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濟爾哈朗和代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才從皇太極那要來了這些紅夷大炮給那些漢軍用,拿來攻打複州城。


    八旗都是騎兵,本就不擅攻城,能夠在大明境內攻城掠地,倒有一半是因為城裏的大明兵卒實在不堪一戰,八旗戰兵衝上一衝就能把偌大的一個城門給衝垮了下來,可凡事不是慣例,比如上次,兩紅旗就在蓋州城下吃了虧,最後還被出城野戰打愣了神,白白了送給了二十個牛錄的女真鐵騎。


    去年剛入冬那陣女真人聲東擊西,用所有不多的漢軍水師偷襲複州水城,在城裏鬧出動靜後又趁機襲擊複州,打得也是一手攻其不備,最後甚至還攻上了城牆,險些就拿下了複州城門,可這最後終究是功虧一簣。


    而且奇襲本來就隻能用一次,再重複了什麽用都不會有,所以這次濟爾哈朗隻能擺出圍城的姿勢,仔細算起來,這倒是大金國第一次以數倍之兵馬打一場圍城戰,而且還是如此的以多打少。


    要是還攻不下一個區區的複州城,別說濟爾哈朗,就是代善都打死不信,雖然去年他代善前前後後折損了一萬六、七千的大軍,光是兩紅旗就是二十幾個牛錄,至今代善還心有餘悸,濟爾哈朗又為人謹慎,從盛京出發時聽說代善損兵折將,濟爾哈朗又和範文程等一眾漢人友善,心知範文程不會說虛話,所以這才領著整個鑲藍旗三十幾個牛錄近萬大軍,再加上範文程又跟皇太極要來的幾千蒙古歸附的部落,加上帶上了各牛錄補充給兩紅旗的十幾個牛錄和原先的兩紅旗戰兵,石廷柱和馬光遠、孫得功、李斯忠剩下的女真漢軍,滿打滿算的就是四萬人有餘!


    濟爾哈朗是夠謹慎的,可大金國朝廷上卻是鬧翻了天,不為別的,就為他濟爾哈朗如此占著個天時地利了人和了,竟然還跟盛京城裏伸手?雖然要的隻是些紅夷大炮,各個旗都用不著的東西,可你濟爾哈朗好歹手上有著五十幾個牛錄,就算不算那些漢軍和蒙古人,那還有一萬六千人的戰兵。


    女真不滿萬,滿萬則無敵,這可不是一句空話!


    皇太極倒是不在意,隨手從庫房裏將紅夷大炮都劃撥給了濟爾哈朗,一眾的漢臣以範文程為首也都一句話沒說,不讚成也不反對,本身也沒那個資格,至於朝堂上的最鬧騰的卻是多鐸。


    自從莽古爾泰身死,阿敏被囚身死,大金國的朝堂倒是再也沒人敢鬧成如此模樣,多鐸這次也不像是得了多爾袞的授意,完全的就是憑著一腔子怒氣,最後甚至含沙射影的罵道了濟爾哈朗的頭上。


    “把這些紅夷大炮給那些漢軍?汗王,我可怕哪天這些紅夷大炮的炮口就換了個方向!”有多鐸跳出來當了出頭鳥,這一下子一堆子貝勒額真們開始跳出來大放厥詞,看模樣是不相信這些個漢軍,可實際上呢?誰讓濟爾哈朗的鑲藍旗和誰都不太對盤,雖然說起來濟爾哈朗也誰都沒得罪,可這種人本來就是拿來當落水狗打得,這個時候大夥不推?誰推!


    一幫子站在堂上的漢臣們立馬臉色難看起來,這說到底漢軍可都是漢人,和他們這些漢臣都是一個祖宗,往遠了說,這要是這些漢軍把紅夷大炮掉個頭,豈不是說他們這些漢臣都會是造反的份?


    多鐸這些話最是得罪人,要說平日裏多鐸和多爾袞都很是倚重漢人,可這次擺明了多鐸卻是來拆朝堂上漢臣的腿的,可實際上了?這鬼知道!


