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要複讀高三的事情很快就在李桂花的大嘴巴之下在村裏麵傳了開來,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比趙文章沒能考上大學還要讓他們震驚,村裏無論是誰說起這件事都覺得趙大柱夫妻是瘋了。


    不少人都來勸趙大柱放棄這個打算,大意就是說趙文章再讀下去也是浪費錢,還不如用那些錢早早給他說個媳婦,早點抱孫子,村裏的人多是早婚,有幾個和趙大柱一樣大的都已經當了爺爺奶奶了。


    趙大柱說是寡言,其實也是倔性子,決定了的事情那是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所以無論別人說什麽,趙大柱一概是保持沉默,但是態度是很明白的。大家見他這樣子,也就漸漸的不再勸他了,不過心裏麵都憋了一口氣,想著趙大柱不聽他們勸,明年大文再考不上看他怎麽辦,大家心裏都想等著明年趙文章落榜之後再證明自己的“先見之明”呢!


    許諾一開始還怕趙大柱被人勸說得動搖了,心裏麵很是擔心了一陣,但是趙大柱自從那次答應了許諾複讀的要求,後來在家裏從未再提到過這個話題,隻是照舊每天早出晚歸,犁完田,種完秋季的水稻,他又開始到鎮上去給人當搬運工,。


    許諾在家裏跟著張秀娟種番薯,每天晚上看到趙大柱迴來時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年紀不大,腰背卻已經看得出有些佝僂的樣子,他好幾次都想跟趙大柱說讓他不要這麽辛苦了,大不了他不讀了就是了。


    可是每次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他想要改變趙家的境況,讀書上大學是最適合他的方法,許諾知道自己的底細,除了讀書還算可以,他以前學的任何東西在這裏都毫無用處,無論是資金運作還是企業管理,到這裏都成了屠龍之技,無處施展。


    許諾想要讀書,除了上麵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卻是他的私心,許諾以前隻有在十歲以前的時候上過學,病發之後就一直在家療養,到後來甚至是常年在醫院駐紮,雖然一直有家庭教師教他各種知識,可是許諾心底深處對於上學一直有一個執念,以前是沒機會,現在有了,這個執念就冒出來了,甚至於連對趙大柱的心疼都壓製不住它。


    農曆七月十四過了沒多久就是陽曆的九月一號了,這也意味著許諾要從這個家裏離開到縣城裏麵讀書了。


    許諾一直都知道趙家村到鎮上的路難走,可是他從來不知道是這麽難走,首先就是遠,從趙家村到鎮上騎自行車竟然要兩個小時之久。其次就是泥濘,夏天多雨,整條道路就像是被攪拌過的泥漿一樣,沒一處能落腳的,一不小心還會弄得滿褲腿泥巴,更別說騎車了。


    走過一段格外泥濘的路段之後,趙大柱停了下來,讓許諾坐上自行車後座,書和換洗的衣服則是用一個木棒橫在車尾後座,懸掛在左右兩側,用繩子綁著,席子和桶就讓許諾拿著,等許諾上了車,趙大柱才踩上了自行車。


    趙大柱前傾著身子,駕著單車小心翼翼的避開路上的小水潭,不知為什麽,看著他微微佝僂的單薄後背和灰白相間的頭發,許諾感覺喉嚨堵得難受,眼淚也是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不管現在他披著一個男性外表哭起來有多難看,許諾卻是真真的被這個老實沉默的漢子感動了,環抱著趙大柱單薄的背,他覺得自己雖然沒有了優渥富裕的生活,可是卻得到了更多。


    趙大柱的身子微僵,他是沉默的性子,即便兒子做出了親近的行為他也說不出什麽感性的話,隻是當後背漸漸感覺到一陣濕意時,這個沉默老實的漢子也有些慌了。


    “大文?”


    “阿爸……”許諾打了個嗝,埋在趙大柱後背悶悶的做著保證,“……阿爸,我會好好讀書,明年一定會考上大學的!”到時候就不會有人敢再嘲笑你和阿姆了。


    趙大柱聽了沒有說話,但是踩車輪的腳越發用力了。


    趙家村所在的這個鎮叫湧(chong)山鎮,轄下管著十幾個村子,趙家村就是其中之一,湧山鎮是個小鎮,鎮上是沒有到縣裏的車的,隻能先到隔壁鎮上再搭車去縣城。這幾年鎮上有些人買了摩托車,除了家用有時候也用來載客,現在湧山鎮十字交匯路口那裏就停著幾輛,隻是搭載的費用不低。


