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間好似看見淩寒,泠瀅的身體如同注入一汪冷冰冰的泉水,寒涼之氣從頭到腳一下子貫穿,眉心隱隱作痛,指尖更是涼到冰點,沒有觸感,隻有鑽心的疼痛。


    “泠瀅……”淩寒輕喚,忽地對上雲天冰冷的神色,無奈的歎氣:“璿兒。”頓了頓,費力而低聲的叫出這個名字,舌尖向上輕輕一卷,吐出這個好聽的名字,可在淩寒心中,再好聽,也終是佶屈聱牙,他是沒辦法自如的叫出來的。


    泠瀅聽見淩寒起初那聲,深深哆嗦一下,額頭沁出絲絲冷汗,發絲緊緊的貼在額際之上。許是記起什麽,她竟緩緩睜開了眼眸,看向淩寒,微妙而不易察覺的勾唇一笑,那裏麵,藏了一絲寂寞,一絲無奈,一絲滿足,又有一絲喜悅。


    淩寒淡淡忽視了這樣的笑容,迴頭望了一眼婉言,見她也頗為急切的樣子,輕輕拍拍她的手無聲的安慰著她。


    婉言報之一笑,又將目光投向泠瀅。


    泠瀅虛弱的向著雲天笑笑,用笑容安慰他,輕聲說:“我沒事……”


    雲天頗為焦急的拉著她的手,不停的詢問著:“這麽樣?好端端的怎麽就忽然暈倒?是不是累了?還是病了?”


    泠瀅聽著他關切的話,欣慰而幸福的笑著,輕聲笑語:“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雲天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打橫抱起泠瀅,輕輕的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心疼的吻。


    泠瀅微微別過些頭,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淩寒看著兩人親昵之舉,忽然心裏有些悶得難受,思緒也是紛亂,迷迷蒙蒙,總是不集中,伊人巧笑,猶在眼前;伊人泠音,猶在耳邊。


    雲天漸漸走近了淩寒,冷淡的說了一句:“璿兒好似病了,就讓她休息一下吧,掃了攝政王與王妃的興致,實非臣下所願。”


    淩寒這才迴了神,端了他持重的模樣:“無妨,且讓她好好休息,遣了隨行的太醫立刻去瞧瞧。”


    身邊有侍從應聲,雲天抱著泠瀅,上了來時的馬車。


    馬車寬敞,東西也一應俱全,雲天將泠瀅輕輕的放在枕衾之上,看著她安然一笑。


    隨行的太醫迅速跪下搭脈,不禁竟皺起了眉,不得不反複再三確認。


    雲天見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不禁出聲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嗎?有無大礙啊?”


    太醫一時也不敢迴話,又經確認一番,這才撤了手,迴複謝雲天:“恭喜謝公子,少夫人的脈像如盤走珠,已有身孕將近一月啊,隻是胎像略有不穩,在開幾副安胎藥,用了好生養胎,也就無大礙了。”


    雲天怔住,旋即歡喜的滿口稱是,好生送了太醫,激動的執起泠瀅的手,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泠瀅顯然也是高興壞了的樣子,不停的笑著,如花絢爛,眼底自然的流露出帶有淺淺母性的溫柔恬靜。


    雲天激動的說了起來,一說起來似乎就沒有停歇:“璿兒,你要好好休息,這個孩子一定是個健康快樂的孩子,這也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一定要盡我全力去保護他,疼愛他,也一定是個健壯的男兒……”


    話還沒能說完,便讓泠瀅聽著不悅,急著打斷了她:“隻有男兒才好,女孩兒就不好嗎?”


    雲天輕笑:“女孩兒也好,也好,像你一樣的知書達理,溫婉可人兒……”


    泠瀅這才滿意的笑笑,又輕緩的說:“雲天,此時此刻,你可覺得幸福?”


