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年輕的住院醫師從床上挖起來,幾乎是揪著對方衣領大吼大叫。


    「田曉雲是你負責急救的吧!她真的死了嗎?」


    這是什麽問題?王醫生莫名其妙。


    「韓醫生可以去查醫院紀錄啊,為什麽問我這種問題?」


    因為他慌了、亂了,不知如何是好,這不可能是事實。


    韓非啞然無語,瞠目瞪著王醫生,近乎瘋狂的眼神令人心驚膽顫。


    「我是按照正規程序施行急救的,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錯啊,本來她送到醫院時就幾乎沒有生命跡象了!」王醫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責任,連忙辯解。


    「而且她的器官捐贈我們也有遵照程序進行啊!」


    器官捐贈?


    韓非神智一凜,心跳乍停。


    「她的心髒……該不會就是捐給本院的病患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後續我都交給器官捐贈中心處理了,不過聽說韓醫生剛剛幫大小姐做完換心手術……」王醫生遲疑地瞥望韓非。


    依照規定,器官捐贈必須經過公開、公平及透明的平台,依據配對排序名單來進行分配。


    韓非迴想昨夜看到的報告,他當時隻注意該捐贈者的檢查數據,根本沒去管對方的背景來曆!


    難道那顆心髒,真的是屬於曉雲的嗎?


    他竟將自己鍾愛的女人的心,裝在他理應厭恨的女人身上?


    假若這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那也……太殘忍!


    【第九章】


    換心手術後,方楚楚恢複情況良好,一個星期後,她己能出院。


    她屏退想幫她收拾東西的護士,獨自待在病房內,將衣櫃裏的衣物一件一件取出來,放進行李箱。


    最後,她按下密碼,取出保險箱裏的禮盒,緞帶蝴蝶結係著的盒子裏,封藏的是她初戀的迴憶。


    她原本想留給韓非的,若是她手術失敗而死,她希望在這世上留下她愛過他的證明,就像那個因血癌去世的小男孩,留下一段在迪士尼玩樂的影片。


    盼著有人能記得自己活過,盼著自己即便不再存在於這世界,仍有某個人記得自己。


    她不奢求他能一直記得她,隻要短短幾年,甚至幾個月,她期盼他知道有個任性女孩曾經那麽無望地愛過他。


    但他終究沒能接收這個盒子,接受她的心意,看來她隻能將這個秘密留給自己了。


    方楚楚苦澀地歎息,將盒子小心地塞在行李箱角落,用層層衣物包裹住。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秦光皓,他帶來一杯新鮮現榨的蘋果汁,笑容如陽光燦爛。


    「哪,給你喝。」他歡快地將果汁遞給她。


    「今天總算可以出院,你一定很開心吧!」


    「嗯。」她接過杯子,淺啜一口,然後便擱在一旁。不知怎地,她覺得這蘋果汁沒有她記憶中好喝了。


    秦光皓打量她,見她氣色依然不甚紅潤,臉頰仍是瘦削,眉峰蹙攏。


    「你要多吃點,還是太瘦了!早餐有吃嗎?」


    「有。」


    「等下我帶你去餐廳好好吃一頓吧!」


    「好。」


    「怎麽了?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秦光皓察覺她的異樣。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我很好。」她微笑安撫他。


    「換了一顆心髒,我覺得自己強壯多了,就算明天跟學長去爬山也行。」


    「好啊!我就帶你去爬山。」秦光皓頓了頓。


    「不過,你到現在還叫我「學長」嗎?」


    「啊?」


    「你忘了我己經是你的未婚夫了嗎?至少可以叫我的名字吧!」


    「喔。」她恍然眨眨眼,霎時有些別扭,叫了這麽多年的「學長」,忽然要換稱唿好怪。


    「呃,光……皓。」


    「再叫一次。」


    「光皓。」


    秦光皓這才滿意了,笑嘻嘻地抱了抱她,伸手愛憐地揉揉她的頭。


    「我的乖楚楚,老天!我真想馬上將你娶迴家!」


    親昵的言語和舉動令方楚楚尷尬不己,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瞧你這傻乎乎的模樣!」秦光皓彈她額頭爆栗,笑逗她,「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嗎?我們結婚吧,下禮拜就舉行婚禮!」


    「這麽快?」


    「那再下一個禮拜也行,總之我等不及了,愈快愈好。」


    她默然不語。


    秦光皓笑容斂逸,「楚楚,你不願意嗎?還是你後悔了?」


    她一震,「我沒……我沒後悔!」


    旣己決意迴報學長的愛,她怎能出爾反爾?


