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還是未著冠的少年模樣,一身黑袍像是鬼魅行動無聲,身體繚繞著的怨戾之氣她竟絲毫不懼,那稚嫩的小臉上淡然的神色引起來了我的注意,便忍不住問她為何磨牙。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那顆尖利的獠牙被血染紅,他靜靜地看著我,隨後低低地垂下頭似有無限委屈“姐姐們嘲笑我資質極差,修煉了千年還沒有完全煉成人形,貌醜還露出獠牙,就連爹也對我厭惡萬分說我的存在於他就是一生都抹不去的汙點……”她撅起嘴,殷紅的血在陽光下有些刺目,尖牙如同碎玉閃著亮光。清亮的眼眸中又浮現出嫌惡,伸手又去砸那顆牙,嘴裏含糊不清憤憤地嘟囔“我恨這醜陋的獠牙。。”


    我倏地拉住她的手,“自暴自棄隻能使你更加卑怯頹然,人生在世,哪有什麽開心與痛苦,不過是憑著自己的心走罷了,你若能看開些,或許我今天看見的你便不會是這般狼狽的模樣。”我雙眸微眯,透著清冷的決絕,“隻有自己強大起來,高傲地睥睨天下,讓所有嘲笑譏誚過你的人昂起頭仰望你,才是給他們最狠的一巴掌!”忽而又睨向這個身體短小隻到自己腰際的小女孩,嗤笑一聲,似是自嘲“嗬,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太小,聽不懂。”“我聽懂了。”


    我一驚。


    她狠狠地抹去嘴上的血汙,抬眸看著我的目光堅定,再一次悟然道“我聽懂了,隻要我變得厲害了,萬妖山上便不會再有小妖敢欺負我了!”


    我楞了一下,啞然失笑,隨時揉揉她的頭,她還太小,也隻能這樣淺顯地理解了。。


    “你要知道,自哀自怨隻是糟踐自己,沒有人愛你,那便自己愛自己。”


    一生一世枕上書,直教人事許白頭,年華悠悠地走,時光細水長流,那一年夏天遇見你,碎玉般的牙,我似乎就預見了這一輩子的事。


    我教她修煉方法,運用心得,她雖天資不足,但也很勤奮好學了,沒幾天便將獠牙蛻了下去。


    緋顏對於我命中帶煞並不害怕,甚至與我親近得很,也很黏人,我便將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陪伴她身上,我陪她一起栽樹種花,一起摸魚逗鳥,一起抓蟲狩獵……我未免會覺得這些遊戲太小孩子氣,便漸漸不再玩了,每當這時她會扯著我的袖子,軟軟糯糯地喊我“滄瀾哥哥,滄瀾哥哥”我的心便會隨著這甜柔的聲音變得軟膩,微微垂首看她對我軟軟地笑,她很美,我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容顏了。


    她吵吵鬧鬧的模樣和令人煩躁的可愛,溫暖了我寂寞的歲月千年的孤寂。


    但隨著她一天天地長大,也愈發對她足記兩耳尖尖而深感自卑,極少出門,甚少在我麵前露麵。我不辭辛勞去炎峰取了靈果給她吃,她吃後法力大增,果然瞬間煉成人形,兩隻毛茸茸的耳朵也蛻了下去,容貌卻與之前相差甚遠,較之前妍麗絕豔,出塵清澈,傾城風華。我含笑看著她高興得左蹦亂跳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我的心裏柔軟一片,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我隻知道,那對我很重要,像緋顏對我同樣重要。


    我沒有告訴她這顆一千年一結果的靈果我跟那樹妖以我的治愈能力作為交換。


    緋顏一時竟成了妖界的絕世美人,許多小妖覬覦垂涎於她的美貌,追求者無數,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她必須是我的女人,誰也不許奪走!為了除卻男妖們對她的騷擾,我將她帶在身邊,形影不離。


    遺棄她多年的狼王也開始對她重視起來,一向被他視為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緋顏,竟要帶她上天庭參加天帝的壽宴。


    她及笄那天,我將精心編製的五彩花環戴在她頭上,烏黑濃密的秀發繽紛多彩淡香縈繞的花環,襯得她更加嬌豔動人。


    她怔忪了好一會兒,才顫著手撫上頭上的花環,定定得看著我“滄瀾哥哥,你可知贈予我五彩花環的意義?”