    “當然,我現在有你,有你腹中的孩子,我就無異於擁有了這個世界的全部,從頭到腳,我都感到快樂,那份激動,也從未有過!”雲天依然激動著,看著泠瀅笑靨,鄭重而堅定的迴答著。


    泠瀅滿足的笑著,望向雲天,也如沐春風。


    淩寒與婉言坐在桃花樹下,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卻並不覺得有絲毫的尷尬,也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桃花落了滿肩,氤氳甜香縈繞鼻尖,婉言的臉頰上漾著靜美的笑,如那桃花,恬淡悠然。


    淩寒顯然也享受這樣的時光,柔和的微風輕輕吹拂著,沐著條風,他也看著婉言靜靜的笑。


    這時,這樣一個柔和安詳的畫麵被侍從而打破,隻聽侍從短促有力的說了一句:“恭喜王妃,少夫人有身孕了。”


    兩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不放心的又問:“此話可當真嗎?”


    侍從立即迴答道:“當真!太醫再三確定過了的,斷不會再出什麽岔子了。”


    婉言悵然若失,為什麽人人都可有孩子,可與丈夫白頭偕老,而自己就是這樣,隻能靜靜的生活在淩寒身邊,做一個寂寞而又黯淡的影子。


    那日,他一身凜冽,端著那碗藥就那樣向她步步逼近,捏著她的下巴把藥灌進去,又是那樣絕情的看著孩子一點點流掉……


    那一刻,自己已然恨毒了他,恨他對自己的涼薄,卻也更恨自己,恨自己太傻,傻得去一次次嚐試相信他。


    而如今,自己還是把全部都交給他,哪怕一次次的信任,換迴的是遍體鱗傷,哪怕一次次的嚐試,終究是要走向囹圄,她也願意,拿生命去一搏,拿生命去賭著換取那份愛情。


    淩寒心下更是不痛快,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再見過和她一樣的若璿嫁人時,就從自己的心中開始漸漸淡化,而如今,她竟有了身孕,往昔種種在腦海中浮現,叫他心中如何能好受?


    到底,還是雲天有那份福氣啊……


    當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淩寒又不得不打斷自己:若璿是若璿,泠瀅是泠瀅,兩者不一樣,也永遠都不會一樣。


    那個空靈的女子,已經從他的生命裏離開了,永遠都不會再迴來了。


    這時,淩寒才想起身邊的婉言,輕輕迴頭看她,她的唇角更是掛著絲絲苦澀,這才是他的妻子,可自己卻傷害她太多太多了,而她,一直這樣靜靜活在自己身邊,做一個賢良的妻子……


    隻可惜,自己到現在了,才想起要珍惜啊。


    淩寒輕輕拂去婉言肩上的桃花瓣,笑著看她,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一時間眼前隻有桃花紛揚。


    倒是婉言先開了口:“我們迴去看看吧……”


    在說這話時,淩寒分明看到婉言上揚的唇角,裏麵藏的是寂寞,是無奈,也是悲涼。


    淩寒怎麽還忍心讓婉言迴去看雲天若璿此時因為有了身孕而歡喜不已的樣子,哪怕那是她的親生弟弟,也是一樣,自己又怎麽能讓她心痛。


    對於自己,自己又何嚐想看那樣的兩個人,不過是讓自己和婉言,彼此心更痛一分。


    “還是不要迴去了,讓雲天好好陪著若璿,咱們就不去打擾了。”淩寒狀似雲淡風輕的輕輕笑著,將自己的手搭在婉言的手上。


    婉言不再說話,微微別過些頭來掩飾臉上那份難過,淩寒無奈的在心中歎著氣,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害怕,有生以來頭一次害怕,害怕多說一句話就刺痛眼前這個女孩的內心,害怕最後,自己孤家寡人,落的晚景淒涼。


    自己真的那麽願意愛上婉言嗎?那麽願意終究和婉言終老嗎?他不想勉強,這樣的勉強,不僅是在勉強自己,對於婉言,有何嚐不是痛苦?


