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一男一女貓手貓腳的,好似做賊。


    其實用不著這樣,不過她喜歡,他也就隨她去。


    剛走出兩步,她就低聲問道:“還有多遠?”


    他也湊到她耳邊,竊聲道:“十幾公裏。”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小的單位,甚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原來這麽近,我們動作再輕一點。”


    她果真踮起腳,提著衣角,如蜻蜓點水般點來點去。


    她已很久沒有如此活潑,他也就隨她去。


    不一會兒,她又問起來,他不厭其煩地再一次做了賊。


    走走停停問問跳跳,十幾千米的距離,花費的時間並不太長。


    “我們到了。”


    可是眼前隻有一如既往的碎石爛土,哪有生命活動的跡象。


    她撅著嘴,臉上寫著委屈。


    見狀,夜對著地麵一指,她的眼前便開始變化起來。


    目光穿過厚厚的結實的地麵,她終於看到了那個機械生命。


    它看起來就像一隻金屬狸貓,正在一爪一爪地往上爬。


    “它的身體很堅硬,而且可以從土中吸收金屬元素自行修複,所以它采用了最節約能源的行動方式。”


    它本可以一飛衝天,卻甘願在地下爬。


    豈非所有活著的,最後都會不得不這樣。


    她又想起那顆心心念念的星球。


    “如果離開星球,在太空中生存,它的生存率有多少?”


    她有感而問。


    這卻是個極為複雜的問題,好在他們還要在此地等上好一會兒。


    “很難說。”


    “太空中的環境極為複雜。”


    “以它的生命特征來看,它很難有自主行動的能力,除非不計代價地消耗能源。”


    “它可以利用的能量源很少,幾乎全部來自恆星,這部分能源收集的效率並不高。”


    “它不能離開恆星的輻射區,終究會被引力束縛,在引力中被其它物質碰撞,最終化為飛灰。”


    它的質量太小,歸宿早已被確定。


    早一點晚一點,對於宇宙本身來說,沒有太大的差別。


    她早已明了,卻仍不喜歡這答案。


    “如果,是一個人呢?”


    人又很多,他卻明白,她問的是最普通的那個。


    “人類根本不可能獨自在太空生存,需要的防護設備太多,根本帶不夠。”


    唿吸就是錯,也許不過如此。


    顯而易見的答案,她卻仍然不能輕易地接受。


    這本不是她該擔憂的問題,但她獲得了龍族的悠久壽命。


    也許有一天,她不得不看著那顆星球變得如此荒涼。


    在它毀滅前,上麵的生物隻能將自己的一切,記錄在一個個金屬造物上。


    而後這些金屬造物,代替這些曾經的生命,在絕望的境地中,等待著不可能墜落的希望。


    本應該是這樣才對,可那顆星球現在卻是多事之地。


    到底是龍槍先迴歸,還是最底層的布置先起作用,還是它終究淪陷。


    一切都已離她很遙遠。


    “槿,我們現在距離地球還不算太遠,迴去還來得及。”


    他突然建議迴地球,可她知道,不可以。


    她打起精神來,揉揉臉道:“這才到哪兒,這樣迴去怕是要被老板娘笑話。”


    她知道,她不會的。


    任何安慰都會顯得蒼白,他隻能再次老話重提。


    “我們前不久捕獲的碎片,可以帶著升靈台開始工作,現在就可以投入使用。”


    他門準確地抓住了六個小碎片其中的一個,她卻要求先留著。


    “隻要我們再多找些碎片,一個個發射出去,就能像放病毒一樣,讓我們的探索力成指數級增長。”


    這是一個越來越快的過程,卻容易夭折在開頭。


    即使是夜,也不能保障一定不會出岔子。


    然而隻有這個,才能讓他們有那麽一點盼頭,帶來一點信心。


    “隻要能湊齊彩虹橋主幹,將其重鑄,我們就可以找到封閉的超維視界。”


    之後的事,又是如何,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也許還有機會去救巡音。


    夜的良苦用心,她又如何能不懂。


    早就已經哭過了太多遍,也鬧了不少次。


    雖然偶爾還是會壞了心情,可她已經收斂太多,平複得也更快。


    她又揉揉臉,強顏歡笑道:“我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正說著話,她便笑得更燦爛了些。


    “七個碎片被我們迴收了一個,那些原住民會不會發生什麽?”


    她想岔開話題。


    “暫時還沒有,隻是將來的爭奪會更燦烈些,而且其中一部分原住民需要走更遠的路。”


    “還有一點尚不明朗。”


    “絕大部分的原住民,都在向著那塊最大的碎片預估墜落點遷移。”


    “但是這個墜落點,並不太準確。”


    “那塊碎片如果有所感知,可能會強行偏移自己的墜落軌跡。”


    “到時候,可能會大亂。”


    雖被束縛在能量場中,可綠頭烏鬼仔不會坐以待斃,就像魚缸中的魚一樣,也許會瘋狂地反抗。


    要抓住它,並不容易。


    如果夜不出手的話。


    原住民們是因為他們的計劃而選擇了孤注一擲,她覺得必須為他們負責。


    “我們先行出發,截獲它的可能性有多大?”


    所謂下山容易上山難,再想離開這顆星球,耗費頗大。


    這卻不是最重要的。


    “我們不能這樣做,相反,我們一定要讓綠頭烏鬼仔安穩墜落。”


    “如果連最大的希望都突然消失了,這些原住民們,會自我毀滅的。”


    也許他也有些自責,卻並不明顯。


    絕境中等死的生命,可以忍受刀山火海,卻絕對忍受不了一盞燈出現,卻又消失。


    槿也明白過來。


    就像她曾經被某些絕望等死的生命奉為“救世主”、“神”、“真理”一樣,這些原住民們已經將彩虹橋碎片當作一切。


    他們如果再次讓某些碎片突然消失,無異於在掐滅他們求生的希望。


    “實際上,有很多處於末期的生命星球,都是毀滅在了最後的住民手裏。”


    “雖然個體稀少,武裝卻過度發達,這樣的環境與壓力之下,星球大戰一旦爆發,便會導致地核動蕩,星核破碎。”


    有些事,他沒有說出口,卻知道她能明白。


    “我們能不能阻止他們?”


    她想著自己曾在地球上經曆的一切,還未等到迴答,自己就先沒了信心。


    “可以。”


    他的迴答,讓她喜出望外。


    “你沒有……騙我嗎?”


    “我不會騙你。”


    “可是你騙過。”


    “以後再也不會。”


    她知道,他真的再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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