    “自然。”


    她淺笑,明媚如嬌花綻放,輕旋腰肢,水袖飛揚,足尖點地,於滿地花毯間翩躚起舞,似蝴蝶穿花疏影映月,楚楚纖腰間垂掛的鈴鐺發出陣陣玉珠般的清脆響聲,配出一曲唯美的樂譜……


    在妖界,男子贈予女子五彩花環,是求親定情之意,若女子肯接受這份情意,便會為男子跳一支她最擅長的舞。


    我癡迷地看著她輕盈的舞姿,玉顏瓊姿深深攜刻在我的心裏,我想,這,便是愛了。


    “等我從天界迴來,我便告訴爹爹,叫他成全我們。”


    我在她灑滿香汗的額頭印下一吻,“好。”


    她被狼王帶上天界卻遲遲未歸,我焦心憂慮坐立不安。終於在一天晚上她哭著來找我,說天帝一眼相中她欲封為天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她又哭著說了些什麽我全都聽不見了,隻緊緊地抱住她如同木偶,嘴裏不斷安慰著“別怕,別怕……”


    她哭鬧不止跟狼王鬧僵,狼王氣憤地罵她不識好歹,能得天帝殊榮是莫大的福氣,整個血狼一族都跟著沾光,便再也不管她的哭鬧,吉時一到,直接塞進仙輦。


    我焦急地找到她,看著她盛裝華服,精致的妝容嫵媚,痛心道:“小牙兒,你等我,等我來接你,帶你走。”


    她清淚劃過粉腮,無聲的眼淚不再如小時候那樣大哭大鬧,“好,我等你,滄瀾哥哥一定要來接我,帶我走。”


    我眼看著她被仙女攙進紅雲似的轎輦卻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我好痛,原來愛一個人竟會讓我如此地痛。


    妖界結界空有一條不大地裂痕,我從那裏偷偷潛進人界,我知道若強行帶她離開,激怒天帝會絳罪血狼族,全族的血狼妖都會受到誅連,甚至有可能連緋顏也會被牽扯進去,我不想她發生一點點意外,不想她跟著我一起犯險。


    天界一天人界一年,在人界修煉可以為我節約很多時間,但妖精私自闖入人間有違天道,會遭天譴,可我管不了那麽多,小牙兒還在等我。


    在人界我潛心修煉卻也是無數次的死裏逃生,我受過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地火,多次奄奄一息險些神形俱滅我都咬牙堅持了下來。雷公被我的堅韌所打動,多次規勸我迴妖界修煉,見我執意修仙被我一片真心打動便有意放水,在我挺過最後一道天劫後雷公親自點化我成仙,那時我已遍體鱗傷隻剩一口殘氣。


    將我身上地妖氣用瑤池仙水洗滌幹淨,位列仙班,成為不多的上仙之一。


    我不顧身體的虛弱五髒六腑的創傷,第一時間便去找她,我在人界待了幾十年,天界也才過幾十天,我迫不及待地去找她,暗自規劃著該怎樣悄無聲息地帶她離開,但更多的還是那深入骨髓的思念未曾言說便早已如突如其來的洪水泛濫成災。她哪都沒變,隻清臒了些,見到我,沒有說話,隻禮貌性地點點頭,淺笑著低頭撫摸微凸起的小腹,眼裏全身即將為人母的慈祥和藹。


    那一瞬間的感覺似曾相識,天地之間空空蕩蕩無依無存,心間好似被什麽東西掏空了般難受,緋顏當日的嫁衣華服,精致的妝容……


    她盈盈一笑間我了悟我們之間隔了一條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將我們愈拉愈遠最終形同陌路。