    寧完我被多鐸給罵的一愣,這壓根沒反應過來,一時間沒了主意,讓一眾盯著他的大金漢臣們紛紛有些失望,要說這朝堂上能有什麽指望得上的,除了範文程就是寧完我了,此時見寧完我也一時間沒得注意,隻能將視線移向範文程。


    範文程倒是一動都不動,麵不改色,嘴角還是那撇笑意,此時卻讓一幫子漢臣們恨不得衝上去扯上兩下,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笑,看多鐸這陣勢,不把自己這幫侍奉‘胡虜’的漢人們一棒子打死那是不會甘心的。


    “多鐸貝勒此言差矣。”


    結果範文程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卻是一句落地有聲的話,隻把多鐸說的眼睛一瞪,看樣子就要暴怒動手。


    最後卻硬是被一邊的多爾袞拉了一把。


    “範大人說著話了,哪容得了你插嘴。”


    多爾袞趁著多鐸沒說話就把它給塞了迴去,他就怕多鐸言多必失,而且這次多鐸一反常態出來唱反調,偏生不是衝著濟爾哈朗去的,至少在表麵上多鐸可是衝著一大幫的漢臣。


    而平日裏相比較範文程和濟爾哈朗等人交好,反倒是多爾袞、多鐸兄弟倆和那些漢軍關係不錯,這次怎麽看都是濟爾哈朗幫這些和多爾袞兄弟倆交好的漢軍要紅夷大炮,對多爾袞兄弟倆有益無害的事!而且,這也不至於最後炮轟到一幫子文弱書生的漢臣手上。


    文武不對盤,這可不是僅僅在大明,即使是大金國裏,從大明投過來的武將和先後仕官的漢官文人兩邊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份!範文程是權力不小,可那是皇太極的給的,和那幫子漢人將領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範大人,多鐸他口不擇言,可卻實在是沒那個心思,還望範大人海涵。”多爾袞客客氣氣的道著歉,模樣倒是做了個十足。


    多爾袞這一番做派,再加上多鐸的鬧騰,恐怕也都不是表麵上看上去那麽簡單,要不然也不會一下子那麽多貝勒、額真跟著起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一幫子被敲打的漢臣,範文程自然不會不知道,可多爾袞的用意卻是幾乎所有人都弄不清。


    這和漢臣做對雖然不算什麽大事,可能得到什麽好處不成?


    仔細一算!根本是什麽都得不到!那多爾袞和多鐸幹嘛還要這麽做,豈不是憑空得罪人不是?而且還順帶把以前籠絡的漢將的關係丟了個幹幹淨淨。


    範文程和多爾袞寒暄了一句,兩人倒都不像是在意的樣子,等寒暄完了,範文程這才開起了話頭,卻是對皇太極說的。


    要說皇太極隻是一邊看著多鐸到處亂咬,也不插話,甚至是多鐸罵到到了一眾漢人的身上他還是麵不改色,隻是笑了笑,便任由範文程去對付。


    範文程一句話就敲定的事,實在用不著他皇太極去頭疼,要不然漢官拿來幹嘛?這就能體現出作用了嘛。


    “好了,多爾袞和範愛卿,各少說兩句就是了。”皇太極打了個推手,顯然是想把這事消除於無形,至於多爾袞的心思,別人看不出來,可這不代表皇太極看不出來,一樣的,範文程這個大金國第一智者同樣看的出來。


    因為範文程從來都是把自己放在皇太極的角度上去想,所以往往才能在別人之前。


    “是,汗王。”多爾袞和範文程都恭恭敬敬的遵命。


    這倒不是多爾袞不想鬧了,也不是範文程就能把多爾袞壓過去一頭,實在是皇太極都出來打和,也就實在鬧騰不下去了。


    至於多爾袞的目的?不外如是有幾分不甘心,倒也沒別的心思,女真八旗裏的八大貝勒,濟爾哈朗雖然鑲藍旗下麵的牛錄排八旗之二,可這沒包括努爾哈赤給多爾袞獨自領著的15個牛錄,這15個牛錄是努爾哈赤臨終前給了多爾袞的,也就是說,多爾袞到哪旗,哪旗就是八旗中最大的一個,牛錄最多的一個!


    如今是濟爾哈朗去的蓋州,而且還是領著一個鑲藍旗,再加上代善下麵的半個正紅旗和半個鑲紅旗都屬於濟爾哈朗統帥。


    也就是說濟爾哈朗一口氣手上握著的鑲藍旗成了八旗裏實力最大的,算上女真漢軍和蒙古新附軍,四萬多兵馬就歸屬濟爾哈朗一人統領。


    其實這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這麽兵馬最後卻是濟爾哈朗一人統兵作戰在外,也就是說,完全是濟爾哈朗一人領兵,壓根就沒其他人什麽事!