    桃花紛揚,仿佛暗示著一種被喚醒的古老的記憶,某個遺失在遙遠春天的記憶,甜美,卻也腐敗。


    淩寒心中頗為不安,隻好先把婉言送迴住處,自己卻也不願與婉言呆在一起,那樣壓抑的氣氛,著實叫他難受。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來到了葵蘭齋附近的湖泊之上,忽見岸邊停泊的一葉扁舟,便上前去,沒一會兒,便已經輕輕地劃起了扁舟。


    湖麵很靜,幾朵棉絮似的白雲在水麵上悠悠的飄蕩,又被淩寒手中的木槳輕輕弄碎,蕩起絲絲的漣漪,就像棉絮輕柔的散在暖暖的微風裏。


    桃花瓣也紛紛揚揚的落在水中隨水漸漸地飄向遠方,沒有留下聲音,沒有留下影子,淩寒漠然地看著它們漸漸地漂遠,輕輕的一個歎息。


    行至湖中央,抬眼望天,雲卷雲舒,他閉了眼睛,腦海中浮現那個熟悉的模樣:那個女子的唇豔如花瓣,唇角微微上揚,漾起甜美的醉意,活色生香。


    他對泠瀅,始終是軫念,是那樣悲痛的思念。


    靜了靜,他又睜開眼眸,忽而見扁舟上竟放著一張琴,他禁不住拿起琴,輕輕地在琴弦上劃出一連串如流水的泠音。


    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她彈琴了。


    岸邊,泠瀅正靜靜獨身一人散步,桃花紛揚,看的她也心情愉悅,碧空如洗,條風和順,桃花開在荼蘼,悠然寧靜。


    湖中央的淩寒,終於猶豫著彈出一闋雨霖鈴。


    那淒哀的旋律,輕輕地迴蕩在湖上,琴聲柔和,落在心裏,卻像是一聲聲淒厲的啜泣,叫人心中鈍痛,那樣淒淒楚楚,觸動著淩寒的靈魂。


    在這之前,他從未覺得這曲子的旋律,這樣的驚心動魄。


    也許離情,也真的隻有在分別之後,才能明白那份苦楚吧?


    泠瀅究竟經曆什麽?才這樣愛這首曲子?這樣明白曲中深境?


    她的離情,她的離愁,可也是因為自己嗎?


    那年初見,又別,她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深深地把彼此藏在最深的地方?


    不,不會的,自己在她麵前殺死了她的太子哥哥,她怕是還會恨自己吧?


    此時的泠瀅,聽見那柔和的琴聲,狠狠的觸動了那顆敏感的心,腦海裏浮現出熟悉的人持劍的模樣,隻覺頭痛難忍,指尖輕點額頭,希望能緩解一絲疼痛。


    迷蒙之間,她還固執的想要看一看彈琴那人是誰,為何能將這曲子彈得如此化境,如此深沉。


    於是便強撐著身子向湖邊一步一步的靠近,那樣一個瞬間,她眼前一黑,頭暈目眩,什麽也看不見,身子便向前一傾,旋即,那樣刻骨銘心的冰涼感覺立刻蔓延了她的全身,她就那樣落在湖中。


    她竭盡全力的掙紮著,她要活著,她怕,怕死。


    不禁她自己怕,腹中胎兒更怕。


    從未覺得死亡是這樣可怕,她原以為自己看得開,斷斷不會怕死,如今,在她馬上就要麵臨死亡的時候,她才知道死亡是多麽可怕,多麽讓人絕望。


    她隻好不斷的掙紮著,隻要一停止掙紮,便會陷入那冰冷的萬丈深淵,麵臨死亡,那該是多麽刻骨銘心的痛?


    千萬,千萬不要觸及那份冰冷,千萬不要觸及死亡,她是真的怕,真的怕啊......


    她的雙臂不斷地在水中拍打著,濺起高高的水花,可是卻漸漸地越來越無力,水花也越來越低,衣衫緊緊貼著白皙的肌膚,也增加了墜下的速度,她就那樣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慢慢下沉,卻不願放棄的盡力掙紮著。


    眼角流出晶瑩的液體,此時此刻,她漸漸絕望,兩行清淚劃過沾滿湖水的臉頰,也並未留下什麽痕跡,就如同她,還沒來得及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什麽痕跡。


    緊緊閉了眼眸,終於漸漸停止了掙紮,沒有過多絕望的眼淚,隻是淒楚的在心中說了一句:“孩子,娘親對不起你,我們就這樣,漸漸地消逝,泯滅吧......”