    我沒有衝上去質問她,我並不怪她,也沒有資格怪。


    每當我看到天帝對她百般體貼為她剝葡萄或喂湯時,我氣惱陪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他!轉念一想,若是她能幸福能快樂,陪伴他的那人不是我,也好,默默地守護她,至少偶爾可以見到她。


    天曆190年,緋顏誕下一子,取名冷逸觴,繼而天妃也誕下一子,取名冷軒辰,


    天妃是鳳凰族的鳳皇,這一家族在天庭本就地位顯赫,而今又誕下天子,天妃便肆無忌憚地插足到政務中來,惹得天帝大為不快。


    天曆203年,天妃無故慘遭殺害,死狀極慘,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緋顏,天帝大怒之下將她打入天牢。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我自是不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罪名,什麽爭風吃醋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什麽蛇蠍心腸狠辣毒婦,分明是天帝怕天妃身後的鳳凰族野心膨張,威脅到他帝王的權威,他的帝位,便悄悄將天妃殺害,怕事情敗露激怒鳳凰族竟將這事嫁禍到緋顏頭上!


    我焦急地去天牢找她,不管怎樣還得先將她從天牢那髒汙的地方解救出來再說,她不能再待在這個滿是陰謀的齷齪地方了!


    誰知她竟不肯跟我走,還說陛下終有一天會查清緣由還她清白,我又可氣又可悲那男人一時興趣寵她入骨,利用完了便棄如敝履!他愛她麽?他愛的隻有他自己,從始至終都隻是他自己!


    我大怒之下打開牢門欲強行帶她離開,卻因動靜太大,驚動了天帝。


    那該死的男人還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麽苟且,竟將我捆在誅仙台剝去我的仙身剔去我的仙骨,筋疲力盡恍惚間聽到緋顏哭喊著的淒厲聲音“陛下,上仙他是無辜的,隻是誤闖了天牢,求陛下開恩……”我抬眸一看,她正匐在他腳邊不斷提問求情。


    “小牙兒,你別求他!”


    “不要求他!”


    “啪!”尖銳刺耳的聲響如驚雷一般在空中炸響,緋顏捂著浮腫的臉頰,嘴角的血痕讓我快要抓狂。


    他打她!他竟然打她!


    “冷景霖,你這個畜生!你還是不是男人!”我怒吼,小時候小牙兒不小心指頭紮破滲出一滴血我都會心疼好幾天,若不是冷景霖橫刀奪愛,她早該是我的人了!自己那麽寶貝的人兒,怎麽到別人哪兒,就什麽都不是了!


    “傳本帝旨意,罪仙啟滄瀾,六根未淨,穢亂天宮,罪不可恕,撤其仙號,貶落妖界,永生補得位列仙班,永世不再踏足天宮半步!”


    “哈哈哈哈,冷景霖,你等著1我不會放過你的!”


    被天兵推下誅仙台的那一刻,我恍惚間又聽到了一聲輕喚“滄瀾哥哥……”


    重迴梧桐樹洞,我失去了治愈能力,身上的刀劍劃痕遲遲未愈,鮮血直流,這一次,我是在劫難逃了。


    但在三界中匿跡幾近萬年的魔魂卻忽然找上我,他說他可以幫我重上九重天與她相聚,代價是要我身體作為他的宿體,我知道他是魔君湯溟的最後一絲怨魂,也知道他是想要我身上的怨戾之氣,我也同樣需要魔魂毀天滅地的力量,便答應了。他說他會幫我完成心願,我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魔魂滌蕩靈根的疼痛簡直比五雷轟頂更加痛苦,我咬牙忍著,心中隻有一個信念,我要強大,隻有強大才能保護我的女人!我在樹洞裏我昏睡了幾天,思緒迭飛間不斷做一個夢,夢到小牙兒慘死在冷景霖劍下,卻不知被魔魂趁機控製了我的心智。


