也就有了蚯蚓實驗。”


    “在一個迷宮中,蚯蚓爬行了幾萬次,終於記住了正確的路線。”


    “然後,我們把蚯蚓切開。”


    “會發生什麽呢?”


    清冷的目光中,夢羅克終於睜開二十隻眼,凝視著元素使。


    “你可以自己實驗。”


    “蚯蚓,在羅克王國有,這裏也有。”


    “你知道怎麽找我。”


    槿自顧自離去。


    雖然,這裏的蚯蚓,很大。


    但此刻,越大的蚯蚓,越有意義。


    運動會,繼續進行下去。


    夢羅克卻對那份喧囂視而不見。


    蚯蚓與迷宮。


    實驗。


    一次次地切割、複生。


    它就像變成了一條蚯蚓,又好像變成了一座迷宮。


    但它明白,自己是夢羅克。


    在很久之前,它是一隻史萊姆。


    史萊姆,是比蚯蚓還要更像蚯蚓的生物。


    運動會結束了。


    很久之後,夢羅克的實驗也結束了。


    被禍害了無數次的蚯蚓,重獲自由。


    “元素使,我進行了那個實驗。”


    在石頭人的左手中,夢羅克找到了元素使。


    “將我分開吧。”


    實驗的結果,它很滿意。


    “你已經做好決定,不會後悔了嗎?”


    槿的聲音,經由石頭人體內,傳至左手。


    “決定了。”


    蚯蚓被切開,可以繼承記憶。


    史萊姆,自然更加可以。


    “請將我上臂的一雙眼睛剝離,給予我的另一半。”


    十分之一的力量,正好。


    “之後,請將它的所有記憶摧毀,隻留下她。”


    這樣,那擁有兩隻最明亮的眼睛的史萊姆,就成了她。


    “自此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


    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


    在超過一兆年的時光侵蝕下,他有關她的記憶,逐漸模糊不堪,隻留下烈焰侵蝕的痕跡。


    還有那句,活下去。


    詛咒糾纏著愛恨,早已同歸於盡,變為一地不堪的垃圾。


    “夢羅克,也許她隻想做一隻普通的史萊姆。”


    普通的史萊姆,並不需要夢羅克十分之一的力量。


    “可她一定想要一雙,不模糊的眼睛。”


    槿不再勸。


    夢羅克任由石頭人肆意控製它的身體,還有它的核心。


    銳利的切割,難以忍受的劇痛。


    一切,就像迴到了那時那場大火。


    那是無法昏迷,無法忍受卻隻能忍受,不願昏迷的痛。


    “夢羅克。”


    一個聲音,在唿喚它。


    “是我。”


    它已分不清那是誰。


    二十隻眼睛,都在流著淚。


    哪怕再醜陋的怪物,它的淚,也是純淨無瑕的。


    “分割成功了,但那份記憶,必須由你親自剝離。”


    留存的生命,其記憶無法被摧毀,卻能分離。


    記憶與生命最遠的分離距離,根據生命層次不同,有很大差距。


    “可我該把它放在哪裏?”


    它什麽都不知道。


    離得近了,她發現了怎麽辦。


    離得遠了,她死了怎麽辦。


    “就放在你原來藏身的地方。”


    那裏,它藏身許久,留下了太多屬於它的痕跡。


    水隱於江流。


    夢羅克,把它的一切,都放在了那裏。


    “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很簡單。”


    “看見星軸上的兩座塔沒,那就是你要守護的東西。”


    “彩虹橋碎片,就是你要注意的目標,它們會散發出特有的信息。”


    “一旦接收到這樣的信息,就立刻啟動星塔頂層的陣。”


    “記住,你隻有兩次機會。”


    “第二座星塔一旦啟動,箕尾星的星軸就會失去保護。”


    “到時候,就隻能由你來保護箕尾星,你會被困在箕尾。”


    槿下達了命令。


    若真有那一天,夢羅克便再也無法解脫,隻能困守於此。


    分離而來的小夢羅克還需要些時日才能蘇醒,夢羅克獨自承受了被奴役的沉重。


    “努力生存下去,將王國帶給她吧。”


    元素使的聲音,已經不見。


    從此之後,它便是石頭人。


    夢羅克,那是屬於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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