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你們好,由r市開往h市的1302次列車已經到站,請旅客們上車了,有去往h市的旅客,請到第三候車室1號檢票口檢票,一站台上車。”


    聽著廣播裏不斷傳來的報站詞,許諾轉過身看著趙大柱和張秀娟:“阿爸,阿姆,車來了,你們送到這裏就好了。”


    張秀娟不舍的拉著他的手,絮絮地叮囑:“一個人到h市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好好跟同學相處,天冷了記得加衣,放假的時候想家了就迴來……”


    雖然檢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可是許諾實在是不忍心打斷這樣一個一心為子的母親的貼心叮囑,即使她不知道裏麵有些話已經重複好幾次了,最後還是趙大柱截住了妻子的話,看著兒子,他嘴唇蠕動了幾下,到最後也是隻有一句簡單的話語。


    “在學校的時候吃好點,沒銀子了就打電話迴家。”


    很是熟悉的話語,刹那間,許諾腦海裏閃過去年他決定複讀時,趙大柱用自行車載著他到車站的場景,那時候他坐在汽車上,探頭出去時趙大柱也是跟他說了這麽一句,一字不差,那時候的場景漸漸與現在相重合,許諾知道,這個父親雖然不善言語,但是他心中的不舍完全不比妻子的少。


    他眨了眨眼,將那幾欲溢出的淚水逼了迴去,聲音略微帶著哽咽:“放心吧,我可是有著7年的住校經曆,能照顧好自己的。”


    通過檢票口的時候,許諾再次迴頭看了看候車室裏那對淳樸的夫妻,他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催促檢票的提示音再一次響起,他朝他們揮揮手,轉過身毅然地走了進去。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的往後倒退,漸漸的,屬於城市的高樓大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綿起伏的青山,耳邊是火車碾過鐵軌的輕微聲響,聽著這樣的聲音,許諾思緒又飄迴了兩個月前。


    趙文章高考考了708分,是整個省裏的狀元,這一下子他是徹底出名了,安和中學雖然成立的時間很長,然而從這個學校走出省狀元這還是第一次,以往最好的時候也就是拿過一個r市的市狀元,這還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近幾年安和中學的大學錄取率那是每況愈下,每年都會被周圍幾個市給比下去,可想而知,今年出了這麽一匹黑馬,學校能不激動嗎?安和中學的領導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在校門口立起了宣傳板,掛起了橫幅,放起了兩萬響的鞭炮,之後更是在安和縣城裏到處懸掛橫幅,宣傳這個喜訊。


    趙文章不僅是安和縣人,他更是湧山鎮人,縣裏麵都這樣了,作為省狀元的出生地和居住地,湧山鎮的領導們就更加激動了,愣是在本就不多的財政經費裏麵硬擠出了一部分用來購買紅布跟貼紙,將這個喜訊貼滿了整個湧山鎮,怎麽說他們湧山鎮也是走出過一位省狀元的鄉鎮了。


    趙謙從鎮上帶迴來的消息讓整個趙家村的人驚呆了,要知道,在這之前他們都還在笑話趙大柱兩口子人傻,送兒子讀書白費錢呢,不說從李桂花口中得到的消息,就是他們心裏也沒以為趙文章真能考上,再複讀一年亦不過是浪費時間和銀子罷了。


    可是現在卻有人跟他們說,他們心裏一直看不起的,讀書讀傻了的趙文章竟然考取了省裏的狀元。趙家村的人雖然一直舍不得花冤枉錢讓孩子們讀書,可是對於讀書這事他們心裏卻是存了敬畏的,畢竟中國一直以來都有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傳統認知,之前他們覺得趙大柱兩口子傻,浪費錢,那是因為趙大柱夫妻要供兒子讀書,一家子過得苦哈哈的,而趙文章又高考失利,十幾年的花費都成了一場空,相比之下,雖然他們的兒女沒能像趙文章讀那麽多書,可是卻能幫家裏幹活,也能外出賺錢,家裏的條件也是越來越好,這樣一比較他們就覺得孩子讀不讀書的也不重要。


    然而現在趙文章成了高考省狀元,趙大柱兩口子也成了狀元的爹媽,這之前他們就是村裏最貧窮的人,現在反而成了村裏最讓人羨慕的。


    如果說趙文章成了省狀元讓趙家村的人側目,那接下來國內幾所知名大學的招攬就更讓人眼紅了,尤其是這裏麵還有首都裏那兩所龍頭大學。國內有什麽知名大學他們不知道,但是首都裏的這兩所絕對是他們聽說過的最好的了,在他們看來,能上這兩所大學的那真的是頂頂厲害的了。