    老妖王率先察覺到異相,竟不怕死地帶領著一眾大小妖精前來阻止我破封印上天宮,我魔性大發將他們全部屠殺。


    “佛檔,殺佛!神阻,誅神!天地間唯我獨尊!”魔魂粗獷的聲音在我體內叫囂著,借我之手將老妖王打得魂飛魄散。


    司命星君跟太上老君算到了這事,讓天帝提前做好了防護結界加大封印。


    重上九重天,我已不再是那個法力低微的神仙了,他們那些防禦措施對我來說不堪一擊,我毀了整個天宮,將天界攪得天翻地覆,斷垣殘壁間卻沒有看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我心裏升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就在我心慌意亂之時,冷景霖似乎知道緋顏對我的重要性,顫巍著將她押出來,說隻要我肯就此罷手便將她交給我,放我們平安離開。


    我看著他架在緋顏脖子上的那把刀,他竟拿她當人質!“你威脅我!”


    “非也非也,不過是場公平的交易罷。”


    “啟滄瀾你可要想好了,本帝手中的冰注劍可不長眼哪。”說著,冷景霖手勁稍微往裏一推,緋顏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我痛恨他卑鄙的做派,又心疼緋顏,隻得暫時妥協,咬牙答應。


    我一把奪過緋顏逃匿到妖界,見身後沒有天兵天將窮追,暗歎冷景霖竟不趕盡殺絕,不過有緋顏在身邊我雙什麽都不會多想,隻幻想著帶她衝破人界封印一起到人間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她卻告訴我說離開之前想重歸故裏,迴幽江之岸看一看,那裏有許多我們之間的迴憶。


    我便答應了她。


    梧桐樹洞,她看著自己年幼時曾棲居過的地方,桌椅床榻,裝飾擺設都蒙上了一層厚灰,那是滄桑歲月走光所留下的痕跡,我亦悲愴欷歔不已,迴憶著那段青蔥的少年時光多麽美好,眯起眼看著眼前這抹倩影,傾城絕代,風華無雙,雍容高貴卻再也……迴不到從前。


    她倏地轉身抱住我,“滄瀾哥哥,我好懷念,好懷念以往的日子,好懷念從前的你,滄瀾哥哥你迴來好不好,我不要再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


    眉心一蜿蜒的墨黑圖騰,羽睫似墨,幽深的藍色瞳眸如深海冰冷無溫,周身散發著的狠厲於怨煞心魔之間縈繞盤旋,泛著死亡的詭異,我也不想這個樣子,如往常一樣寵溺地揉揉她的發,“你想要什麽樣子,我就變成什麽樣子。”


    “那我要你死呢!”清澈的男聲突兀地響起,我隻覺得胸前一片針紮似的疼痛冰冷,垂首一看,赫然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幽幽地泛著寒光,孜孜而出的血澿濕了衣襟,觸目驚心。


    我分明看到“緋顏”臉上的得意與猖狂,悲怒之下旋掌擊向他,“蹼”“緋顏”被他擊飛出去,摔倒在地,重化原形,靈光一閃,麵容褪去,浮現的是冷逸觴的臉,他吃驚,“原來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母後!”


    “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喜一哀無不深深攜刻於我心,你模仿得再像,也終不是她。”


    我含笑看著帳幔後那一抹妃色的衣袂撫上匕首狠狠刺入心髒,“小牙兒,你要我的命,我給你便是。”利刃撕裂胸膛,入血肉的鈍感,連我自己也聽得分明,劇烈的疼痛咯得人骨頭都發顫,血流如注,妖豔似花。


    隻要你要,隻要我有,縱然是性命,棄了又何妨?


