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雲軒


    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館,隱於市井之中。


    在喧噪的都市中,獨得一抹清寂。


    一樓大廳內擺設古樸厚重,八仙桌、靠背椅排列整齊,屋頂懸著盞盞宮燈,四壁貼著的棕黑色護牆板上,則掛著店主收藏的各朝代書畫楹聯。


    往內走,大廳正中設有戲台,逢單有戲曲名家表演,逢雙則是評書大家講書。


    二樓則是半封閉包廂,圍欄而建,欄杆一麵是全麵落地窗,房間內有音箱實時轉播,客人坐在桌邊,無需挪動,便可欣賞樓下表演,隱秘而寧靜。


    此時店內空無一人,江臼將黎昕直接帶上二樓。


    溫封裕已經等在包廂,正淡然自若地喝著茶,見黎昕進門,唇角微微勾起溫和的笑意。


    黎昕頷首,氣氛凝結幾秒,有些不自在地喊出聲,“爸。”


    溫封裕點頭,溫潤滄桑的麵上略帶疲憊感,抬手指指對麵的位置,“昕昕,坐。”


    黎昕沒脫外套,直接在他對麵坐下,“不知爸叫我來,是有什麽事?”


    “前幾日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這一迴國,就倉促將你叫來了。”溫封裕將一早點好的檸檬水向她眼前推了推,“我也不繞彎子了,你媽在哪兒?”


    “媽在哪兒?我不知道,”黎昕詫然,“爸怎麽想起來問我?”


    溫封裕捏著蓋碗茶的蓋子,鋒銳的眸光在黎昕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是在思慮她的話是真是假。


    而後垂眸,掩去心中失望,“這樣說的話,想必你也不知道,前幾日世堯迴家,將他媽媽送離溫家的事。”


    “送離溫家?”


    黎昕杏眸瞠大,想起前幾天溫世堯的反常,略一思索,心下便已通透,也不避諱,直接問,“是因為我的事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溫封裕歎了口氣,伸手點點太陽穴,沉雅的麵容帶著幾分寂然,“在我看來,你的事隻是導火索而已,實則是他們母子……”


    像是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停頓了下,“他們母子,可以說是積怨已深。”


    積怨已深。


    這個詞用的很重,黎昕抿唇,思忖片刻,遲疑著問出口,“爸,我能知道,他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這事還是從世鈞身上說起。”


    溫封裕握著身前茶盞,似乎掙紮許久,才將往事搬到麵前。


    十五年前,二十歲的溫世鈞博學雅致,清潤如玉,卻偏偏喜歡上了一個從事特殊職業的白人女孩,沙琳。


    沙琳來自一個不太富裕的東歐國家,小小年紀,卻極為沉穩陰狠,劍走偏鋒,私下裏做起了皮肉生意,靠著成熟的流水騙局,不斷從國內帶些做著一夜暴富夢的年輕女孩過來,在一些聲色場所,組織饗人宴。


    顧名思義,身體盛宴,等同於組織賣淫。


    沙琳私下裏壞事做盡,麵上卻依然是單純無害的少女,純良恬美,膽小怕事。


    與溫世鈞相反,溫世堯那時是實打實的熊孩子,吊兒郎當,橫行霸道,跟著群腐二代天天瞎混。


    沙琳的事不知怎樣被溫世堯撞見,他將此事告知溫世鈞,想讓溫世鈞離開沙琳,不想,被果斷迴絕。


    非但如此,在知道沙琳身份之後,溫世鈞與沙琳反而愈加親密。


    為怕哥哥越陷越深,溫世堯同宋清容挑明,希望母親做主勸勸哥哥。


    宋清容一向寵溺乖巧的大兒子,不疼不癢地勸了幾次,見兒子反應強烈,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


    得知此事的沙琳,多次在上學路上攔住溫世堯,趾高氣昂地羞辱,招致他憤而報警。


    於是沙琳在一次組織的活動中,被特警當場抓獲。


    隨後便是一係列取證審查宣判,因案件牽涉極廣,最後沙琳被判遣返迴國,繼續接受調查。


    不料,遣返當天,她所乘坐航班爆炸,全機組無一人生還。


    此事導致溫世鈞傷心欲絕,與弟弟徹底決裂,終日躲在房間裏,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宋清容也因此與小兒子產生隔閡。


    為此,溫世堯患上選擇性緘默症。


    一日,全家受邀出門參加生日宴會,尚未走出傷痛的溫世鈞照例不去,還為此與弟弟發生爭吵。


    隨後,他們前腳出門,後腳家裏就離奇著起了火,火勢兇猛異常,消防官兵趕來將火撲滅時,溫世鈞已經被燒的麵目全非,被擔架抬出放在院子裏的草地上,渾身上下,隻有他頸間掛著的護身符模糊可辨。


    看見最疼愛的大兒子這般模樣,宋清容直接暈倒,進了急救室。


    醒來,便像換了個人似的,偏執易怒。


    所有罪責,全部扣到小兒子頭上,動輒打罵。


    最嚴重的一次,將他關在地下室,整整五天五夜,期間,一天隻給他吃一頓飯。


    那之後,溫世堯便徹底失語,此後的三年多,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失語?”


    黎昕蹙眉,心內震驚不已,眼內有些酸楚,卻又幹澀的疼。


    她無法想象,那個十五歲的瘦弱少年,在陰冷暗潮的地下室,在不見天日的五天裏,經曆了怎樣的進退維穀。


    他跟自己說,生養不是一場交易時,是不是因為那些夢魘般的過去,始終沒有徹底放過他。


    “是,不過好在都過去了。”


    “希望你們能理解你媽,她確確實實是病了,並不能理性分辨是非,才會做的如此偏激。”


    溫封裕端起茶杯,飲下半杯茶,沉聲道明來意,“昨日我與世堯談過,他始終不肯鬆口,大概隻有你說話能聽進去了。你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住療養院我實在不放心,以後接迴來,我盡心看管,不讓她找你麻煩便是。”


    這一段話說得不卑不亢,又將黎昕捧至高位,卻讓她心裏極為反感。


    “爸,您為什麽希望我能理解?”


    她淡然出聲,伸手將被風吹亂打了結的長發撥到腦後,眸光清冷,“有一種父母,自私至極,做錯的事不願承認,強行轉移到孩子身上,借此來解脫自己的罪責,這樣的人,我為什麽要理解?”


    做父母的養兒不教,招致一係列蝴蝶效應般的連鎖反應,卻在出事後,將所有矛盾源頭指向溫世堯,籍此衝淡自己內心的悲痛與悔意。


    這樣的母親,憑什麽要別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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