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鄭家產炮所需鐵料從何而來?”方凱轉了口風問道。


    “皆是由大明各地購買來,價格昂貴,但也無可奈何,隻因鑄造技術不比紅夷,要用上大量的生鐵,若是自己鑄造的紅衣大炮,怕是還不比來得好,既沉重,所需鐵料又不知凡幾,消耗頗大。”鄭森接口道。


    這也是無可奈何,鄭家也是幾番找上佛郎機人的工匠予以聘用,最後卻都不是鑄造技術的緣由,乃是收購來的鐵料不合格,自然也就鑄造不了佛郎機人那般輕巧而又威力強大的火炮,隻能花上更多的鐵料鑄造笨重得多的紅衣大炮。


    而且,大明朝廷本就不許鐵料這等違禁品出售,當初鄭家還是海寇的時候自然不懼,如今也都是體製內的人了,這一行一動都有人盯著看著,即使如鄭家這般那也得小心翼翼,買了鐵料不能用?那總不能再去買一批,已經都是違禁品了,要買的那麽多幹嘛?剩餘的製造刀劍鳥銃?你鄭家想造反啊!


    販賣私鹽也就算了,要的不是大明的江山,朝廷以及上官就是發現了也最多伸出手要錢分一杯羹,鄭家上下多打點一些就是,購買鐵料這等事那就是做的隱秘至極了,上官們睜隻眼閉隻眼,那你也得有點節製啊,這可不是光打點就夠了的,要是一不小心被誰捅上去,那可就是潑天的大禍立馬就要臨了頭!


    所以終歸到底,鄭家自是有幾分身不由己。


    “若說起來,我耽羅府的礦石也是從大明購買了一部分,以及朝鮮產的鐵礦。”方凱沒頭沒腦了說了這麽一句,隻讓鄭森和鄭彩雲裏霧裏的。


    鄭森是有抱怨每年耗費大量的金錢買來的鐵料質地不佳,往往鑄造出來的火炮比不上從紅夷那裏買來的,但你耽羅府總不會和鄭家要做這等鐵料上的生意吧?這就不太可能了,怎麽說鄭家如今和耽羅府的關係也有些看不分明,以後是敵是友還真誰都看不清。


    這等給予他人好處自己卻一點便宜都占不到的事,別說鄭森不會去多想,就是方凱也不可能會去做,但他也確實有一筆與之相關的生意,雖說看上去,這筆生意有點不太適當,但也總比授人以漁來得好,授人以魚順帶收錢這種事,還是多多善意吧,哈哈。


    “總兵大人此話怎講?”雖說鄭森自然不可能,但也存著幾分期盼的,要是能從耽羅府這弄到鐵礦,別的不說,光是每年給上麵打點的錢就要省掉不少,南京那塊地的封口費,多多少少能留下一些。


    鄭家的鐵料,大多數都是從南京那邊的兵部嘴邊漏出來的,花去的打點費用,也都是進了這些兵部大員的腰包。


    “耽羅府如今自己的鐵料尚且不足,這個上怕是不行。”方凱沉吟了一番,轉而像是一臉為難的對鄭森道:“若是耽羅府製造出與紅夷相同的火炮,隻收取同等的價格的六成,如此可成?”


    方凱一點都沒覺的自己拿山寨了別人的火炮拿出來賣有什麽可恥的,不管怎麽說,有的銀兩賺就是好的。


    而且,這又不是資敵,鄭家又不是女真人,與其讓鄭家拿著白花花的銀子送給那些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那還不如耽羅府吃了拉倒!


    雖然說鄭家和耽羅府有些利害關係,日後耽羅府想要伸手到更南邊,免不了要摩擦不斷,但那至少不是現在,生意自然就是能做一點是一點,誰讓耽羅府現在缺錢?


    鄭家若是一年要買上百門的火炮,這筆錢與其讓荷蘭人、葡萄牙人等賺了去,耽羅府分一杯羹又有什麽不好,這生意嘛,本來就該做到四麵八方的,如果不是和鬧事的諸多農民軍離的遠了點,方凱是一點都不介意貨賣兩家,隻要這個度把握好,不至於威脅到自身就行。


    這麽想法一開闊,方凱倒是又琢磨把耽羅府的火炮賣給大明了,耽羅府的火炮能批量生產,關鍵就是善用了流水作業,不比大明和鄭家,幾十個工匠鑄造一門火炮,造完一門再去鑄造下一門,速度能快才有鬼。