    遠處的淩寒早已發現有人落水,卻固執的要把一曲奏完,他不喜歡因為他的仁慈,他的好心,影響自己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終了,淩寒劃著一葉扁舟,向著泠瀅的方向而去。


    他又想起,那一日早晨,婉言憤然投水意欲自盡,自己卻想斷了她那份念頭而佯裝不去救她,救上她後又不想醫治……


    他永遠不會忘記,婉言醒來眸子裏的神色,一種淒楚莫名,黯然失神,一種憤怒,眼眸裏麵都同藏了火一般的眼神,灼傷到他的內心。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眼神啊!有憤怒,有無奈,有淒楚,也有不甘,更多的則是深深的蒼涼。


    終於小舟劃到泠瀅身邊,而她的身子已經嬌弱無力,漸漸向水下墜落。


    那一刻,猶如情景重現一般,淩寒緊緊的抓住泠瀅的手腕,仿佛抓著的,就是婉言的性命,如果抓不住,將會是他一生的遺憾。


    他隻好用力的抓著,一點一點的把泠瀅的身子向上拖,此時的泠瀅已然完全使不上力,隻好任由淩寒將她往船上拖,泠瀅的不配合自然更讓淩寒吃力。


    直到將泠瀅整個人都拖了上來,淩寒這才看清自己救的人的模樣:緊閉的眸,如新月的黛眉,高挺的鼻梁和紅潤的唇,正是泠瀅那一副空靈的玉模樣。


    淩寒怔住了,旋即立刻緊張起來,急促的唿喚著她,拉扯著她的纖手,匆忙之下,他隻喚她:“瀅兒,瀅兒你醒醒,瀅兒……”


    聽到熟悉的唿喚,泠瀅本能的想要去睜開眼眸,看見淩寒那副曾經她亦軫念的麵孔,竟嚶嚶啜泣起來,隻覺得眉心一陣陣的疼痛,曾經的往事一點一點的都慢慢的迴到了她的記憶裏:年少時持劍的他,竹林中桀驁的他,還有嬿然的酒,父皇一句句的叮囑……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也全部記起了……


    她悔恨,為什麽,自己如何能忘記?如何能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又如何能有了孩子?


    不敢,不敢再去想,更不敢再去看淩寒,她好怕,接下來,她到底該怎樣去做?


    如今的她,狼狽不堪,青絲淩亂,衣衫緊緊貼著肌膚,臉上漾著病態的緋紅,小腹更是隱隱作痛,可是她根本無暇顧及,她已然記起從前,可卻怎麽也不能與從前一樣了。


    淩寒依然急切的唿喊,一邊把小舟劃向岸邊,小舟漸漸靠岸,淩寒抱起虛弱著的泠瀅,向住處猛趕。


    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通知雲天了,他現在要做的,是救泠瀅的命!救她腹中孩兒的命!


    也是對自己的救贖!


    不管她是泠瀅還是若璿,他都清楚的知道:她要是死了,自己會難受一輩子,雲天也會。


    自己知道那種深愛的人遠去的痛,怎麽忍心加誅再旁人身上。


    他從未如此恨過自己的桀驁,自己的冷漠,為什麽不去救她。


    雨霖鈴……為了表達他對這首曲子的虔誠,對泠瀅的摯愛?


    自己太傻,實在太傻。


    到了下榻的地方,來不及問候婉言,與婉言說明,就直接找到了隨行的太醫。


    他隻記得自己把泠瀅安置在了一間客房,日夜守著,看著她唿吸微弱,氣若遊絲。


    太醫說,泠瀅若是再不醒過來,她與腹中孩兒皆是性命難保。


    “該當如何是好?”淩寒急切著,目光中全然是擔憂。


    “唯今,隻得是微臣為少夫人開上藥方滋養,若是燒退,也就無大礙了,隻是要萬分小心才好,畢竟少夫人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啊。”太醫深深歎了一口氣,出於醫者本能憂心著泠瀅,卻也不禁疑惑:怎的王爺,竟對相府少夫人如此上心?


