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一瞬而過,今天正值休沐,江昊便來了秀野樓,剛邁進院子就見她正懶洋洋地躺在塌上,身旁擺著水果糕點,時不時的伸手拿著吃,“你倒是會享受,叫祖母看見又該說你了。”一邊走進一邊說道。


    院中丫鬟見是江昊紛紛低身行禮,江離一邊嚼著口中的葡萄一邊起身,“我好不容易才從嬤嬤手中解放,還不許我好好休息了?今天我要在這窩一整天。”


    江昊輕笑一聲,坐在她騰出來的位置上。


    江離順手將手上的葡萄遞給了他,他伸手接過,問了一句,“出去玩吧,順便晚上去正和家用晚膳,你還可以見到你心心念念的人,怎麽樣?”


    “出去啊……”江離猶豫著說道,她實在是想窩在樓中哪怕就躺一天都好,可是……


    江昊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一帶,“走吧。”


    江離跟著他走到府門前,就看見蕭奕軒遠遠的朝江府走來,江離腳步一停轉頭就想往迴走,江昊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她,“離兒,你不是天天念叨著他嗎?人都來了,你還跑什麽!”


    江離嘟了嘟嘴,誰讓他大半個月都不來看看我。


    “阿離!”蕭奕軒清朗的聲音傳來。


    江離看向蕭奕軒,沒好氣地說道,“蕭師兄,這麽個大忙人怎麽有空過來!您政務繁忙可別耽誤了要事啊。”


    蕭亦軒看著江離的樣子就知道人生氣了,心下無奈,上前解釋道:“阿離,我前段時間實在是忙,我想你在家好好和家人團聚一段日子也好,就沒來看你!我這忙完了,不就過來找你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家,哪有什麽人好團聚的!哥哥一天到晚也不見人影。”江離低下頭喃喃道。


    “好了,你們師兄妹還鬧什麽別扭。走,我們去雅茗居,好好聚一迴。”一旁的江昊見狀上前拉住兩人,好生勸道。


    “走吧,江小姐?”


    江離白了他一眼,徑直向雅茗居走去。


    江昊上前拍了拍蕭奕軒的肩,“走吧!正和,這會兒你可得好好謝我,沒有我,你還不一定見不到我這妹妹。”


    雅茗居,“說吧,你們這大半個月都幹嘛呢?一個個的不見人影。”江離看著麵前的二人,頗有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


    兩人對視一眼,蕭奕軒正色道:“阿離!此事原是不打算告知你的,不想將你牽扯進來,不過,瞞也怕是瞞不住你,還是與你說了吧!”


    江昊也凝住神色,沉聲開口,“妹妹,你雖迴來不久,但應該能看出些許端倪了,如今大慶上無實權,下行腐敗,南遠候一人掌權,後宮之中又有太後,天子可謂身陷囹圄,難以脫身。近幾年西狄又屢犯我邊境,來勢洶洶,長此以往,恐大慶危矣!”


    “不錯!若是想挽轉如今局麵,未來行事必是兇險萬分,阿離,我和你兄長如今身處朝堂,有些事想瞞著你,也是擔心你!並沒有將你撇下的意思。”蕭奕軒接著江昊的話繼續說道。


    江離看著麵前的倆人,一時間又氣又無奈,“你們!”


    輕歎一聲,“哥哥,阿軒,你們一個是我兄長,一個是我師兄,連這種事都瞞著我!在你們眼裏我就是一個隻會拖後腿的人嗎?”一想到連他們兩都將她撇下,江離越發難過,那種被拋下隻剩她一人的孤獨感又襲上心頭。


    她竟還感到一絲害怕,害怕他們如同當年一般不在她身邊,無論是被打被罵被汙蔑都無人出來幫她,隻剩她一人獨占麵對那個冷漠的家。


    想著眼眶漸漸濕潤,眼淚眼看著就要掉下,又被她倔強地逼了迴去,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你們如此擔心這江山社稷,可惜這江山早已腐敗不堪,就我迴來的這一路上就看見多少邊境百姓流離失所,多少百姓被那苛捐雜稅生生逼成了流民,要我說這樣的大慶早該亡了!”