    耽羅府是以一部分工匠專職火炮的某個部位,最後進行拚裝,這樣自然就又省時又省力,流水線作業本來就是現代社會最基本的工業基礎,也是資本家剝削的利器。


    迴歸正題,大明有了大量可以移動用於野戰的火炮,而不是那種除了射程之外一無是處的紅衣大炮,再憑著山海關的關寧鐵騎,幾年之後也未必擋不住女真人。


    隻不過,最怕的就是內鬼,要不是吳三桂放了韃子進關,還打著為大明複仇的旗號,女真人還真未必能定鼎中原,但那畢竟是幾年後的事,現如今方凱要考慮的是眼前,和鄭家的生意怎麽做。


    鄭森聽完方凱的話,心下一思量,若是真能如此,一年鄭家就能省下四五十萬兩銀子,自然就不是少數,有這四五十萬兩,這趟迴去跟叔叔伯伯們也好商量,但這怎麽看,都是耽羅府吃虧,鄭家自己鑄炮,先不說鑄不出紅夷那般威力大射程遠又輕巧的,就是比之差了一大截的所需費用也不止六成,至少在八成左右,大多數都是花去的鐵料的銀子,一門紅衣大炮前後的火耗多達數百斤,就是如鄭家這等海上巨商都有些支撐不起。


    “總兵此言可是當真,難不成真能造成紅夷那般的火炮?”不是鄭森不信,而是確實不敢信,鄭家三番五次請來了佛郎機人的工匠,最後造出的火炮模樣相同,甚至威力、射程一個都不缺,惟獨打不了幾次就整個碎成碎片,根本不能用,鄭家用的可都是從大明能弄到質地最好的生鐵,就是朝廷自己都未必能有。


    最後才弄明白是鐵料的質地不過關,那些佛郎機人說生鐵根本不行,如果想要多射幾次,要麽換成加重的銅炮,那就和過往一樣至少上千斤,即使是生鐵,也得重上不少才足以撐起來連續發射,所以這才使得鄭家的自己鑄造的火炮差上不少,還不如買佛郎機人的來的劃算。


    這要是少了四成,那可就遠比自己鑄造還要少上不少的了,這種生意,怎麽看都不虧。


    “分毫不差,若是在耐用上,應當還能強上幾分,隻因火炮的部件都是通用的。”方凱說的也不是假話,流水線下來的東西,自然是各個部件都是通用的,不比工匠們從頭到尾自己來,若是不同的工匠鑄造的火炮,根本不可能有幾門的零件能用的上,也就談不上零件通用,一門火炮壞了,想修都難。


    “紅衣大炮可鑄造否?”一邊的鄭彩問道。


    “自然可以,隻是需多費些銀兩,照舊是六成便行。”即使隻有六成,看似耽羅府吃了大虧,這一門火炮下去,那也是七八千兩銀子啊!耽羅府不比鄭家,造一門火炮至少浪費掉一半的鐵料,耽羅府用的是煉出來的鋼材,又是有當初從荷蘭人拿裏買來的機器,根本不會在鑄炮過程中浪費多少鐵料,所需的隻是多花上點銀兩購進鐵礦石而已,若是一年賣個幾十門再加上鄭家日常火耗用度,這一年的盈餘豈不是要有個五六十萬兩之多?這可隻是鄭家一家的用度!


    怪不得日後的大國小國最愛好的就是販賣軍火,這利潤,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若是如此,我鄭家一年需紅衣大炮三門,佛朗機炮百門,碗口銃百門。”鄭森道。


    方凱一合計,這樣數目還真不多,一艘福船至少就要七十門炮,這點火炮也就給鄭家新增兩艘大型福船,但也在意料之中,畢竟鄭家不比耽羅府,一應都有更先進的流程,耽羅府完完全全榨幹了工人們的勞動時間,用了最節省的方法來創造最大的工作量,給的餉銀也多,隻是怎麽都抵不上所達成的工作量。


    而鄭家畢竟隻是這個時代的工業能力,實際上鄭森並不打算斷了從紅夷那裏購買火炮,兩邊加起來再加上鄭家自己鑄造的碗口銃和佛朗機炮,到時候鄭家一年就能下水四五艘福船,不用幾年,鄭家的實力就得增長不少,但想翻上一番是不可能了,畢竟鄭家如今這樣的實力,根本就已經是龐然大物一般,能有所增長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而且,一年多出個四五十萬兩銀子,對於鄭家來說也都不算多,家中長輩少蓋個宅院又或者少娶幾房小妾的事,隨處省一省這筆開銷就剩下來了,家中長輩應當會讚成,所以鄭森才敢擅自做主。


