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英、楊玉香、蘇川藥本就對陳洪印象佳好、由衷敬重,經曆趙秀梅一事後,這份敬意直接晉升到恩人的層麵。但近日她們每次見到陳洪,懼意卻遠遠大過了敬意,原因是那次在拐角相撞前蘇川藥問的那個問題。她們三人都談不上有多大見識,但她們完全能確定陳洪聽到了,因為這跟見識毫無關係,純屬常識。


    話是蘇川藥說的,楊金英和楊玉香並不認為這事跟她們沒有絲毫關係。她們雖然身份低賤,人格卻不低賤,她們不會無恥到將責任一股腦兒都退到蘇川藥身上。況且,若是風聲真的走漏了,她們就算想推卸責任,也推卸不了。當然,兩位楊姓姑娘的心思還是比較純粹的,並沒有想到況且後麵的這種情況上。


    她們一方麵相信陳洪是不會告發她們的,而且憑陳洪的身份職位,壓根兒不需要告發就能處置她們;另一方麵又感到惴惴不安,在提心吊膽中艱難地熬過三日,終於等到了同陳洪當麵交流私話的機會。


    所謂機會,她們想當然的以為純屬巧合,實際上是純屬人為。若非陳洪有意,怕是等上五年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奴婢參見陳公公。”


    “三位姑娘請起。”


    “謝公公。”三人相顧起身,眼神交匯,張口欲言,欲言又止,支支吾吾。


    “三位姑娘可是有事想對咱家說?”


    三人一陣躊躇後,還是由楊金英出麵言說:“奴婢三人駑鈍不堪,不知輕重,私下裏說笑取樂不慎口出出格言語,但並非奴婢等人本意,更不敢對皇上抱有絲毫不敬,還望公公莫要當真!”楊玉香和蘇川藥連連點頭稱是,緊緊盯著陳洪的表情變化,做好隨時跪地求饒的準備。


    陳洪麵帶肅容,稍作沉吟,沉聲說道:“禍事多從口出,願你等能好自為之,引以為戒,下不為例。”


    得此答複,三人懸心落定,喜上眉梢,紛紛跪地,叩首道謝。


    陳洪額外提點了幾句,都是關於行走深宮如何為人處事的經驗之談。於三人而言簡直就是金玉良言、警世至理,深以為然,頻頻點頭,連連稱是,感恩戴德。在她們心目中陳洪的分量再次得到提升,從恩人上升到了活菩薩的層麵。


    蘇川藥天性爽直,藏不住話,但凡有了些許好感,心扉就不自主地敞開了,更何況麵對的還是“活菩薩”,於是舊事重提,直接問道:“請問陳公公,像咱們這些卑賤的宮女,如何能夠正大光明地離開皇宮呀?”


    陳洪道:“按照宮規,無甚過錯的宮女隻要年滿二十五歲就可離宮;或者立下奇功,得萬歲爺、皇後娘娘特許,這種情況下不僅能夠正大光明地離開皇宮,還能得到一筆豐厚的賞賜。”


    三人大失所望,這兩種情況她們都知道。年滿出宮,就是年歲最大的楊金英也還要數年時間,楊玉香和蘇川藥就更是遙遙無期了,有沒有命活到那個時候都是個未知之數;立功出宮,那更是天方夜譚了,想都不敢想,能保住小命便謝天謝地了。


    “還有一種情況能夠提前出宮。”


    此言一出,三人頹敗之情一掃而空,雙眸頓放精光,迫切問道:“什麽情況?”


    陳洪不動聲色的續道:“新君繼位,大赦天下,會酌情對一部分宮人予以犒賞,不同人不盡相同,有的是金銀財帛,有的是放歸出宮,犯了事的宮人也能得到相應的從輕發落。本朝曆代天子登基,均有過這樣的先例。”


    三人終於在無止境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明,然歡喜未半,苦惱即生。


    楊玉香苦著臉說道:“酌情犒賞,如咱們這般卑賤到不能再卑賤的宮女能獲得特批出宮的優待嗎?”楊金英點頭道:“當今天子春秋正盛……”話頭急止,啪一聲脆響,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慌張跪地,連連磕頭,“奴婢失言、奴婢失言!奴婢不慎冒犯天威,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反應稍慢的楊玉香和蘇川藥也迴味出了言外之意,麵色慘白,跟著磕頭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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