    「好吧,我會跟我爸說,我們……結婚。」


    「太好了!」秦光皓爆出歡唿,像個孩子又叫又跳,見他如此歡欣鼓舞,方楚楚不禁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秦光皓彷佛驚覺自己的行舉太過傻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那走吧!」他提起行李。


    她跟在他後頭,帶著幾分遲疑,就這麽走了嗎?離開醫院以後,她可能再也沒機會見到那個男人了。


    「學……光皓,我想先去院長辦公室跟我爸說一聲。」


    「也對,你是應該去報備一下,免得他擔心。那我先去開車,在醫院門口等你。」


    「好,我們待會兒見。」


    送走秦光皓後,方楚楚來到的卻是心髒外科,韓非不在他的辦公室,她問一個經過的護士。


    「韓醫生進開刀房了。」護士告訴她,「剛有個急性心髒病發作的病人臨時被送過來。」


    意思是她臨走前不能見到他了。


    方楚楚壓下胸臆的愁緒,謝過那個好心告知的護士,轉身悄然離開。


    其實見到又如何?這幾天韓非對她的態度總是冷淡,每天除了例行性檢查,絕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有時她甚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彷佛帶著恨意。


    那令她感到害怕,才剛換過的心髒像是又要衰竭似的,疼痛得透不過氣。


    她飄朝然地走過醫院長廊,搭電梯下樓,一步一步走出這個曾霸道地囚禁她的地方。


    她的身體自由了,但,心呢?


    她身上裝著曉雲的心!


    憑什麽?!


    開完刀後,韓非迴到自己的辦公室,喝著涼掉的難喝的黑咖啡,腦海思緒翻騰。


    他知道今天方楚楚出院,以往他總會親自送自己的病人出院,但今晨他有意無意躲著她。


    事實上,從他得知曉雲的心髒被她奪走了,而且還是他這個主治醫生動的手,他便無法坦然麵對她。


    那天,要不是他拒絕了曉雲的求救電話,如果他肯去看看她、陪陪她,或許她就不會發生車禍,到現在依然好端端地活著。


    是他害了曉雲,是他背棄了她,他不能原諒自己!


    車禍目擊者說她當時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街頭,披頭散發,眼皮都哭腫了。


    可見有多傷心失神,才會在無意中闖紅燈,走到馬路正中央,被一輛疾速奔馳的計程車撞上。


    「簡直就像自殺一樣!」目擊者如此形容。


    韓非隻覺得心碎欲狂。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如果當時他趕到她身邊就好了,如果他不是留在酒吧,為了另一個女人買醉……


    方楚楚!


    那女人憑什麽動搖他的心,憑什麽令他做出錯誤的決斷?


    憑什麽……奪走曉雲的心髒!


    更可恨的,她還是方啟達的女兒,是他一直視為仇人的方家千金。


    拜方楚楚提醒,他解出了方啟達辦公室保險箱的密碼,原來他和自己女兒一樣,都將亡妻的忌日設定為密碼。


    他找到了父親當年的手術資料,影印下來,一頁一頁,一字不漏地仔細閱讀後,終於找到蛛絲馬跡。


    手術過程確實有疏失,術中麻醉醫生在監控他父親的生理狀況時判斷情況不利,於是使用了強化麻醉的手段,可能就是劑量使用不當,引發了急性器官衰竭問題是責任歸屬,究竟是麻醉醫生自己的判斷失誤,還是當時主治醫生的命令?因為主治醫生有權要求執行強化麻醉。


    資料記載並未涉及當時的實際過程,光憑這份機密檔案,還是不能將方啟達定罪。


    但也夠了,事實證明醫院方麵確實有責任,但院方當年完全不承認任何疏失,


    一毛錢的賠償都不給,甚至反過來指控家屬試圖以此詐財,他母親受此重大打擊,足足有一年時間臥病在床,精神耗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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