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中一番“文明話”,讓鍾伯韜徹底想通了薛向受賄案的原委,現在他甚至在想楚朝暉的案子沒準兒也和薛向的案子如出一轍!


    “毒!還真他娘的毒!雖然粗暴,卻真個是管用,先在屋裏塞堆錢,繼而,再過來抓現形,讓你反映都來不及,便徹底墜入彀中!”


    鍾伯韜想通全部關節,再細細瞅一眼俞定中的肥臉,第一次開始正視起這位已然被他打上愚蠢、昏聵標簽的俞書記。(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


    當然,鍾伯韜並不是要去掉他已經加給俞定中的那倆標簽,而是又重新貼上一個新的標簽——陰毒!


    可不是陰毒麽,官場爭鬥雖然殘酷,可大部分官員還是講底線的,像俞定中這種粗暴、陰毒的手段,幾乎是要激起公憤的,畢竟誰也不敢保證姓俞的會不會對自己來這手。


    但就是這般不容於官員群體的手段,愣生生地被同樣是官員的俞定中給使了出來,人做到這地步已經不僅是陰毒,簡直就是沒下限了。


    卻說就在鍾伯韜沉心咀嚼張道中那番話的時候,俞定中亦是震驚而起,他到底是整個陰謀的策劃者,自然知道此局的破綻。


    原本他也沒將楚朝暉當迴事兒,抓他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句“楚朝暉戴罪立功時,檢舉你薛向的”,至於楚朝暉是否真檢舉了薛向,在俞定中看來在薛向進了地委牢籠後,已然就不重要了。


    畢竟姓薛的一進去,地委紀委有的是辦法讓他吐出些有價值的東西,即便是姓薛的死不承認那萬把塊錢是自個兒貪汙來的,可不交待點兒別的問題,他就休想過關。


    隻要姓薛的鬆了口,交待了問題,不管問題有多小,反正這小子就成了汙點官員,以後還想在仕途之路上攀登。那就是癡人說夢。


    可偏偏,眼下的事兒,被地委紀委的那幫蠢貨鬧得不可收拾了,眼看著就要起大風波了,花原那邊如何運作,他俞某人已然插不上手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楚朝暉的事兒作死。


    不然,上麵插手進來,他連楚朝暉的口供都沒落實,所謂楚朝暉檢舉薛向,自然就成了笑話!


    楚朝暉這根線頭都斷了,薛向的案子又從何來?


    俞定中萬萬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他一拍張道中的肩膀,“道中,紀委是你在領導。我希望這個時候,你要加把勁兒,不能掉鏈子啊!”


    張道中難得露出苦色:“書記,不是我不盡力,實在是事情很棘手啊,一來。楚朝暉骨頭死硬,撐了兩天了愣是都沒吐一個字兒;二來,您也知道,紀委內部最近也很是不穩,負責審訊的骨幹們不知怎麽的都生病了,留下的辦案的都是生手,效率實在是低得狠呐。”


    張道中話罷。俞定中老臉一紅,他當然知道張道中說的紀委的骨幹們都生病了是怎麽迴事兒,無非是張道中替他遮掩麵皮的說法。


    想想,俞定中也有些氣餒。自己在蕭山縣的名聲竟一至於斯,便連這會兒自己把薛向送進了地位紀委,可蕭山縣的諸人還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他俞某人聲望甚至還不如和衛齊名搭班子幹縣長的那會兒。


    更令人抓狂的是,縣委常委不甩他也就罷了,畢竟勉強還算是對等的同誌,可縣紀委的那些小嘍們算怎麽迴事兒,竟也敢跟自己甩臉子,簡直是欺人太甚。


    氣歸氣,俞定中到底也知道這蕭山,他是待不住了,即使打垮了薛向,一個舉縣結敵的縣委書記怕也做不長。


    “罷了,罷了,反正今次若能挺過去,憑此奇功,小小蕭山隻怕也盛不下我俞某人!”俞定中在心頭給自己鼓勁兒罷,又拍拍張道中肩膀:“道中,不管怎麽說,這一關,你得幫我跨過去!”


    張道中麵沉如水,“書記,若真要弄出些真玩意兒,隻怕就得上狠的呢!”


    俞定中明白張道中的意思,收束楚朝暉時,他也顧忌薛向那邊會出意外,再加上起先也不在乎楚朝暉招與不招,雖也狠狠地收拾了楚朝暉,卻終究沒下死手,無非是水灌,沙悶,壓根兒就沒敢弄出傷來。再加上楚朝暉死硬,負責審訊的骨幹撂挑子不幹,所以到今兒個也沒拿到真玩意兒。


    無非是讓人寫了份伏辯,連楚朝暉的簽名都沒弄到,就用人掰了他指頭,按了個手印。


    如此“倉促”的證詞,若是在薛向被地委紀委拿下後,自然可以入罪,形成證據鏈,可張立君那邊明顯就出了問題,那現下楚朝暉的證詞就顯得尤為重要。甚至可以說,即使張立君把事情辦砸了,隻要俞定中這邊把楚朝暉的供詞做實做嚴密,薛向又找不出那筆錢到底是誰放進去的,薛向仍是在劫難逃!