    “不要!滄瀾哥哥!”她終是哭著衝出來阻止,卻再也來不及。


    緋顏淚眼婆娑欲上前將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扶住,“對不起,滄瀾哥哥,觴兒還小,我。。我不能不為他的將來作打算。。”


    我笑,原來是為了替她兒子邀功,小牙兒你告訴我,這麽費盡心思的布局,連我都算計,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麵前倏地多了一道身影,硬生生地將她隔開,冷景霖扯住她不讓她靠近我。


    “你騙我!你騙我!你原先說過不會傷他性命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緋顏見到冷景霖發了瘋一般擊打他。


    “為什麽要騙我!”


    “母後!你瘋了麽!天父早就說過,若此邪妖不除,三界又將永無寧日!”


    “來人!天後驚嚇過度,神誌不清,天子重傷,需要靜養,帶他們迴天庭。”


    緋顏被連拖帶拽地帶走,嘴裏不停地辱罵著冷景霖,最後反抗著朝我看來,眼底滿是羞愧的哀戚之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滄瀾哥哥。。”


    “你可知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對不起。”


    意識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了她顰蹙的眉宇間浮現了怛然之色,眼裏如死灰般寂滅無光,我心頭一疼,用盡最後的氣力出掌突襲被上神攙扶著的冷逸觴,直到他吐出一口血,闔眸昏厥,乜斜著眼看到她臉上的不可置信與隨之而來的憤怒與怨恨。


    我囅然而笑,失態狂妄。既然你對我的愧疚會讓你心如死灰,那還不如讓你恨我,至少你會永遠記住我,至少你一輩子也不能忘記我,哪怕,那刻骨的情,是怨恨。


    我元氣大傷,被冷景霖聯合太白金星擒獲,渾渾噩噩地被天兵們押解到冥界,我不知道將麵臨的是什麽,我也不願意去想。


    其實我在跟冷逸觴來到梧桐樹洞時,便敏銳地嗅到一股強烈的仙瑞之氣,我在賭,拿性命做賭注。


    賭她心裏有我。


    但結果是,我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我用生命去換她一次在意,原來終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冷景霖下旨將我關在冥界十八層地獄,臨走之時對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我知道我若殺了你,她會恨我一輩子,所以,你……好自為之。”


    我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但我從不後悔,若是還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比如,愛上她。


    魔魂將我胸口上致命的傷治好,還不迭地攛掇著,慫恿著,試圖重新喚起我心底的魔**望,我自然知道他想要與我形魂合一,欲衝破封印逃出地獄重獲自由。


    我並不理會,隻枯坐著,頹然地似在等待著,我在等什麽?等她來探望我一次。


    可我等了這麽久,剩下的便是百年千年的苦相思。


    心裏空空蕩蕩,寂靜得可怕,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謝花開年複年。


    隻有海水般沉重的思念苦澀到五髒六腑,滲進血液快要將我最後一絲希翼也無情地摧殘。


    幾天前,我不顧魔魂的咒罵將內丹給了冷軒辰,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如釋重負……


    沉重的眼皮闔上的刹那,我仿佛又看到了那隻資質極差,兩耳尖尖,上唇露出顆碎玉般牙的緋顏,她細嫩的小手扯著我的袖子,軟軟糯糯地喊我“滄瀾哥哥,滄瀾哥哥……”


    “小牙兒,與我白頭到老相守一生可好?”


    模糊的幻影如霧縹緲虛晃,女子微頷臻首,美豔的麵容似嬌花初綻,淺笑著應答:“好。”


    此生不能與你相守,夢影中也要同你相聚。


    盡管,我們已經不會再有下一世了。


    白衣人靜靜凝視空中懸浮著的影像,如煙似霧的幻境中畫麵定格在啟滄瀾嘴角掛起的笑紋上,滿足中又帶有千鈞重的悲傷,淒涼滄桑卻又無比地美好,仿佛經曆了千年萬年。


    毛筆尖輕輕一點,那幻境便似泡沫爆破,碎得支離。


    細細碎碎的流光雪花般飄然下落,沾地即為點點塵灰,消弭於無形。


    白衣人直直佇立原地,心思成雪,“有些事並不一定如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簡單,所謂真相的表皮下卻又有著太多的出乎意料。”