    所以,許諾的錄取通知書一出來的時候,整個村子都炸了,為什麽,因為許諾竟然放棄了首都的那兩所大學,反而選擇了一個他們沒聽過的h市的大學,h市的大學好不好他們不知道,反正在他們看來是如何也比不得首都的大學的,看來趙文章真的是讀書讀傻了,這麽淺顯易懂的道理都不懂,竟然棄了好的選了次的。


    許諾將視線從窗外收迴,想起那時候因為這事張秀娟第一次給他擺了臉色,任憑他如何解釋說他所學專業在國內最好的就是h市的也不聽,而且因著他擅自改了誌願,氣的她幾天沒和他說話,最後麵還是趙大柱發話,說是既定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再如何生氣也沒用,張秀娟也想起再過不久兒子就要去學校,留在家裏的時間已經不多,這才作罷了。


    h市醫科大學


    左手提著複讀時用的那個木箱子,右手抱著一個蛇皮袋,許諾從接送新生專用車上麵下來,他穿著半舊的短t跟牛仔,腳下的迴力帆布鞋已經看不見原本的白色鞋麵,洗得微微發黃,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周圍一大群衣著鮮麗的少男少女以及陪送過來的學生家長,他們穿著最為時尚豔麗的短裙和襯衣,腳下無不是全新的名牌運動鞋或俏麗的小高跟。


    才下車,之前在車上時坐在許諾旁邊的幾個女生立刻離得他遠遠的,手還有意無意的捂著鼻子,似乎他是什麽汙染物一般,頃刻之間,許諾周圍就隱隱空出一個圈,他麵色徒然漲得通紅,隻是因為皮膚太黑一時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許諾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半舊的t恤衫跟牛仔褲,雖然破舊但也洗的幹幹淨淨,廉價的迴力帆布鞋,前兩天也洗刷過,能確定並無什麽異味,頭發整整齊齊,前天特地去修理過,剪成了短短的板寸,也不存在形象邋遢,不能見人的情況。


    那麽,到底是因為什麽大家都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許諾不知道的是,並不是他身上有什麽異味,隻是他手上提著的蛇皮袋和木箱子,給人的感覺就是進城打工的農民,再加上他又生得黑,一看就是農村裏麵過來的,h市的這所大學在國內也有著不錯的地位,更是國內醫科大學的龍頭大學,能來這所大學的哪一個不是天之驕子、天之驕女,不說成績,就是家庭也少有太差的,現在乍然看到這麽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腦子裏第一印象就是工地上那些邋遢髒亂的工人,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了避開的動作。


    許諾呆呆的在哪裏站了幾分鍾,發現有好幾次那些迎接新生的誌願者都繞過了他去幫後麵到來的人提行李,他畢竟不是傻的,也就知道了自己估計是不能指望他們了。


    許諾提著箱子,抱著袋子,艱難的在人群中穿梭,雖然沒有領路的人,好在從門口開始就有不少的指示牌,大概是大家都“忌憚”著他那蛇皮袋,所以雖然擁擠,他也能開出一條路。


    進了學校大門,再走300米左右是一個大大的廣場,此刻,這個廣場密密麻麻的布滿了人,一眼看下去全是烏泱泱圓溜溜的人頭,廣場中間搭著五顏六色的棚,是一些通訊公司和食品公司的宣傳點,再過去就是兩排長長的藍色的棚架,是學校各個學院和專業設立的迎新點。


    許諾看著擠得密不透風的人群,再低頭看看手上的箱子和袋子,心下有些犯難,也沒個人能問哪裏可以暫存行李。他幹脆照舊提著箱子抱著袋子加入了人群,然而這裏可不是在門口的時候,報名的人密密的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想要從中間穿過去,孤身尚且不易,更何況還是提著這麽多東西。


    “麻煩讓一下,謝謝!”許諾口上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硬生生的從人海中擠出一條路來,額上汗水已經沁濕了頭發,幾欲滑到眼裏,他隻能就著抱著袋子的姿勢抬起右肩勉強擦了一下不斷往下流的汗水。


    許諾擦完汗水,抬頭看著前方,透過重重疊疊的人群,勉強可以看到他所報專業的新生點,他吐出了一口氣,準備再施一次力,一鼓作氣擠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前麵不遠處一個女生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女生有一張白皙的瓜子臉,劉海自然的垂在額前,雙目清澈,身上穿著米白色的阿迪短t,右邊手臂上帶著一個青色的青年誌願者標誌的袖章,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舒服入目。


    許諾看到她,驚喜得跳了起來。


    “冉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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