    代善雖然名義上海掌控著兩個隻有半旗的兩紅旗,可代善如今是待罪之身,隻是表麵上沒過多責罰而已,可這兩個半的兩紅旗那也是掌控不住了,隻得老老實實的聽濟爾哈朗的。


    多爾袞心裏不岔了,本身他還算忍得住,可多鐸卻忍不住,要說多爾袞三兄弟不管是阿濟格還是多爾袞、多鐸,哪個都是和阿敏差不多的心思,雖然不至於學阿敏一樣想在外封藩,但總歸也是想領著部署離皇太極遠點,誰讓他們三人之母死在了皇太極的手上,而且這還是活活逼死的。


    被活埋的!


    當年努爾哈赤身死,大福晉阿巴亥可是活的好好的,最後卻被皇太極借著給努爾哈赤找個陪伴的借口直接給殉了葬。


    要說這兄弟三人心裏不恨那是不可能,可阿濟格是長兄,多爾袞又少年老成,除了一個多鐸有些年幼最快外,兄弟三人平日裏對皇太極也是恭恭敬敬,十足的盡到了臣子的本分。


    可這不代表這三人就沒異心了,明明手上握著兩個旗,八旗之中除了皇太極本身的正黃旗那就是勢力最大的那一個,濟爾哈朗的鑲藍旗雖然牛錄眾多但比起多爾袞兄弟三人還是大有不如,最後卻是濟爾哈朗和代善領兵在外,而他們兄弟三人依舊得老老實實的待在盛京城裏,難不成就要這樣等死不成?


    所以這才有了多鐸的借題發揮,表麵上看是衝著一幫漢臣去的,往裏得了別人還以為是阿巴亥的這三個兒子對濟爾哈朗不滿,大多數人都沒往多爾袞兄弟三人對皇太極做出的決定不滿意的地方想!


    皇太極能看出來,可這事他不好出麵,要不然若是多鐸直接把話說開了,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大金國要鬧內亂?到時候別說漢臣們要離心離德,就是原先各個旗和剛歸附的蒙古部落恐怕都要散上個七七八八。


    說到底,女真人的強大也就是表麵上而已,從最裏麵看,可實打實的是不堪一擊!一不小心那就是一場內亂,誰讓八大貝勒誰都不服誰,皇太極又沒其父努爾哈赤那般手段,隻能借著些小聰明和範文程的幫襯,這才能把局麵維持得住。


    就算如此,皇太極也算是個天縱奇才了,至少在女真人裏他算得上聰明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要不然也不會十幾年間就將建州女真弄成如此局麵,不但和大明分庭抗爭,甚至還壓了一頭。


    今日這事有了範文程插上一手,多爾袞自然是達不到目的了,而且他本來也隻是借機發泄一番,多鐸的那番話雖然看上去過分,可翻來翻去就那幾句而已,而且得罪的還是大家夥最看不起的漢臣,至於那些漢軍?多爾袞早在數日前就發出了書信把事說了個清楚,雖然他現在還不是睿親王,也隻是個和碩貝勒而已,可已經有了幾年後的威勢。


    這一下又是事先說明了的,那些漢將自然不會當迴事,也就不存在疏遠了漢人將領的意思,得罪的也就是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漢臣,這個年紀的多爾袞可還沒把大金國當成自己畢生的基業,對於這些漢臣們也遠不如後日那般寬容和看重。


    可至少一幫子從大明那邊投靠過來的漢軍二腿子倒是緊緊地抱住了多爾袞的大腿,也是抱緊了日後這個女真人裏王者。


    睿親王,多爾袞!


    ……………………


    濟爾哈朗自然不知道多爾袞和多鐸在給他拖後腿,金國朝廷也遠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樣團結對外,早在努爾哈赤剛剛發跡那陣子就有過兄弟相殘,所以多鐸的舉動擺在大明也是十大逆之一,可在女真貴族裏卻並不罕見。


    這幾年皇太極皇權日深,大金國的漢官多了,禮儀也多了起來,各旗貝勒、和碩貝勒才不敢放肆,多鐸的舉動擺在老汗王努爾哈赤還在的時候還真不值一提,可這個關鍵峰口提出來,無疑就是對皇太極權威的挑遜。


    多爾袞也是一時間昏了頭,這才出了昏招,事後一想就是一身的冷汗,他現在想學阿敏出去就藩?皇太極可是打算來年就登基稱帝的,如今征伐了蒙古,正是誌得意滿之時,哪容得了他多爾袞去學阿敏,就算放在往日,這種話多爾袞也是一點都不敢讓多鐸說漏嘴!


    這要不是範文程難得的強硬,一句話就駁迴了多鐸的怒氣,自己又適時製止了多鐸,這要是鬧大了,他們兄弟三人可都還待在盛京城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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