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啊,我這是到明珠上任來了,原本,昨個兒就到了,可上任的同僚太多,中央組部翟部長的麵子不好不給,昨晚參加歡迎晚宴,就這麽給拖著了,再加上,想給你老弟個驚喜,就沒給你電話,這不,一早就趕了過來,來前,小盧還問薛主任會住哪個單元樓裏,我就說,老弟你性好風雅,住的一準兒是獨居小院,靠山背水,咋樣,還是老哥了解你吧,你老弟這地方可真是風清水秀,雅致得緊,雅致得緊啊……”


    胡黎明似乎格外開懷,進門就叨叨個不停,直說得盧光都不住側目,在他的認知裏,這位胡書記可從來就是個冷麵人兒,尋常下屬見他問好,這位別說有話,便是連點頭都無。


    薛向奇道:“上任?什麽職位?”


    胡黎明拉著薛向的大手,一通猛搖,“你老弟素來號稱諸葛,猜猜看?”


    薛向雖然驚疑,腦筋卻是不慢,轉瞬,便有了答案,“常委,副市長!”


    “著啊!”


    胡黎明眼中閃出異彩,“你是怎麽猜到的,說說,快給說說!”


    他這番情狀,卻非作偽,因為他早接到薛安遠的通知,讓上任前,盡量別告知薛向,以免這位正失意的薛家太子,心內生波瀾。


    而這會兒,薛向張嘴就喝破關鍵,怎不叫他驚詫。


    其實,薛向早知道派係內要落子明珠了,這點,是他數月前為安在江謊報安老爺子生病迴京時,薛安遠就跟他滲透過的,隻是沒想到會選擇這個關口發動。


    可細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關口,最適合發動。眼下,明珠政局被他薛老三一手攪了個天翻地覆,要往這塊鐵板內伸手,此刻可不是最好的機會嘛!


    聞聽胡黎明發問,薛向道:“其實,要猜也不難,你老哥赴任明珠前,是鵬城市市委書記,兼任嶺南省省長助理。已是副部級高官,來明珠任一普通副市長,顯然是平調,而老頭子們既然要落子,自然不可能連常委會都霸不住一個名額。所以入常是肯定的,而常委內部,雖然官職重多,但你老哥近年雖然勞苦功高,可晉升也實在太快,像什麽副書記,組織部長。常務副市長,之類的顯職,自然輪不上你老哥,而像宣傳部長。市委秘書長之類的,則又做不了什麽實事兒,浪費你老哥的治事之才,所以。老頭子們要爭,隻有這常委副市長。最具可能性與合理性!”


    啪啪啪……


    胡黎明和盧光齊齊鼓起掌來,後者更是望著薛老三,莫名驚異,他早聽自家老板說過這位薛家衙內,雖然年紀不大,卻是薛係大腦。


    此前,盧光還不怎麽相信,畢竟薛係龐然大物,怎能容下弱冠之輩調度掌控,再加上聞聽這位眼下在明珠鬧的這麽一出,盧光對這位薛衙內,就更瞧不上眼了,如此蠻幹胡為之人,又怎能是派係大腦?


    可此刻,見了這位薛主任,身陷難局,依舊風清雲淡,以及這聞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盧光卻是有些信了。


    “好你個薛老弟,真是諸葛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啊!”


    胡黎明重重拍下薛向肩膀,道:“的確是常委副市長,說起來老哥又沾了你老弟的光啊,算了,算了,我老胡這一輩子,賣給你老弟就是!”


    盧光抵著眼睛,聽得心中一蕩,自家老板分明是在**裸地表忠心啊,和一個年紀小自家老板足足兩輪的青年,表忠心,這,這……


    盧光正覺難以置信之際,便聽薛向道:“你我自己人,說這些就見外了。”


    胡黎明揮揮手,“不說這些話,才叫見外,想我胡某人五載之前,還沉淪江漢,委一區區正處級革委主任,眼看大好青春,便要逝去,一輩子幾乎瞧得見的是永沉下僚,可一朝得你老弟提攜,五載躍三級,昔日區區革委主任,如今已是明珠市委常委,便是夢也沒這般做的,如此恩情,你說老哥如何以報,唯有這百十斤賣給你老弟了。”


    至此,盧光才知道自家老板竟有這番際遇,若真如此,如此露骨的話,便正常了,有道是,君以國士報我,我必以國士報之,薛家給自家老板的恩情,可比待國士強多了,因為身在官場,盧光太知道,官到胡黎明這個地步,每前進一步,將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將要同多少人競爭。


    而像胡黎明這般五年躍三級,雖然有抓住特區這一異常因素的原因,但也仍顯得太過離譜,破格,如此大恩,粉身隻怕也難報。


    薛向笑道:“你老哥又耍猾頭了,和我玩兒短斤缺兩,我瞅你這身子板兒,當不隻百八十斤吧!”