    江昊見人都紅了眼眶,還硬憋著,心中一陣心疼,柔聲開口,“妹妹,別難過了,是哥哥的錯,哥哥以後一定不再瞞你了,不再撇下你了。”


    蕭奕軒不想她這般敏感,原以為這事瞞著她沒關係的。


    伸手輕拍她纖瘦的背,“阿離,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


    等江離緩緩地穩定情緒,蕭奕軒放又緩緩開口,“阿離,我知道你擔心我們,我大慶現下確實腐敗,如今是縱使臣子有心,奈何身陷囹圄。但是,阿離,你要記得,即便家國不幸,仍有忠貞之士忘身於外,我們的家國無論它如何腐敗,如何不堪,也不由外人欺辱!這種局麵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的。


    聽著他一番話,江離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江昊也未曾開口,在他們看來,這大慶覆滅與否絕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挽迴的,整個大慶都已烏煙瘴氣了……


    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這些淩駕於世人之上的、殺人如斬芻狗的人啊,這大慶真是………


    “你們怎麽打算的!如今天子不掌權,南遠候勢力強大,也不好下手。”沉默半晌後江離向兩人問道。


    “我打算先撤去掌運史一職,另從刑部分人到地方去監管官員,先在溧陽試試,再往其他郡縣推廣。”蕭亦軒淡淡開口。


    “南遠候同意了?!”江離好奇地問了一句,那次見他給人的感覺可不像是這般好妥協的。


    “這是為國之計,他不得不答應。”


    江離搖了搖頭,不讚同的說道:“那可未必!他掌權已久,你們剛上任,他未必把你們放在眼裏,說不定在暗中謀劃這什麽呢!”


    “那也要試試,這番改製一定要成功,不然就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江昊歎了歎氣,雖然他不在乎這大慶的存亡,可外有西狄虎視眈眈,一旦大慶內亂起來,到時候他可就保不住江家了!


    “可是你們手上有可用之人嗎?”


    “前不久剛剛有一批考生還未進封,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了。”說話間遞了杯茶給她,江離伸手接過,“你們的人?”


    “離兒,不要小瞧了你哥哥,我這麽個文人雅士,翩翩公子,還會招攬不到人才!”江昊頗為自豪的說道。


    一陣沉默,江離默默喝著茶,一旁的蕭奕軒也不開口,“怎麽,不信我啊!”


    江離托腮,看著江昊,“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自戀的哥哥呢!”


    “你……”


    對麵一處樓閣,一名戴著男子立在窗邊,不動聲色看著雅茗居中的三人,“你確定是這三人?”


    “是,絕對是,那名女子我絕不會認錯的。”身後一人惡狠狠地迴道,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有人敢這麽對他!


    “那我便去看看,你先退下,此事我自有定奪,另外把事情辦好。”


    三人已準備迴去,不想卻被困在樓下。


    “你們幾個別想跑啊,我這玉佩可貴重了,你們三人可疑得很,別想走。”一名灰衣男子攔住江離三人,忿忿說道。


    江離無奈的解釋,“我們真的沒拿,一個玉佩而已我們還是買得起,你別亂汙蔑人。”


    最近怎麽老有這種人,上次是江茗香,她這是什麽鬼運氣!


    “誰知道呢!不要看你們穿的像模像樣的,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溜進來行那偷雞摸狗之事的?!”那人譏諷道。


    “我江家公子還看不上你那玉佩!”江昊不留情的說道。


    “是啊,人家什麽身份,能看得上你那玉佩。”一旁的幾個客人開口附和,這江家大公子可是溧陽雙壁之一,文采出眾,端方守禮,如青竹一般的人,誰會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這可說不準,富貴人家公子誰知道品行如何!名聲都是外人捧出來的,你們又真的知道他品行學識怎麽樣嗎?行這等事也不怕辱沒了他江氏一族。”男子一臉鄙夷地說道,好似自己多了解江昊一般。


    “這,難不成……”眾人又猶豫起來,仿佛剛剛信誓旦旦的說著不是的人不存在一般。


    “不會吧,我看不像那種人啊。”


    “誰知道呢,我看他們也拿不出什麽證據,說不定就是他們拿的。”


    “有可能,這京中紈絝可不少,這般偷偷摸摸的倒是真沒見過。”


    聽著周圍人議論紛紛,江離怒道:“喂,你們說什麽呢,誰看得上他那玉佩啊!”


    “那你們倒是讓我搜身呐!”那名男子見周圍人開始懷疑便趁勢說道。


    “你……”江離一陣氣結,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蕭奕軒拉住江離,眼神看向屋內的一處角落,江離順著看過去,不禁冷笑一聲。


    “這位公子,你那玉佩不是好好的在你那同伴手中嗎?”


