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請你開出條件。」他淡淡地揚聲。


    雖然昏迷期間,他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帶給他安全與溫暖之感,但礙於身分,他不得不猜疑,她是否對他另有所圖?


    「真的……可以嗎?」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圓眸,嘴角微微上揚。


    瞧,果然被他猜中了,剛開始假裝不求迴報地付出,到最後卻是貪得無厭,越要越多,到最後連一些荒謬無理的要求都可以冒出來,什麽陪睡一夜、當他的女朋友、當他的妻子……真是狗屎!


    沒錯,他是公眾人物,一舉一動受到眾人監督,但他不是陪睡應召牛郎,即便這些女人崇拜他,也不能侵犯他的私領域,對他予取予求。


    「可以請你幫我在這本劇照寫真上簽名嗎?」左茜熙興高采烈地從書櫃裏抽出一本寫真集,眼睛閃亮亮地瞅著他。


    嘲弄上揚的唇線一怔,貝邦德看著那本劇照寫真集,剛才內心的念頭,有種被狠狠甩了 一巴掌的錯覺。


    「你想要的迴報,就是要我幫你簽名?」俊容愕然,他不相信,這不可能,沒有女人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


    「嗯!天啊,好像在作夢哦!居然可以當麵拜托你幫我簽名!」她笑得好甜,牽動嘴角兩個稚氣的小酒窩,單純又沒心機的模樣,看得出來並非偽裝。


    她沒說謊,貝邦德直覺認定,心中詫異了 一下,因她燦爛的笑靨片刻失神,胸口好像被什麽用力敲擊一下,震蕩著無以名狀的情緒。


    喉結縮了縮,他握緊簽字筆,低下頭在寫真集封麵簽下名字,優美的字跡引來她的低聲讚歎。


    「哇……你的字好漂亮哦!」左茜熙心花怒放地垂眸緊瞅,頰上的酒窩又鑲深幾許。


    「好了。」貝邦德將筆和寫真集還給她,眼底的防備已不若方才濃,嘴角還染上了 一絲笑意。


    「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嗎?」興奮地欣賞完龍飛鳳舞的簽名,她烏黑的大眼從寫真集後方探出來,向他豎起了 一根纖細的指頭,聲音怯怯地要求。


    貝邦德眯起深邃的眸,目光微冷。看吧,他果然沒想錯,剛才的單純不過是為了掩飾接下來的貪婪,他差點就被她單純無求的笑容欺騙,看來她的演技還不賴。


    「說吧!」他冷冷地說道,嘴角揚起嘲弄的彎弧,等著眼前這個戴著單純精良麵具的女人開出一串數字,或者是其他荒謬的交換報酬。


    他同意了!左茜熙喜孜孜地扔下寫真集,在貝邦德微詫的目光中跑出房間,幾秒後又匆匆折返,手中多了幾張明信片,毫無意外地,明信片印的全是他的劇照或宣傳沙龍照。


    「可以拜托你在這些明信片上簽名嗎?我的好朋友也很喜歡你,她們一定也會想要你的簽名……還有,我朋友是在育幼院工作,那裏的小朋友也很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多簽幾張嗎?」


    看著左茜熙一臉誠懇的請求,一副生怕強人所難地深感歉意,貝邦德喉頭一噎,心中的嘲諷與負麵假設全都被衝垮了,該被嘲諷的人,反換成了他。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求金錢或其他的迴報,就隻是單純地想要幾張簽名,甚至連其他人的那一份都設想周到……該說她笨?還是誇讚她一點也不自私?


    貝邦德忽然失笑,他對人性有多絕望?居然連這麽單純的女人都懷疑,目光投向一臉惴惴不安的左茜熙,他將心底最後一絲戒備抹去。


    「來吧,統統拿過來。」他伸出修長寬大的手掌心,嘴角輕快地揚起,露出了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一抹消失已久的笑容。


    或許……這場意外災厄並不算太糟,至少,讓他拾迴了對人性的信心。


    環顧這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差不多二十坪大,一房兩廳以及一間浴室,要說非常糟糕,是還不至於,但是一個女孩子住在這樣的環境,也太……令人不舍了。


    貝邦德為這個念頭怔了 一下,隨即抹去。他發什麽神經?那是別人的事,他何必管這麽多?


    但同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在心中浮現……她救了你一命,且不求任何迴報,怎麽說都該關心她,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不是嗎?