    “哈哈…”胡黎明開懷大笑,“還是你老弟眼賊,不瞞你說,老哥我如今體重兩百又八斤,比在江漢時,足足胖了四十多斤,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你要招商,要引資,就得陪那些資本家吃喝,可這上頓陪,下頓陪,終於陪出了肚下垂,我也是苦不堪言啊!”


    “你這種苦,可是不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啊,你老哥就別抱怨了,再抱怨,我這種閑散人,可真得揭竿而起了。”


    “哈哈……”


    兩人開著玩笑,終於步進屋來,盧光將編織袋在牆角放下,極有眼色地尋了茶杯給二人沏茶,薛老三丟顆煙給胡黎明,便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了,問道:“我這些天沒出去,明珠的政局我還真不了解,你跟我說說,現在市委班子的情況!”


    胡黎明抽口煙,道:“情況很是不妙啊,你老弟這一竿子捅出去,雖然給我製造了機會,但何嚐不是給別人也製造了機會,如今明珠班子,幾乎全線換血,書記,市長,政法委,紀委,組織部,都換了,如此大規模的運作,上麵的意見很大啊,聽說為此,政局會議都召開了三次,總算定下了盤子,紀委王書記留任明珠主持局麵,狠抓幹部風氣,市長聽說也大有來頭,是老幹局的丁局長。”


    “丁局長?丁世群!”薛向驚道。


    胡黎明點點頭,“正是此公!怎麽,你認知?那可得給老哥我引見引見,這人看模樣就不好相處,驕矜氣盛,昨晚的歡迎宴上,王書記親自敬酒,此人也不過輕輕濕唇,我等敬酒,這位隻推說不勝酒力,壓根兒不肯舉杯,也就翟部長衝他舉杯時,這人才肯給些麵子,官做到這個份兒上的,還有盛氣,老哥我還真是頭一遭遇上。


    “丁公確有氣盛的資本,你可知道他在老幹局任局長的當口,還有一重什麽身份?”


    胡黎明茫然搖頭,薛向接道:“季老的生活秘書!”


    “嘶!”


    胡黎明倒抽口涼氣,“原來如此,有這等際遇,也確實有氣盛的資格,隻是以後,我的工作可難展開了,碰上這麽個難伺候的主!”


    說起這丁世群,薛向也就在大婚那日,和這位有過一麵之緣,但背地裏,卻知道此人和江朝天一家走得極近,有他在,胡黎明這副市長的確不好當啊!


    不待薛向張口,胡黎明又道:“非但如此,你老弟還不知道,耿老弟也調任明珠了,擔任市政府秘書長,專門伺候丁市長,這下,他可有得苦頭吃了!”


    “耿福林?”薛向驚道。


    胡黎明點點頭,薛向急道:“怎麽不見他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要論起和薛向的親近,耿福林還在胡黎明之上。


    當年,薛向在靠山屯時,胡黎明還在承天縣擔任革委副主任,對薛向算是百般照顧,爾後,薛向遭遇圍堵,為敵天下的時候,也是這位耿主任在自己家中收留薛向,讓薛向用他家的那部電話完成了決死反擊,算是和薛向共過患難的。


    去歲,黨代會換屆,薛係眾人均有升遷,胡黎明也由縣委書記,升任了荊口地區常務副專員,乃是實打實地副廳級幹部,如今,調任明珠市政府秘書長,也算得上了不得的升遷了,不僅在級別上,專為正廳,在實權上,也大有進益,畢竟荊口實在和明珠沒法比,隻怕荊口行署專員,也比不得明珠的一個區長。


    這會兒,聽說耿福林也調過來了,薛向一邊驚訝派係布局明珠的決心,一邊納悶耿福林這是在唱哪出。


    “耿老弟還在辦交接呢,我也是上午接到薛政局電話,才知道此事,看來是臨時急調!”胡黎明揭開了謎底,接道:“老弟,你得給拿個主意啊,丁公如此不好相與,我和耿老弟如何以待,弄不好,就得惹一頭包啊!”


    薛向沒想到丁世群這矯矯不群的做派,竟給胡黎明如此大的威懾,細細想想,也的確如此,現在的官場,不怕上官立規矩,就怕上官沒規矩,丁世群從不曾在地方任職,驟然得勢,這折騰勁兒,無論如何不會小了。


    思及此處,薛向笑道:“胡市長無須多慮,試想想,以那位丁市長的做派,他若更改,或可持久,若始終如此,定不得長久,你且忍耐,順著他來,早晚有比你大個兒的戳出來,何用你焦躁!”


    胡黎明細細一想,事情還真是如此,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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