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城民風淳樸,城內百姓以耕種為主,並無往來客商,也甚少酒樓紅館。入夜,城裏便十分寂靜,偶有小兒夜啼,家犬輕吠。打更之聲由遠及近,尋遍全城,夜夜如此。


    今夜和往常並無不同,隻是烏雲蔽月,像是要下一場急雨。


    打更的王老漢三杯酒下肚,拿了自己吃飯的家夥開始巡夜:“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突然一道紅影從瓦房之上快速掠過。王老漢腳下踉蹌,用力搓了搓自己渾濁的雙眼,再定睛瞧去,什麽都沒有。


    這把年紀真是老眼昏花了,心內覺得好笑,本來今夜他便要退下來,由他的小兒子王二狗來接替他打更巡城。但王老漢總覺自己老當益壯,還能多幹些時日,白日裏便又打發小兒子去地裏幹活。想到自己的小兒子還未娶親,他心中又不免愁苦。


    “啊。”悶哼聲從黑暗裏傳出,王老漢的喉嚨被一隻利爪鎖住,發出嘎嘎的骨骼摩擦聲。就在他意識陷入模糊之際,看到畢生見過最恐怖的畫麵——麵目猙獰的狐狸扭曲著臉張嘴向他撲來,他的靈魂似乎在抖動,越來越輕,終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離了沉重的身體!


    那個夜晚,先是打更的王老頭,接著是他散命的西街,不論男女老少,所有住戶被屠。死法均和王老頭毫無二致——眼珠爆出,一臉驚恐。渾身像被抽幹般隻剩薄皮粘著骨頭,活脫脫泄了氣的皮球。


    接著第二夜,又死人了!


    楚文歌和周允婷帶著元清派弟子迅速禦劍趕至高嶽城。城內慟聲震天,許多百姓一夜絕了戶。見到仙門弟子前來,高嶽城內幸存者於城門跪地叩首,額前鮮血似在訴說這慘絕人寰之痛。


    楚文歌一行快速查看了屍體,明顯妖物所為。此妖敢在此大開殺戒,必不出兩種因由。其一,妖法通天,並不懼仙門道修,有意挑釁。其二,妖體受損,被迫冒險取人魂魄以滋補妖丹。


    王老漢屍身前,楚文歌半蹲著用手探了探他脖頸處傷口,是被利爪抓碎咽喉,仔細看傷口形成的樣子像是狐妖所為。這幾百年來,神州大地狐妖倒是甚少出沒。


    “阿爹啊!你這是替我遭此橫禍啊。”王老漢的小兒子王二狗悲痛欲絕,抓住楚文歌的衣擺痛哭流涕:“求你們,求你們一定要替我阿爹報仇啊。我的阿爹啊,可憐的阿爹,本來要死的是我啊!”


    周允婷輕輕拉過王二狗,歎了口氣,安撫了幾句。


    楚文歌麵色凝重:“狐妖。”


    “青丘狐族?”


    “不確定。”


    “紫狐王之後,他們不是早就在青丘避世不出。”


    “通知掌門,讓他隻會各大仙門,以防萬一。”


    “嗯。隻是此刻我看城內妖氣早已散去,不好追蹤。”


    “元清派大通峰弟子在城內結妖蹤陣,小通峰弟子隨我出城搜尋。”


    “他若早已遁去,這......。”


    楚文歌心中大致有了判斷。如若是隻妖法通天的大妖,那他此刻定然不會隱去蹤跡,因為他的目的就是尋釁。若是受了重傷來此吸食生人魂魄的妖孽,想逃也逃不遠,可利用此妖蹤陣把她強行攝入陣中,而此陣同時也可抵禦妖邪,暫時保全城內百姓。不過當務之急除了布陣還是必須快速搜尋,以避免高嶽城以外百姓受害。


    話說赤狐為了躲避白芑,在洞內療傷數日。而後便妖性大發入高嶽城內殺人吸魂,引來了元青派弟子。她便挾著剛剛吸食的魂魄快速逃迴山林運功加以消化滋補妖丹。


    高嶽城往西,蓬村村口羊腸小道邊,支著一座茶棚,白芑悠哉地坐在竹凳上手中拿著大碗茶正和茶棚內的農婦逗弄著邊上的孩童,閑話家長。


    “阿嬸,您家這個小妹妹長得可真俊,隨您。”


    “小姑娘真會講話。她什麽都好,就是這麽大了還不張口說話。”農婦說著歎了口氣。


    “是嗎?那她可以聽見嗎?”


    “是可以的。”說著農婦朝著自己女兒叫道:“翠兒。”小女孩便笑著轉身向她阿娘小跑過去。


    白芑起身走到翠兒身邊彎下腰變出一個麵人:“喜歡嗎?送你了。”


    翠兒看了看自己的阿娘不敢伸手接小麵人,眼睛裏卻充滿期待。


    農婦趕緊推拖:“不好,這不好,小孩不好拿別人東西。”


    白芑笑著跟農婦說:“我是南邊來的醫者,去林子裏采藥路過此地,也是緣分。讓我看看翠兒為何不能開口。”說著把小麵人遞給翠兒讓她跟著自己張嘴發一個“啊——”的音。


    翠兒抬眼看了看阿娘,,在阿娘肯定的眼神中欣喜地接過麵人,學著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白芑在她張開嘴巴試圖發音之時伸出兩指輕輕搭在她的咽喉處。農婦緊張且期待地屏住唿吸。


    “嗚嗚嗚——阿姐啊,阿姐。”突然遠遠的小道上傳來慟哭之聲。一個臉色蠟黃裏透著蒼白,身型十分瘦弱的青年伴著飛揚的塵土踉蹌而來。


    翠兒見來人,歡喜地朝他跑去,手裏擺著剛剛從白芑那裏得來的小麵人。


    農婦則緊張地跟過去:“阿弟,你這是怎麽了,家裏出事了?”


