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迴到碧雲居,黎昕遠遠就能看見宋清容在落地窗前,抱臂挺身地站著,打從車子一進前院,就目不轉睛地盯著,雖看不確切,但仍能覺出那目光中的肅寂來。


    最近幾天天氣越發熱起來,孕婦尤為怕熱,因此車門一開黎昕便被陣陣湧進來的熱氣灼的往外冒汗,卻又被宋清容自帶製冷效果的眼神瞅得心裏涼絲絲的,一冷一熱挾持著,人心裏無端端多了股煩躁。


    阿姨早就迎出來,在車外等著,伸手扶她下車後,支吾著解釋,“昕昕,老太太來的時候早飯還沒來得及撤下去,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說你出去有事……”


    “行了,我知道,沒事。”黎昕彎唇對她笑笑,和宋清容對視了眼,從容地進門,屋子裏冷氣合宜,讓她心緒平穩許多,從玄關轉過去的功夫,她輕輕吸了口氣,快速掛上合宜的笑,拐進了客廳。


    宋清容仍側身麵朝窗外站著,嘴裏嗯嗯呀呀不知說著什麽,耳邊掛著耳機,原是臨著窗在打電話。


    黎昕小聲和兩人一一打過招唿,宋清容迴頭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嗯”了聲,又迴過身繼續通話,與溫世堯極度相似的麵容帶著如出一轍的淡漠,他們母子。


    倒是嚴令薑伸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伸手將她肩頭的包卸下,“快坐下歇會兒,現在這個階段可千萬不能累著,別人說再多都沒用,你自己要知道注意。”


    她說話時帶著笑,這個年紀皮膚卻不算鬆弛,被歲月漂洗得泛白的長發綰在腦後,身體坐的筆直,依稀可以看出昔日的風姿灑脫。


    雖然她這一向對自己態度都不錯,可這樣的親密接觸屬實稀罕,黎昕迴以微笑,點頭答應一聲,又問,“奶奶,您和媽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嚴令薑不疾不徐說道,“我認識一個靈驗的大師最近迴內地了,剛好就住這附近,和沈家幾個叔伯在這和大師約見,大致聊了一下結婚的事,結束後你爸先迴公司了,我和你媽沒什麽事,就順路過來看看你。”


    這麽一說,黎昕才注意到她和宋清容今天的穿著打扮都是素淨得體為主,身上飾物也一一除盡,還真有幾分虔心誠意的模樣。


    黎昕“哦”了一聲,“談的怎麽樣了?”


    “大師給定了兩個日子,剩下些細節,都是小事。”


    黎昕不解,“怎麽還要算兩個日子?”


    “大師算過,說是暫時不適合辦婚禮,我想也不能總拖著,就說先挑個日子讓他們把婚事定下來,訂完婚趕快把證兒領了我也就心安了。”說起這事兒,激起嚴令薑些許抱怨,“說是他們結婚,可當事人一點兒不急,倒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一個個急赤白臉的,恨不得明天就給他們推到酒席上似的。”


    黎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跟著附和著點頭,“那什麽時候訂婚?”


    “就在下個月,婚宴日子可就久了,得等一年多,我尋思著你們這些年輕人想法一時一個轉變,尤其是月兒那性子,真不知隔那麽久婚宴到時能不能操辦起來,所以這次想辦的隆重點。”


    嚴令薑的手仍搭在黎昕手背上,溫熱的肌膚貼在一起,讓她有幾分不自在,目光自然就時不時地掃過去,顯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態來。


    “我和你媽媽過來,其實還有件事……”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分神,嚴令薑說著頓了下,目光別有意味地在她臉上流連片刻。


    黎昕抬眸對上她的目光,心裏突然醍醐灌頂般清明過來,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怎麽就能相信,她們是真的來看自己的。


    剛剛下車時的那股子煩躁又緩慢升騰起來,她不著痕跡地輕抿了下唇角,“奶奶,有什麽事兒您就說。”


    嚴令薑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既然月兒和修風在一起了,那以後咱們和沈家也算是一家人,過去那些事就當過去了,現在辛蔚那孩子已經送迴英國了,修風說想把她也送迴去修養,那邊環境畢竟要好一些,隻是走之前,她還想參加訂婚宴……”


    她說著又停頓了下,探究似的看了眼黎昕的表情,後者麵無表情地垂眸盯著地麵,不做聲。


    嚴令薑歎了口氣,“我知道,之前的事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怎麽都逃不過一個人情世故。現在情況已經是這樣了,兩家攀了親,麵上總不能做的太難看,況且,我們之前對外解釋過去都是誤會,修風如今就這麽一個至親,如果她不出席,不是格外引人遐想嗎?大不了到時候讓她遠遠坐著,盡量不出現在你麵前,可以嗎?”


    “那就由你們決定,”她說的誠懇,黎昕也不好反駁,隻能淺淡地迴,順便抽迴被她壓著的手,抬手捋了下鬢角垂下來的發絲,掛到耳後,“畢竟是溫月的訂婚宴,我怎麽想不重要。”


    “你怎麽想不重要?我看你淨會說漂亮話,麵上風平浪靜,背地裏不知道做什麽妖,否則世堯怎麽會一直不鬆口?連他父親張口說情都沒用?”


    打完電話後一直保持沉默的宋清容突然開口,語氣忿忿的,話又急又利,在黎昕聽來,那意思好像,他們家裏人關係淡漠,都是受她挑撥似的。


    其實宋清容未必不是那麽想的,最近也不知刮了哪股兒邪風,她對溫世堯好像多了些若有若無的親昵,以往拋向他的怒火,現在全都算到了自己頭上,黎昕不避諱的目光與她對視,不卑不亢地說,“我隻說我的態度,其他的不知道,也沒參與。”


    宋清容還想再說什麽,被嚴令薑甩來的責備眼神止住,她不好再說什麽,甩甩手背過身去,抱臂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你媽她脾氣急性子直,有時候說話衝,你別往心裏去,”嚴令薑再次拉過黎昕的手,勸慰道,“其實這件事不論世堯同不同意,我都是要提前和你說一聲,畢竟咱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想你誤會我們偏袒外人。說起來,月兒這婚事一直都是我心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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