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本就是一片死地,所以藥田邊死了誰誰誰,並不是什麽能夠引人注目的事情。


    “門主,我們的人已經去了三天了,可是……”


    鬥狂門內,今天的溫度似乎特別高,探子低垂的下巴上汗滴不住地往下流。


    門主喜歡清淨,隻喜歡聽好消息,曾放言壞消息會讓他很暴躁,喜殺人。


    可憐的探子被同夥們抽簽給抽了過來,此刻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急得就像被切成兩半的蚯蚓。


    “知道了,下去吧。”


    出人意料地,門主並沒有發難,竟然隻是如同往日般雲淡風輕地示意探子趕緊滾。


    “是。”


    說不清是感恩戴德還是擔驚受怕,探子的聲音一陣發顫,腳下的動作又快又輕,輕功達到了此生最強的境界。


    探子離去,這間獨屬於門主的會客廳便隻剩下門主一人,竟是一個丫鬟都沒有。


    “我有那麽可怕嗎?”


    獨處的門主小聲地自言自語,幾分自嘲,幾分埋怨。


    身為臭名遠揚的鬥狂門的門主,ta的聲音聽起來跟想象中的兇惡大漢完全不同,卻是個元氣滿滿的少女音。


    但ta毫無疑問是個男人,不管是從裝束上來看,還是從脖子以下某個不能描寫的部位來看,都是。


    “送給你的開胃菜可還滿意?”


    在格外炎熱的今天,這間房間卻冷得入骨。


    “前方何人,膽敢強闖鬥狂門?!”


    鬥狂門外,負責巡邏的嘍囉們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敵人。


    在這片大漠,竟然真的有人敢強闖鬥狂門。


    這是到死都不會想到的事情。


    “你們,已經問過很多遍……”


    妖異的女子說著詭異的話,從這片重新變得安靜的黃沙中穿過。


    鬥狂門,聽起來像是在一座山裏,可它卻是正兒八經的一個部落。


    他們霸占了大漠中最肥內的綠洲,在此地興風作浪,過著其他人羨慕嫉妒恨的生活。


    現在,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大膽,竟敢……”


    聲音戛然而止,就像一台突然斷電的電視機。


    每一個遇到的賊寇都會說上這麽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話,可他們沒有一個人有幸得到迴答。


    巡邏的人往往並不會離開太遠,但也不會太近,枇杷君還有不少時間。


    她應該想些什麽,實際又在思考什麽,除開她自己沒人知道。


    但她知道,這裏還要死人。


    “快去稟報門主,有入侵者。”


    臨近鬥狂門,守家的人顯然腦殼子要好用不少。


    一個迴來稟報的嘍囉都沒有,大概是一個都不會有了。


    不動聲色地就能處理這麽多巡邏部隊,敵人顯然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他們隻能祈求門主快點到來,這樣他們就能少死一點,這樣就有很大幾率輪不到自己。


    快點來啊。


    無論多麽歇斯底裏的祈求,在這片大漠都是沒用的。


    這裏,是一片被拋棄的土地。


    “可悲的人類,不管經曆多少次都不明白。”


    黑種帶紅是為玄,這是一種沒有活力的顏色,但在枇杷君身上,卻總顯得過於般配。


    所有的一切也許都會來,隻有希望不會,不管祈禱多少次。


    今天的鬥狂門,還會變得更熱,熱到就連屍體都會流汗。


    “好妹妹,我又來了。”


    枇杷君從未來過這裏,可她卻不會迷路。


    那裏實在是太好找,不管是令人厭惡地陰冷,還是不雅到作嘔的血腥味。


    “姐姐,我們有好多年沒有相聚了吧?”


    鬥狂門門主今天格外開心,開心地離開了平日裏幽居的小客廳。


    有死人的地方,向來不美,不美的東西就不應該存在,比如她親愛的姐姐。


    姐妹倆終於再次相見,自然少不了一番噓寒問暖。


    “姐姐,你熱不熱,今天的溫度很高呢。”


    死了幾個人而已,哪能跟見到姐姐的愉悅相比,鬥狂門主歡喜得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


    她果真是個女子,隻是與那背影下的瞎想大相徑庭。


    沒有人見過他們門主的真麵目,也不曾有人好奇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冰鈴,待會兒還會更熱的,你要是受不了就去死吧。”


    枇杷君難得能有笑容,可惜外人無緣得見。


    “姐姐,你又在開玩笑了呢,你都死了一千五百三十二次了,妹妹可是一次都沒死過呢。”


    相比於姐姐,妹妹的笑容顯然更加自信。


    “冰鈴啊,還記得姐姐教過你的嗎,不要去相信任何東西,包括自己。”


    到底是怎樣的經曆,才能讓枇杷君連自己都不再相信。


    “那就證實給我看吧,無數次起點與終點的重合時,那短暫的真實。”


    被喚作冰鈴的女子失了繼續談笑的樂趣,冷冽的目光中帶著殺伐之氣,如籠中的困獸。


    藍白的身影轉瞬間一分為三,分別閃向三個不同的方向,誓要將枇杷君困於其中。


    枇杷君根本沒有躲,她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就像一個等著買橘子的大哥哥迴來的小妹妹。


    好久,沒有見過你了。


    一道明晃晃的波紋以枇杷君為中心擴散開來,直接從三個冰鈴的包圍圈中穿過,擴張成了一個籠罩整個鬥狂門的火圈。


    烈焰橫生是為禍,炎禍。


    在神不存在的世界,此等炎禍可謂滅世之災,而它,隻是姐姐對妹妹最簡單的開場白。


    三個冰鈴被炎禍穿過,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順利地化為了三個大型的藍白結晶體。


    每一個結晶體都像是由兩個狹長的四棱錐拚接而成,其內隱約可見一個嬌小的人形身影。


    看不清她的麵龐,可那應該就是冰鈴自己。


    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三個結晶體圍成的區域中心,出現了另一個冰鈴。


    一身藍白衣裙,及腰的藍白長發,確實是她,隻是身形極為虛幻,透明得可以看見已被燒紅的砂粒。


    她就在枇杷君不遠處,俏目含霜。


    “當年約定好肉身為姐姐,靈魂為妹妹,你究竟是何時起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一直愛你,可你卻已不是你,我感受到了背叛,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所以我想讓你也嚐一嚐,一次,兩次,十次,百次,千次,萬次,無數次。”


    冰鈴的恨,就印在了她的話裏,絲毫不加掩飾。


    身為姐姐,放棄了那個約定的名字,以枇杷自居,她從不覺得自己錯過。


    即使妹妹就站在自己麵前,她也依然這樣覺得。


    對錯,從來都隻是個人心裏的一杆秤,誰都改變不了的一杆秤。


    冰與火,是古人演算出的宇宙的兩種結局,在這裏,它們卻是隻屬於姐妹倆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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