    趙大柱沒有停下,而是朝著其中一條路繼續騎去,許諾從趙文章的記憶裏知道那是去隔壁鎮的方向,而且在趙文章的記憶中,每次去學校都是趙大柱載他到隔壁鎮上搭車的。


    湧平鎮比湧山鎮大很多,交通也比湧山鎮發達,鎮上零零散散停著幾輛7座小客車,還有一個簡陋的汽車站,除了去縣城的車,平常的時候也會有別的城市到廣東的客車經過,中途會在這裏停留一下,要去廣東的就上車,不過通常是沒有座位的,隻能在車廂裏坐個矮凳。


    到了汽車站那裏,趙大柱就讓許諾下來,把綁在後座的箱子解下來,箱是木箱,是叫村裏的木匠做的,和許諾以前見過的各式各樣的皮革箱子沒法比,但是卻是這個家裏麵能拿出的最好的了。


    趙大柱把箱子和桶、席子給司機放在車廂底下,換洗衣物的袋子則是許諾自己拿著,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趙大柱站在外麵搓了搓手,嘴唇蠕動幾下似乎想要對他說些什麽,但最終卻隻是道:“在學校吃好點,沒銀子了就打電話迴家。”


    許諾紅著眼點點頭。


    車子一陣震動,馬上就要開動了。


    片刻,許諾就感覺外麵的景物在慢慢的後退,從窗口處看著趙大柱越來越模糊和越來越小的身影,他心裏忽然有些恐慌,想要跳下車去抓住那令人心安的身影。


    不管如何,他內裏終究隻是一個沒經曆過什麽事的16歲小女孩,離開了好不容易熟悉了的趙家村,他心裏也會害怕,會慌張,會不知所措。


    但是,很快他就沒這心思再胡思亂想了。


    湧平鎮到縣城的路並不平整,雖然不像趙家村到湧山鎮上的那樣,可是也好不到哪裏去,一路上顛顛簸簸,搖得許諾胃都翻湧了起來,再加上這輛車走走停停,不斷有乘客上來,擠得整個車廂沒有半點空隙,又是七月的天氣,車廂裏空氣無法流通,悶熱得難受,也不知道哪個乘客在車裏麵吸煙,各種汗臭味,煙味,汽車尾氣味混合在一起,許諾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死掉了。


    走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車子才沒那麽搖晃了,接下來的路是平坦的公路,一路上陸陸續續的也下了一些乘客,但同樣的也不斷的有新的乘客上來,即便是下的多上的少,車子也還是嚴重的超載,這車子大約是限載二十幾人,但現在車上恐怕有超過四十人,擠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這些司機的腦子裏似乎就沒有限載這件事,而且一路上許諾也沒有看到什麽交警或者紅綠燈,隻有在快到縣城的的時候有一個收費站,隻是收費站的人對這超載的現象似乎是習以為常了,看見車子裏擠這麽多人,不說處罰司機,就是眼神都沒丁點變化。


    過了收費站沒多久就到縣城了,兩邊的建築也漸漸多了起來,樓層也比之前的湧平鎮和湧山鎮的多了許多和高了許多。


    準備到縣城車站的時候司機停了車,那些沒有位置坐的,也就是超載的乘客通通在這裏下了車,霎時間,整個車廂空氣都好了不少。


    在到車站之前,車子要經過趙文章之前就讀的高中,所以許諾就在學校門口下了車,這樣也免了他一個人搬行李辛苦。


    許諾抬頭看著大門上麵鑲嵌著的凸出的“安和中學”幾個大字,心裏麵有些激動,還有一絲怯意。


    這麽多年,他終於可以再次迴到學校念書了,許諾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的跳動,似乎要從胸口處跳出來,他抓了抓胸口處的衣襟,要不是這具身體足夠健康,這麽快的跳動頻率,他都要以為自己得了心髒病了。


    大約是他仰望大字的動作太過持久,過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似乎是在看一個傻子,可是許諾現在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內心的執念得到滿足,他真的是太激動了,真想大叫兩聲來宣泄心裏的情緒。


    最終許諾還是按耐住了心裏激動,找了個地方將行李放好,但是接下來他卻煩惱了,許諾從來沒有過在學校報名的經驗,即使趙文章的記憶裏有一些,可是那都是正常的升級的,有固定的班級和老師負責。


    隻是許諾現在是要複讀的,要複讀似乎還要聯係學校裏麵的領導,趙文章是個典型的除了學習任何事情都不關心的,學校的領導辦公室或是教務處他都不知道在哪裏,這也使得許諾現在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麽辦,而且許諾自己也是個沒經過事的,以前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人給他準備好,他根本不用擔心什麽,就如他雖然住院多年,但辦理住院的手續他是不懂的。


    就在許諾發愁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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