    言訖,啟滄瀾魂飛魄散,一團黑穠如稠的霧氣兀地脫離出來,飛出牢門,在白衣人身旁不斷盤旋,粗狂的男聲帶著邪惡的獰笑,“聶判官,你我又見麵了呢。”


    低沉嘶啞的聲音沉悶如鼓擂在心,聶判官大驚,臉色刷白,“魔魂!”那濃鬱的怨戾之氣彌漫四周,繚繞在他身旁極為不適。


    魔魂哈哈大笑,狂妄至極,突地,他眼前流光一閃,細軟似飛虹,溢出光芒四射,氣勢淩厲,蕭殺迎麵,他輕輕稍微往左一偏,霧氣中突然竄出一隻粗壯的手,將聶判官甩過來的銀蛇皮鞭緊緊攥住,狠狠往後一拽,聶判官往前撲了幾步,踉蹌不穩。


    魔魂不屑地將皮鞭甩開,如同丟棄一根毛發,嗤笑,“聶伆啊聶伆,沒想到幾千年過去了,你那半吊子的法力還是不見長進啊……”聶伆對他的嘲諷不作理會,一雙墨眸平靜似水,古井無波,亦如冬日飛雪冰涼一片,寒意凝滯。再揮鞭甩去,熠熠光芒中火苗猝燃,氣勢蕭殺如利刃出鞘,塵土飛揚,陰風陣陣。


    “嘖嘖,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不配本尊出招較量!”魔魂一個遁形,便消失不見,眨眼間竟現身聶伆背後,手指輕輕一彈,三千塵沙細如針,直直地朝他刺去,聶伆一個不覺,被他襲擊,靈力遭到反噬,咬緊牙關隱忍劇痛,卻不料是冰火兩重天!


    聶伆似瞬間被抽去了骨頭,軟軟滑倒,單膝跪地,牙關磨得發澀,冰冷無溫的雙眼漸漸變得通紅,一點點流出鮮血,雙耳,鼻子,嘴角,竟七竅流血!


    拳頭緊攥手中軟鞭,隱隱地顫抖。


    “咱們來日再會!”魔魂猖狂地丟下這句話,大笑著瞬間消失在十八層地獄。


    魔魂再次現世,必會東山再起,禍亂蒼生,硝煙戰火,生靈塗炭!


    聶伆咬牙,懊悔地閉上眼,平心靜氣,靈力貫通,護住心脈,療傷養息,不斷有大滴汗珠從利劍般鋒芒淩厲的眉梢滾落,沒能擒獲魔魂,自己釀下大禍!


    ……


    天破曉,東方巨大的紅輪劃破天際,放射出金光萬道,將周圍的殘雲也染得色彩繽紛。


    妖王宮內萬殿燈火晝夜不滅。


    妖王在冥界修為盡失,氣數將盡一事一夜之間傳遍三界,大家無一不覺驚懼難安,妖王修為極深,靈力強大,又是誰有這等能耐將他重傷至此,一時間,都惶惶不可終日,隱約間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危險的氣息告訴他們三界又將大亂!


    白木槿從冥界出來後,欲上天界找軒辰,可靈力好像突然間全部消失了一般,無論如何施法,就是不能騰雲駕霧飛上九重天,就在他大惑不解之時聽王上修為全失,昏睡不醒,她倏地迴想起冷逸觴通紅的雙眸,大駭之下焦急奔迴妖王宮。


    悔恨與愧欠如藤蔓一般滋長纏繞著她,白木槿萬般痛悔自己當時怎麽就扔下王上不管不顧了呢!


    好不容易到了落英殿,卻又被王上後宮內的嬪妃阻擋,戾聲讓侍衛奴仆將木槿轟趕出去,白木槿不屈倔強地堅持站在落英殿外要求探視妖王。


    妃嬪們念在她即將為天妃,這高貴的身份她們也不好再去刁難,隻隨她在那殿外直挺挺地站著,不去理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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