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媳婦還在磕頭,許是長時間沒說過話,她嗓音沙啞磕巴,“謝,謝,幫我男人報仇。”


    叢業心下泛酸,她幾步過去,將楊虎媳婦扶起來,摘掉她頭上的雜草,靠近她耳邊,氣音說:“隻斷了手怎麽算報仇?既然律法懲處不了他,那就讓你自己動手。”


    楊虎媳婦睜大了眼,她看清叢業的口型,“我幫你。”


    有什麽比親自動手還能讓楊虎媳婦滿足呢?


    既然這律法不公平,那就沒必要按著律法來。


    許是情緒波動有些大,叢業竟能一眼看到楊虎媳婦短短一生。


    她這輩子唯有嫁給楊虎那段時日是最開心的。


    楊虎媳婦是真的瘋了,她瘋後,甚至都沒帶走楊虎的屍首便跑的無影無蹤。


    村長為表現慈悲,又或是心虛,著人將楊虎屍首帶迴去,還厚葬了。


    楊虎媳婦一個瘋子,在外頭風餐露宿,也遭遇慘無人道的折磨,不過短短兩三年,她便渾身是病。


    身上的疼痛讓她逐漸清醒,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死前她就想給自己男人報仇,她想親手殺了胡屠戶。


    在這之前,她曾拿著鐮刀,躲在胡屠戶迴家的路上,她想砍死胡屠戶。


    可她病弱,哪裏是胡屠戶對手?


    如今她狼狽,胡屠戶已經認不出她了。


    胡屠戶對她一陣拳打腳踢,她骨頭斷了,躲在後山養了幾日。


    楊虎媳婦不是怕死,她怕死前沒看到胡屠戶遭到報應。


    聽懂叢業的話,楊虎媳婦渾身抖的厲害,她嘴唇哆嗦,想說話,卻啞的一個字吐不出。


    叢業歎口氣,抓緊她胳膊。


    楊虎媳婦卻掙紮著想避開,她低頭,羞愧地說:“別,別碰,碰我,我,我有髒病。”


    醒來後她迴想之前的遭遇,已經哭不出來了。


    叢業心跟針刺一樣,疼的緊縮一下,她拍著楊虎媳婦的背,“不髒,你很幹淨。”


    哪怕遭遇這樣,她也沒放棄複仇,她心裏還一直惦記著楊虎,她想著等殺了胡屠戶,她就去投河,讓河水洗幹淨自己一身髒汙,要是楊虎不介意她髒,她下輩子還跟楊虎做夫妻。


    “髒的是他們。”


    一句話,讓楊虎媳婦紅了眼,她已經早幹涸的眼眶滾出大滴大滴眼淚。


    雖然叢業說的小聲,站在不遠處的桑啟卻聽的清楚。


    他垂在一旁的手指卷了卷。


    楊虎媳婦一心求死,叢業沒勸,她說:“你想親手殺她,得有拿得起刀的力氣。”


    楊虎媳婦疼的走路都像踩在刀尖上,唿吸對她來說都是負累,她確是無力氣一刀殺了胡屠戶。


    “我,我能。”楊虎媳婦死死握著顫抖的拳頭。


    可很快她又頹然地鬆開了手。


    她真的連刀都拿不起來。


    “先看大夫。”不待楊虎媳婦說話,叢業又開口,“我借你銀子。”


    “好,好。”楊虎媳婦又控製不住眼淚,“我看病。”


    “別著急。”叢業又安撫地順著她的背,“他的命早晚是你的。”


    楊虎媳婦心緒這才穩了下來。


    孟嬸子也同情心疼楊虎媳婦,等叢業跟楊虎媳婦說完,她才過來,“我帶她去家裏換身衣裳,桑啟媳婦,你跟桑啟商量商量,別讓村長抓著你們錯處。”


    楊虎媳婦怕髒了孟嬸子家的地,還是堅持迴家。


    她跟楊虎的家。


    楊虎冤死,楊虎媳婦瘋了,村裏沒人敢占著他們家房子。


    孟嬸子拗不過她,隻能將人送迴她自己家。


    許久沒住人,院子荒涼。


    孟嬸子又給楊虎媳婦刷洗了缸,讓她家老頭子從家裏抱了柴火過來,又讓老頭子把楊虎家離的缸都挑滿水。


    楊虎媳婦拒絕不了,她不近孟嬸子兩口的身,隻一個勁兒道謝。


    孟嬸子又拿了套自己的衣裳,“你別嫌老氣,將就著穿。”


    楊虎媳婦搖頭,她感激都來不及,怎會嫌棄?


    等楊虎媳婦洗澡,冷靜了些,孟嬸子給她拿了吃的,她勸,“虎子肯定也想你活的好,你活得好了,他在地下才能放心。”


    楊虎媳婦眷戀地環顧一圈曾今的家,最後還是搖頭,她不能讓丈夫死後還被人笑話。


    孟嬸子也知道一句話打消不掉楊虎媳婦的死誌,她轉而跟楊虎媳婦說起了叢業。


    說叢業心善,說叢業不在乎村裏人的如何看她,又說叢業算命準,說的話必然能實現。


    楊虎媳婦注意便被轉到叢業身上,她陰鬱的情緒不自覺舒緩了些。


    另一邊,叢業跟桑啟到了村長家。


    梁樹覺得桑啟跟叢業說話都太過直接,容易得罪村長,他還是不放心地跟了過來。


    村長臉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他往腳邊磕了下煙袋,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來了?”


    桑啟跟叢業果然沒開口的打算。


    “村長,你找桑啟哥跟嫂子啥事啊?”梁樹從後頭冒出個頭來,他臉上堆著笑,“是不是重新量地的事?”


    也不知誰在村裏放出的話,說是地要重新丈量分配,家裏有良田的都不願,一直找村長來打聽。


    村長是沉沉看了梁樹一眼,沒說話。


    桑啟跟叢業也似是跟村長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沉默。


    旁邊屋裏傳來胡屠戶的痛罵聲,村長神色終是變了,他說話了,“不進來還等著我請你們?”


    叢業不知道這古時的村長權利到底多大,卻能從響水村這村長臉上看到了高高在上。


    想來也是,古代階級分明,人分三六九等,村長雖也是那九等,可卻比村民要有權利。


    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話自是有依據的。


    許久沒人挑釁村長的權威了,他已經想了好幾種懲罰桑啟二人的法子了。


    不過那都得等到叢業能為他所用之後。


    思及此,村長臉色終於好了些,他看向還站在門口的桑啟跟叢業,說:“找你們過來是有事跟你們商量。”


    村長眼中的算計太明顯,叢業當然不會上趕著。


    山不就我,我就來就山,村長起身,朝二人走來,“你可知那日上門尋你算命的是誰家夫人?”


    “哪日?”叢業明知故問。


    “就是那位帶著家裏小姐一起來的夫人。”村長怒意快要壓不住了,“那位夫人托我問你,你到底願不願意為她算一卦?”


    “不算。”叢業沒有猶豫。


    村長臉又黑了,“你可要想清楚,對方可不是你能隨意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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