    一人緩緩走進雅茗居,身形頎長,光潔白皙的麵龐加上通身淡雅的氣質極易讓人心生好感,此話一出,眾人皆看向那名男子,


    “他懷中的就是那個玉佩吧!自己玉佩被拿,毫不知情還胡亂怪人,真是,嗬!”江離冷笑一聲,故意說給屋內眾人聽見。


    跳梁小醜!南遠候就這等手段?


    蕭亦軒上前從人身上拿出了之前那名男子一直在尋找的所謂玉佩。


    眾人見之議論紛紛,這兩人還真是,還想汙蔑江公子。


    “多謝公子提點!”蕭亦軒抬手行禮謝過來人。


    “無妨,舉手之勞!”冥滕輕輕擺手。


    “今日也是有緣,不如上去小坐片刻?讓我等好好謝過公子!”江昊開口提議,此人來的蹊蹺,不知是那方勢力?


    “既如此,那就麻煩了。”說罷又一起上了樓。


    “你幹嘛!這也要謝?他不就說了一句話嗎?”江離扯了扯江昊,這人雖看上去氣質淡雅,一副好模樣,但是她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好似血腥一般的味道,又好像摻雜著別的什麽,實在讓她生不出好感,哪怕他剛剛的確幫了他們。


    “你這丫頭!”江昊敲了敲她的頭,轉身上樓。


    還敲我,什麽嘛!江離摸著頭蹬了他一眼。


    “走吧。”


    蕭亦軒輕笑一聲,拉著人一同上了樓。


    江離隨著江昊又複來至方才的雅間,隻見來人早已坐在桌前,修長白皙的手正端起一杯茶送入口中,這雅茗居中原皆用的上好的茶具,那玲瓏剔透的綴著點點梨瓣本是極美的器皿,卻在那瑩潤修長、指節分明的手中失了光采。


    不像大慶人眉目清淡,他生了一雙濃密的眉,但在立體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麵容之下看上去也十分協調,加上周身清雅的氣質,也是個玉樹臨風的男子。


    一見之下就會令人想到芝蘭玉樹這個詞,江離看著兩人連坐在那靜靜喝茶都如同畫一般的場景,心下卻沉了一沉。


    這個人絕不簡單,想到剛剛樓下發生的事,這人就恰好出現在那個時候,難道隻是巧合嗎?麵上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之色。


    冥滕緩緩抿了一口茶,清冷的雙眸看向走進來的江離、蕭奕軒二人,嘴角勾起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又被茶杯極好地遮掩了去。


    江離不做聲,默默走到桌前坐下,“我是江離,方才多謝公子了!不過……”微微停頓,“其實你不開口,我們也是有辦法解決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多管閑事。


    江離對他實在生不出好感來,開口也是不留情麵。


    “離兒。”江昊輕輕喊了一聲,這人雖出現的突然,在還未查清他來意的情況下也不能失了禮節。


    “在下冥滕,近日來溧陽遊玩一番,聽聞這雅茗居乃溧陽一大名處,故想來看看,不料,遇到幾位,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幾位不必放在心上。”冥滕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江離方才所言,開口向他們解釋道。


    這個身份任他們查也不會查出什麽來的……


    “在下蕭正和。”


    “這雖不是大事,但也是為我們免了一些麻煩,還請冥公子不要推辭,就讓我們以茶謝過。”蕭奕軒舉起茶杯向人說道。


    冥滕淺笑一聲,亦拿起茶盞。


    “冥公子,這雅茗居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你來此遊玩可不能錯過,今日相聚也是有緣,不知冥公子可還有什麽打算,不如讓我等一盡地主之誼,領你遊覽這溧陽一番。”


    江昊看著冥滕,不知想到什麽,開口向之提議道。


    冥滕眸子一閃,不太確定的問道:“江公子,這可不是件輕鬆事,你要是領我,怕是會極麻煩。我平素遊玩向來隨性,無論是出名之所還是荒野之處隻要合我眼緣都是好去處,公子要是一同,怕是會不習慣。況且公子不像是無所事事之人呐!”


    江氏公子江承軼,溧陽有名的才子,與太史令之子宋淢並為溧陽雙璧。


    不過十九年華就已金榜題名、入朝為官,加上出身自詩書之家江氏,在這一幹世家公子中可謂是極其靈秀出眾之人。


    近日又聽聞這鎮北將軍獨子要推行改革之事,他可不信這江承軼會如此清閑能領他去遊玩。


    “冥公子果真是慧眼如炬,不過,冥公子你不必擔憂,舍妹也是剛歸家不久,前些日子被困在家中,她肯定樂意與你一同去遊玩!”江昊原也沒想自己帶著人去四處遊覽,不過是隨意一說,本就要讓江離去的。


    江離聞言一愣,手緩緩從桌下伸了出去,極其精準的掐住了江昊的大腿,麵上微微一笑,“哥哥,我離開溧陽多年,怕是連路都記不住了,到時候冥公子不盡興可就不好了!還是找個合適的人來吧,你說是吧,阿軒。”看向身旁的蕭奕軒,朝他使了使眼色。


    蕭奕軒本就不滿江昊如此安排,怎麽能讓阿離一個女子單獨和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男子在一起,若被人知曉,阿離該如何身處!