    原來這農婦的娘家便是在那高嶽城內。這個一路哭喊而來的是她娘家小弟。


    青年滿臉糊著鼻涕眼淚三步兩摔撲到農婦身上直接癱軟過去:“都死了,阿爹阿娘都死了。大哥二哥,嫂子都死了。哇——”


    農婦聽聞噩耗眼前頓時天旋地轉,白芑快步向前扶住這對悲痛欲絕的姐弟。


    半響過後,青年總算緩過勁來,稍微冷靜,斷斷續續把高嶽城的事說了個大概。要不是因為那日在他城外農田裏忙得忘了時間將就休息在田間瓜棚,此刻也沒命來這裏給她阿姐報喪了。


    白芑眉頭微蹙,聽青年的描述高嶽城內遇難百姓定是被妖物吸了魂魄。心中不免起疑,會是那團赤色妖氣所為嗎?


    向青年確定了高嶽城的方向,白芑便要趕去一探究竟。農婦雖在悲痛之中還是緊緊拉住白芑阻止道:“阿弟說來了很多修仙,修仙的弟子,嗚嗚嗚,他們,他們定能殺了妖邪,給,給高嶽城報仇。”說著又忍不住嗚嗚地哭起來。翠兒站在阿娘和阿舅身邊,表情難過,伸手環抱住阿娘。


    白芑輕輕抽出衣袖:“大嬸,不用擔心,我很快迴來。翠兒的啞疾我迴來再幫她治。”


    “碧風,召來。”在農婦和青年錯愕的表情中白芑淩空而去。


    農婦和青年驚得長大了嘴,不禁拜倒在地向著白芑飛去的高嶽城方向三叩首。


    白芑淩於碧風之上,一路觀察並未感覺到任何妖氣。按照青年所說此妖物定是已經逃離高嶽城,隻是不知往哪個方向而去,白芑也隻能先向著城池的方向飛去,希望可以尋到有用的線索。


    高嶽城內此刻金光大盛,幾乎籠了整座城,元青派大通峰弟子以城布陣,妖蹤陣發揮其強大的拘邪之威。白芑的碧風神劍闖入陣中,引來數名元青派弟子。


    “不知這位道友乃何門何派?”


    原來是元青派,白芑看到獵獵白衣心內一動。


    “在下白芑。路過此地,看到各位道友在此擺陣誅邪,可是這城內發生了什麽事?”


    元青派為首的弟子見白芑模樣許是哪個小門小派的道友,便施禮道:“高嶽城內數百人遭妖物吸食魂魄而亡。此妖甚是兇殘,小道友如若無事,還請速速離去。”


    白芑還未接話,便見這幾位元青派弟子突然十分恭敬地朝著她的身後行了個師門之禮叫道:“楚師兄。”


    心跳倏地加快!她的雙手輕輕握拳再緩緩放開,掌中竟有些濕潤,呆呆杵在原地,竟像是被誰施了定身咒。


    麵前的元青派弟子看著她身後來人的手勢,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聽命悄然退下。


    無聲無息,空氣都要靜止了。


    “你還要在這裏站多久呢?”熟悉的聲音傳來,像是不帶絲毫感情,可在白芑耳中聽來卻是軟軟的粘粘的,分明是那甜膩的糯米糕滋味。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笑彎著眼眸擺出一副波瀾不驚地神情:“這麽巧,楚師兄。”


    楚文歌的嘴角在白芑轉身的同時顯露出幾不可見的微妙上揚。


    見楚文歌並未言語,白芑抓了抓後腦,有些不自然:“我,我,不小心路過這裏。”


    說完這句話,立刻後悔!人家可沒問你呢!


    “跟我來。”楚文歌看著白芑,眼底笑意一閃而過。


    白芑跟著楚文歌在元清派弟子們像是吞了一堆狗糧說不出話的震驚中並肩來到高嶽城城樓。


    周允婷遠遠飛來,收劍落下城頭,看到白芑臉色微變,本欲開口說的話,生生咽了迴去。楚文歌見她盯著白芑,微不可查地往白芑身前靠了靠,問道:“周師妹,可有發現?”


    周允婷看白芑在場似乎不想言語。楚文歌稍稍側臉眼神不經意地掃過身後的白芑說道:“但說無妨。高嶽城之事本該通報所有修仙門派。”


    周允婷收迴在白芑身上停留的目光,冷冷說道:“四周鄉鎮都並無發現。許這狐妖在我們來之前就早已遁去。”


    楚文歌眼神微凝,思索片刻看向城北盡頭那一片連著天的大山,模糊的輪廓拉開著它與高嶽城的距離。白芑心中咯噔一下,我為何沒有想到!於是立刻走向前頭對元青派各位弟子抱拳施禮道:“各位師兄師姐,請聽我一言。”


    周允婷眼色冷淡,其他弟子並不言語。


    楚文歌悄然站到白芑身側,她抬頭見楚文歌向自己輕輕點頭示意,便指著遠處的山脈說道:“前幾日我在西南這片無名大山之中曾與一妖邪交手。當時無法判斷其是否為狐妖,但氣息很像我之前遇到過的一隻妖法高強的妖物。隻是此番她倒像是受了傷,而且在逃竄之時又被我的奇英流箭擦傷,但最後還是讓她利用山林地形複雜逃脫了。我大膽猜測在這高嶽城內犯下血債的很有可能便是此妖,如今她最有可能還是遁入了這片山林之中,伺機而動。”


    元清派弟子表情凝重,皺眉互相看了看——難道真的遁在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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