    淩寒張了張口,卻也沒說什麽,隻示意一旁下人隨太醫取藥,又把目光投向了泠瀅。


    她麵色蒼白,如墨的青絲因落水而一綹綹貼在額頭與鬢邊,嘴唇蒼白的沒了血色,甚至隱隱有些烏青。


    他伸手去探了她額頭的溫度,才一觸及便眉頭緊鎖。


    燒得仍是這樣厲害,甚至有增無減。


    久了,手上竟有一抹灼熱的溫度,而淩寒,卻怎麽也不願將手拿開。


    “璿兒!”


    這樣安靜的時刻被一聲焦急的喚聲打破,淩寒才要迴頭去看,謝雲天已經邁入了門檻,徑直走到泠瀅身旁,粗魯的推開淩寒覆在泠瀅額頭上的手。


    “璿兒,你可好嗎?快醒醒啊!”他眸光滿是希冀,輕輕的推著泠瀅瘦弱的身體。


    “她要休息,你莫要擾她清淨。”淩寒壓低了些聲音,拉過雲天。


    “與你何幹!”雲天冷冷睥睨著淩寒,甩開他的手,“為什麽璿兒會這樣?為什麽會是你帶她迴來?她又怎麽會出事!”


    淩寒不答,隻深深歎了口氣。


    雲天穩定了些情緒,舒出一口氣,語氣卻依然是滿滿的不悅:“攝政王該知道,您有臣的姐姐做您的王妃,而若璿,是臣的妻子,臣的摯愛,更是將與臣白頭之人。”


    末了,又恨恨補上一句:“若是璿兒和腹中胎兒有事,臣,定然要攝政王給臣和丞相府一個說法!”


    淩寒眸色含憂的看了一眼榻上虛弱的泠瀅,卻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


    既她是若璿,此時,她需要的必然不是自己吧……


    才一迴去,婉言便迎上來,亦是焦急道:“璿兒如何?”


    “不甚好。”他淡淡的應上一句,坐在竹椅上,捧了茶盞品茗掩飾自己煩亂的情緒。


    片刻,婉言才又小心地試探一句:“雲天如何?”


    淩寒抬眸,眸光不易察覺的黯淡下來:“守著若璿呢。”


    婉言垂眸,又換了盞茶,置淩寒麵前,想要收起幾案上幾卷詩書。


    “在看什麽?”他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接過婉言手中的書。


    《柳三變詞集》


    五個墨字刺得他眼睛生疼,正想說什麽又擱下了手中的書。


    良久,才又將書捧起,翻開那微微泛黃又薄如蟬翼的書頁,一種古老的氣息撲麵而來,行楷小字飄逸雋秀。


    那溫軟清麗的詞藻,攝人心魄的語句,還有藏在詞中的寂寥,一點一點有力的打在淩寒的心上,叫他負荷累累。


    額頭已然沁出細密的汗珠,每一字讀來竟是那樣蒼兢厲膽。


    他好像明白了,明白了泠瀅的支離破碎,婉言的寸寸傷痛。


    今日才懂,是否晚些了呢?


    婉言並未說什麽,施了禮離開。


    淩寒合了書,閉目沉思著什麽不禁淚落潸然。


    那年,她靈動的眸,又遇,她淒婉的琴聲,如今再見,卻隻剩了慌亂的躲閃和眸中的茫然失措。


    時間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一刹那間,他就失去了她,再也無法挽迴,讓人恨,而不能。


    那日清晨,她還與自己談笑晏晏,一抹笑顏捕獲了他的心,傍晚,就傳來她失蹤的消息。


    一月後,得到的便是死迅。


    往昔種種都如手中流沙,散在時間的風中,他想迴去,卻再不能夠了。


    再次見到,她卻是旁人的妻子,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曾記得?


    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心中不停地對自己說:她已經走了,若璿與她,怎麽也不會一樣。


    而自己,卻怎麽也忘不掉了嗎?


    願意固執的相信若璿便是泠瀅,固執的認為她隻是累了,太脆弱了,所以她忘記了自己,卻怎麽也不肯相信她如旁人所言墜崖而死。


    哪怕,這樣的固執隻會讓他痛苦萬分,他也絕不後悔。


    深愛,卻不敢承認,還負了婉言傾情以待。


    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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