    “承軼,這恐怕不妥。”輕輕皺眉勸道。


    江離下手極重,不用想腿上是要青紫一大塊的了,這丫頭!


    這般想著,江昊麵色卻絲毫不改,笑的極為寵溺,安撫了一番,“離兒,聽哥哥話,你在家也是無聊,不如和冥公子出去轉轉也是極好!乖!”抓住她的手暗中在她手心寫下祖母二字。


    一邊捏了捏身邊掛著的玉飾,看向蕭奕軒。


    江離暗叫不好,她怎麽忘了還有祖母!


    “這,小姐不願意還是算了,在下自己一人就可,無需如此勞煩。”冥滕看著對麵人的舉動,拒絕了江昊的提議。


    “無妨!就讓阿離代我們一盡地主之誼,公子就不要推辭了,阿離她不過是有些害羞罷了。”一旁的蕭奕軒開口。


    江離瞪大眼睛看著蕭奕軒,不敢相信他剛剛的話。


    看來今日不是什麽好日子,江離默默的看著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麵將自己賣了出去,偏偏她還真想攬下這個活。


    “既如此,冥滕就先謝過了!這溧陽城中有諸位熱心腸之人,也定是個毓秀之地。”冥滕感歎道。


    真是讓他意外,這三人倒是如此警惕。


    待至日暮時分,幾人從雅茗居出來,冥滕告別三人去了下榻的酒樓,蕭奕軒等慢慢的走迴將軍府。


    日頭將入,一片帶有餘溫的光映在背後,昏黃的色彩襯得臉龐愈發朦朧,仿佛極致的美卻又好像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見。


    江昊、蕭奕軒二人走在前方,低聲交談著,江離緩緩跟在後麵走著,也不開口,也知兩人是有一番打算,但心中仍是不甚舒爽,就悶聲走著。


    蕭奕軒和江昊兩人互相看了看,江昊示意讓蕭奕軒去向人解釋。


    “阿離,方才那位公子身上有著我大慶王室玉佩,但又看不出是何來曆,就想結識一番找機會調查,我看那位公子也是氣度不凡,你也不必擔心。”蕭奕軒走到她身邊柔聲解釋道。


    江離看著他,見人一本正經的解釋,撇了撇嘴,複又轉迴頭去,“知道了!真是個呆子。”誰在意這個了!


    蕭奕軒停住腳步,也不知為何江離這般,江昊無奈拍了拍他,“仲景,你還真是!”


    上前輕拍江離的頭,佯怒道:“你這丫頭,下手這麽狠,我可是你哥哥。”


    “誰讓你亂說話的?”一邊說著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她掐的那處,“真的很疼啊?”


    “你難道不想去?”江昊好笑地看著她。


    “要是祖母怪罪,你得替我抗住,這可是你讓我去的。”江離一時間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偏還一臉認真地說著。


    “好好好,我哪能讓我妹妹受罪啊。”


    蕭奕軒看著二人,這才明白原來阿離也是願意去的,害得他方才還好一陣內疚,無奈看著她,眼中盡是寵溺之意。


    江昊迴頭看他,瞧見他眼神,仿佛明白了什麽。


    停了一下,待蕭奕軒走上前手中折扇一搭,敲了敲蕭奕軒的肩,“正和,我該怎麽說你,和我妹妹待了十年還不知她脾性?就你這樣還想把離兒娶迴家?難啊!”


    原是這樣……


    但是,他什麽時候說要……要娶阿離了!蕭奕軒聽著他的話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江昊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奈扶額。


    “承軼,你不是長我一歲嗎?你打算何時娶親?”蕭奕軒看著他的動作不由反問道。


    “我?我什麽時候都行啊!我又不是你蕭家人,礙不到你的。”江昊滿不在乎的開口。


    蕭奕軒看著麵前氣質清雅的人,心裏默默覺得娶親這件事得為他提上日程了,早點娶了親有人管著才不會這般礙事。


    “倒是你,我真是為你擔心啊!”江昊長歎一聲,懷著沉重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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