    在處處考驗人性的好萊塢待久了,連最基本的人性溫暖都失去了嗎?他在心底譏諷自己。


    貝邦德捂著傷口仍隱隱作疼的腹部,翻身下了床,走出房間,被一陣炒菜聲吸引,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廚房走去。


    隔著一排珠簾,嬌小的人影穿著圍裙,站在瓦斯爐前,揮動鍋鏟,排油煙機轟轟地響,熱騰騰的食物香氣飄散在空氣中。


    伸手掀開珠簾,他走進廚房,靠在餐桌旁瞅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得出來她擅長烹飪,因為她的動作不疾不徐,無論是切菜還是拿鍋鏟炒葉的被動者是駕輕就熟。


    好久沒看過這畫麵了,記得住在台灣那一年,熱愛美食的外婆天天下廚,煮了 一堆他不知名目的台灣菜,讓他品嚐。


    記憶中的飯菜香與當下的相重疊,勾動他胸中一股淡淡的惆悵,外婆在前年逝世,而他當時因為拍片無法奔喪,心底為此牽掛遺憾;大概也是這原因,才會在決定遠走好萊塢時,選擇來台灣。


    「啊,你醒了?」左茜熙端菜上桌時,發現了雙臂盤胸、倚著餐桌佇立的貝邦德。


    他的身形高大而且精實,穿著季霖的襯衫顯得有點繃,肌肉線條在衣物下勾勒清晰,嚴重影響她的心跳頻率,端在手上的盤子差點滑落下來。


    「小心。」貝邦德先一步接過來,另一手很自然地輕摟她的腰。


    「謝謝。」左茜熙臉一紅,趕忙往後退,迴到瓦斯爐前將剩下的幾道菜煮完。


    因為雙親過世得早,高中起就寄宿在舅舅家的她,為了不想虧欠舅舅一家太多,她學會幫忙處理家務,一身炒菜的好功夫也在舅媽的挑剔中磨練出來。


    「需要幫忙嗎?」貝邦德拿了 一個乾淨的盤子靠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她的嬌小頓時更顯小鳥依人,他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發現自己非常享受這種無所事事、待在廚房看女人下廚的當下。


    「呃……不必了,我再炒盤青菜就好。你傷口還沒好,還是先過去坐好。」她揮揮鍋鏟,指向餐桌,眼底有些局促不安。唿!超級巨星待在旁邊看她炒菜,壓力好大呀!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喳唿,而不是阿諛奉承。貝邦德由心底綻開一枚微笑,欣然地返迴餐桌旁,拉開椅子入座,單手支著弧度完美的下顎,望著她伸出一雙白皙靈活的手,將嫩綠的菜葉拿到水龍頭下衝淨,然後切成一段段,放入鍋中翻炒,須臾便香味四溢。


    當她捧著一盤翠綠炒青菜轉過身,熱氣騰騰之中,她滿意的笑容被箱氣魷氳,有點不真實,卻溫暖了他的眼。


    好久沒看過這麽容易滿足的笑容,身邊的人多是充滿貪慾,渴望名聲財富,外表光鮮亮麗,內在卻是貪婪醜惡。


    她的笑容有種淡淡的恬靜,像在靜好的歲月中,悠悠吐露芬芳的一朵小花,他望得出神,胸口流淌過暖流。


    這就是……家的感覺?靜靜地、淡淡地,沒有狂喜大樂,卻安詳靜謐得讓人沉澱所有煩憂。


    「開動吧!」左茜熙替他添了一碗白飯和一碗湯,擔心他用不慣筷子,還貼心地擺了一副刀叉。


    貝邦德注意到她的貼心之舉,唇上的彎弧又大了些,略過刀叉,直接拿起筷子,熟練地夾了一 口番茄炒蛋。


    「原來你會用筷子啊!」左茜熙低唿。也對,既然他能說得一 口流利中文,會用筷子也不奇怪。


    「好甜。」貝邦德微詫,舌尖上的炒蛋釋出甜味,又夾了口蒸魚,同樣嚐到淡淡的甜。


    「我喜歡吃甜,所以都會在菜裏撒一點點糖。」她尷尬地傻笑,糟糕,都忘了家裏還有其他人,很習慣地就照平時的下廚習慣烹煮。


    「你是螞蟻精轉世?」他失笑。


    「我爸媽也這樣說過。」她怔了片刻,眼底浮上懷念。


    「他們沒跟你住一起?」他注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胸口莫名一揪。


    「沒有。我爸媽已經過世了。」她笑著搖搖頭。


    升高中那一年,爸媽與弟弟在前往花東旅行的公路上發生車禍,她因為臨時答應陪好友去聽一場演唱會,躲過了這一劫。


    其實,活下來的人不見得比較幸福……每當她思念家人時,心中便會浮上如是想法。


    「抱歉。」瞅見她隱藏在笑容中的一絲憂傷,他胸腔微窒。


    「沒什麽啦,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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