    所以,這會兒,張道中一暗示,俞定中就咬牙下了決心:“上狠的就上狠的,我不問過程,隻要結果!”


    張道中等的就是這句話,紀委的骨幹們不願配合,可他張某人手下又不是一個人兒沒有,從來那個小圈子裏,都有那不得誌的人,蕭山縣紀委也一樣,有瞧不起俞定中行事的,自然也有趁著空當,趕著抱張書記大腿的!


    張道中得了俞定中準信,轉身拿起話筒便撥起了號碼,電話很快就痛了,但聽張道中道:“賈科長,俞書記有令,今夜必須讓他寫出供詞,親筆簽字畫押,何種方法不論!”


    說完,啪的一聲,張道中便把電話掛了。


    俞定中麵沉如水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撐著下巴似在沉思,而鍾伯韜則玩味兒地盯著張道中,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迴味著那句“俞書記有令”,此刻,他算是徹底認識了這位張書記。


    ………………


    啪的一聲,賈耀祖掛了電話,步到牆根,一連三腳,踢中了三人,“嗨嗨嗨,都他媽醒醒,醒醒,張書記來電話了,說俞書記有最新指示了!”


    一溜排開,坐在椅子靠了牆打盹兒的三條壯漢,原本不耐煩的表情,在聽到俞書記、張書記後,立時消散一空,齊齊立起身來。


    “科長,俞書記都有啥指示啊,咱們可得好好幹啊,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排頭的蒜頭鼻不待站穩,就搶出聲來。


    “千載難逢?嘿嘿,是千載難逢啊,不過,眼下這機會是禍是福呢!”


    賈耀祖到底跟蒜頭鼻三位不同,他在紀委雖不得誌,好歹混到了個副科的級別,算是基層幹部,多少還有點政治敏感度,知道眼下縣裏的政局可謂波詭雲譎。


    他也實是不得誌太久了,要不然今次他也不會鋌而走險,硬跟著張道中,或者說俞定中淌了。畢竟現下俞書記,在蕭山縣上上下下到底是個什麽名聲,他實在是太清楚了,說臭不可聞都是輕的。


    至於蒜頭鼻等三位,那純是跳水劈柴的貨,蕭山縣的上層政治對他們而言,那就是雲裏霧裏,一團亂麻,隻知道以前得勢的薛書記倒了,現下俞書記、張書記起來了,而且身邊的人都跟豬頭三似的,都不知道往上貼,那就純便宜他們唄。


    這三位壓根兒就不會想別人都不要的便宜,到底還是不是便宜。


    “科長,何出此言啊?”蒜頭鼻性喜看演義,整日裏,說話也是一股酸腐味兒,這家夥不自知不說,還自詡為文士風流。


    賈耀祖聽蒜頭鼻如此言語,心頭就冒火,喝道:“出個屁的言,幹活,都給老子幹活,要是今天還啃不下姓楚的,俞書記能往死了收拾你們,信不?”


    蒜頭鼻大驚失色,急道:“科長,不能,這小子不招,全是張書記指示說不能見血,可不能見血,怎麽能收拾得了這位硬骨頭楚大秘,這一天多的時間,您也瞧見了,水沒少灌,沙袋沒少壓,每次都折騰得小子眼珠子翻紫,吐酸水了,可他還死抗著不招,再折騰下去也沒用啊……”


    “叨逼叨,叨逼叨,叨叨什麽,這迴俞書記說了,隻要口供,不計毀傷!”


    賈耀祖一錘定音!


    聞此保證,蒜頭鼻三人大喜過望,奔到房間正中的鐵架上,就把吊著的楚朝暉解了下來,在一個鐵椅上重新綁了,蒜頭鼻更是拎起一桶水,兜頭便朝楚朝暉潑去。


    嘩!


    被澆了個透濕的楚朝暉立時發出一連串咳嗽,慢慢抬起頭來。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若是薛向此時在側,定然難以認出,這位麵色白如金紙、雙目腫赤,眼窩深陷的枯槁男子,就是自己那位文質彬彬、神采飛揚的秘書小楚。


    進入蕭山縣紀委,不過短短三十多個小時,楚朝暉幾乎已經被折磨得脫了原來的形跡。


    “楚大秘,我勸你還是乖乖招了,把供詞一寫,萬事大吉,還免得遭這些罪,俞書記那邊已經說了,隻有你老老實實招供,肯待罪立功,組織上對你的問題可以寬大處理,畢竟是年輕同誌嘛,允許有犯錯誤的機會,組織能教育的也是盡量教育,總不會一棒子打死人的。”


    賈耀祖攔住了就要上手的蒜頭鼻三人,搬了個小凳,在楚朝暉身前坐了,麵目平和,語氣舒緩,頗有諄諄教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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