    可也隻有鄭森敢於擅自做主,鄭彩就不比鄭森是鄭家家主鄭芝龍的嫡係,鄭彩要代表自己那還說的上話,在外麵,鄭彩也就亂說不得了,一切由鄭森做主才是。


    這不是鄭彩是否有那魄力,而是這幾年鄭芝龍逐漸抓迴了放出去的不少權利,就是鄭森的幾個叔伯兄弟都被奪了權被鄭芝龍給收了迴去,鄭彩本來是握有大權的,也頗得鄭芝龍的重用,如今出門在外,卻要都是鄭森做主,那也是無可奈何。


    “也好,到時候鄭家帶來銀子,耽羅府這便準備好火炮,財貨兩清就是,是否妥當?”方凱打著疑問道。


    這般也自然不成問題,鄭森點頭道:


    “總兵大人決定的是,迴去後這就稟告家父派人來。”


    鄭森和方凱說了半天都是這等無關緊要的話,始終沒到點子上,如今生意談成了,兩邊都還算滿意,鄭家的此舉,也算是一種善意,這個時候順杆子往下爬就是,用不著咄咄逼人。


    鄭森也知道剛剛所想根本不可能,別的不說,耽羅府看樣子不比鄭家缺錢,至少在兵卒的餉銀上的支出比鄭家還要多個幾倍,兩百多萬兩,雖說鄭家一年至少有上千萬兩銀子的入賬帳,但這部分真正能拿來用的也就四、五百萬兩,其中近三成要拿來打點各級官吏,巡撫、督撫一級的,一年至少要用個幾萬,南京各部的朝廷大員們怎麽送都不能少於巡撫、督撫那一級,這數目單個看起來不多,往那一堆,就是鄭家如此這般的家大業大,那也占去了三成之多。


    剩下的家中長輩誰要蓋個新宅子,誰翻個舊院子的,納個新房的小妾,就是各家每日的用度,都得從大的賬簿上出,往往每個百萬兩壓根不夠,雖然鄭森屢次私下跟鄭芝龍說這筆錢要各自長輩自己出,都被鄭芝龍糊弄了過去,實在沒了辦法,要說建宅子,他鄭芝龍就是花的最厲害的一個,別人是建宅子,鄭芝龍那是直接建城,這哪筆開銷不是嚇人?就是每年維護的費用都得從賬簿上支出一大筆銀子不可,鄭森勸誡多了也還是全無效用,最後幹脆什麽都不說,反正說了也沒用不是?


    說迴耽羅府不缺錢,自然就不會會了區區幾十萬兩銀子把大員島這麽個風水寶地放迴給鄭家,要說鄭森口口聲聲的都稱之為大員島,並不是鄭家不知道耽羅府已經將此島改為台灣島,即使如此,鄭森到了島上這麽多天也該知道了,還這麽個叫法,那就是擺明了跟方凱表示不滿,鄭家,並不會認同耽羅府在島上的統治權,即使這成了事實也一樣!


    不過,那是剛才,如果說進來之前鄭森還有所不滿,想要伺機把大員島弄到手,然後花幾十萬兩銀子打發了耽羅府拉倒,如今這點想法卻是想都不敢想,他鄭森把別人當成了傻子?莫不是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大的那個傻子?


    螳螂捕蟬,焉知是不是夜郎自大?


    所以鄭森安分了,也就和方凱正式談起來了鄭家的要求,或者說,兩邊和睦共處的辦法,同耽羅府一樣,鄭家同樣不想無辜豎起一個強敵,為了區區一個大員島,那也實在不值當!要說大員島雖然位處要衝,但也因為此而是個四戰之地,誰都想染指,說是好地方,那也一樣是個大麻煩!


    荷蘭人算一個、西班牙人也是,各處層出不窮的海盜可最喜歡在荷蘭人沒占據大員島前把這裏當成避風港,鄭家犯不著啊,福建、廈門待得多舒服不要?跑到這等荒郊野島來?


    福建、廈門待得多舒服?犯得著跑這等荒郊野島來?所以大員島雖然重要,但也局限於此,鄭家拿了大員島,也就一年多收個百八十萬兩的商稅,比起鄭家現在一年近千萬的入賬還真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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