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寧嬪親身領教過朱福嬋動粗時的厲害,打心眼裏害怕,護著愛子連連後退。轉念一想:“這次占理的是本宮,你這臭丫頭要鬧,本宮就陪你鬧,鬧得越大越好,到時候看你如何收場?”想到此節,底氣陡生,挺直腰杆,冷笑道:“公主好大的威風,先是毆打皇子,現在又要公然對本宮動粗!”


    “賤人!”朱福嬋氣得俏臉發白,奮力掙脫不敢用盡全力阻攔的宮娥,箭步衝到王寧嬪麵前,手臂高高舉起,快速落下,就在手掌與麵頰將觸未觸之際,戛然而止。低頭一看,朱載墒正緊緊抱著自己的大腿,一雙烏黑的眼眸淚跡未幹,忽閃忽閃,直教人心軟憐惜,脆生生地說道:“皇姊、皇姊,不要打墒兒的母嬪!”


    朱福嬋心口一緊一縮,很受衝擊,大為動容,目光徘徊於母子二人間,情緒起伏,矛盾的心理搖擺不定,僵硬的手掌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朱載墒又對王寧嬪道:“母嬪您不要責備皇姊,皇姊沒有打墒兒,是墒兒自己跑得急撞到了皇姊的身上。”


    王寧嬪信又不信,忖道:“墒兒小小年紀,哪懂什麽說謊圓場這一套?”帶著征詢的目光轉向跟著朱載墒的兩名宮娥,卻見二人噤若寒蟬,深埋其頭,分明是默認了。


    “端妃娘娘駕到!”


    唱聲未落,一名服飾華貴、身段婀娜、膚白貌美、氣質嫵媚的美婦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從花壇後繞行而出。


    在場眾人除了朱福嬋,齊齊下跪行禮,道:“參見端妃娘娘!”


    端妃曹氏,美若天仙,貌壓後宮千百佳麗,深得朱厚熜寵幸,膝下兩女,未出皇子。


    王寧嬪雖未得朱厚熜深寵,卻生了皇子。比起朱福嬋,她對曹端妃的恨意有過之無不及,前者至少把什麽都放在明麵上,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而後者表麵上一團和氣、善解人意,背地裏則陰招迭出。按照慣例,生了皇子就該由嬪晉升為妃了,正是曹端妃從中作梗,使她一直滯留在嬪的位置上。


    “禦花園乃皇家重地,堂堂寧嬪、公主卻在此喧嘩吵鬧,成何體統?好在皇上今日未有擺駕禦花園,若是驚了聖駕,又該當何罪?”


    麵對曹端妃的一派義正言辭,朱福嬋不屑冷哼,王寧嬪腹誹連連,其餘人緘口結舌。


    曹端妃螓首微揚,美眸隱現得意,環視眾人,明知故問道:“當眾喧嘩吵鬧,所為何事?”她不僅看到了爭吵的全過程,連朱福嬋和朱載墒相撞的過程也都看到了。見無人作答,指名道姓道:“寧嬪王氏,你來說到底所為何事?”


    王寧嬪未得曹端妃示下,不得起身,又受頤指氣使的問話,無處宣泄,恨得牙癢癢,而道理的天平正在慢慢偏向朱福嬋,隻好暗暗調整情緒,盡量保持平穩的語調,簡述了事情的經過,最後道:“全因妾身維護皇子心切,才至言行稍有偏頗!”說到“皇子”二字時,語氣尤重。


    曹端妃道:“皇子受傷,茲事體大。但既然知道是誤會,卻不請太醫診治,反在此吵鬧,是何道理?”


    王寧嬪暗罵一聲,道:“妾身早已派人去請太醫,想必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能到了。事先並不知情,情急之下以至情緒欠妥。”


    曹端妃道:“身為皇家之人,一言一行皆幹係到皇家顏麵,又不是那市井潑婦,口無遮攔,任性而為,一句事先並不知情就……”


    “少在這裝腔作勢!”朱福嬋冷聲打斷,毫不留情的諷刺道,“這般陰陽怪氣的,實在叫人聽著難受,看著惡心!”


    曹端妃能盛寵不衰,自有其過人之處,受了白眼嘲諷,不氣反笑,那叫一個嫵媚。


    “皇後娘娘駕到!”


    在場眾人包括朱福嬋,齊齊下跪行禮,道:“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方氏,一個集美貌、高貴、典雅於一體的婦人。一國之母,見到之前,一萬個人會有一萬種設想,見到之後,剩下一種共識,就該是這樣的。


    方皇後道:“都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


    方皇後緩緩掃視眾人,分別在朱福嬋、曹端妃、王寧嬪、朱載墒四人身上作停留,淡淡問道:“發生何事了?”


    曹端妃麵帶柔媚笑意,事不關己,輕鬆悠閑,斜斜睨向王寧嬪。


    王寧嬪麵色陣青陣白,暗咬後槽牙,作深唿吸以穩焦躁情緒,再次簡述了事情的經過。


    朱福嬋聽著王寧嬪的敘述,心下想道:“我與墒兒相撞,可以說是誰都沒錯,也可以說是誰有錯。寧嬪這賤人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墒兒好歹叫我一聲皇姊。我既身為皇姊,若把責任盡數退給小小年紀的皇弟,豈不叫人笑話?況且我的膝蓋直接撞到了墒兒的鼻子,受傷受苦的都是墒兒,我卻什麽事都沒有,無論如何我都該把責任承擔下來。”於是待王寧嬪敘述完畢後,跪地俯首道:“啟稟皇伯母,安旭與墒兒相撞,錯不在墒兒,全在安旭。是安旭莽撞冒失,沒注意到墒兒,以至將墒兒撞傷,安旭懇請皇伯母責罰!”


    曹端妃、王寧嬪雙雙錯愕,都沒想到刁蠻任性的朱福嬋會主動認錯攬責。


    這時,一名中年醫官在宮娥的引領下匆匆趕來,見到在場眾人,急忙跪地行禮,道:“微臣許紳叩見皇後娘娘、端妃娘娘、寧嬪娘娘、公主殿下、潁王殿下!”


    王寧嬪憂心愛子,又忌憚方皇後,生生忍住到了嘴邊的話。方皇後不動聲色、從容不迫,道:“許太醫不必多禮,快快為潁王殿下診治傷情。”


    “微臣遵旨。”許紳先檢查了朱載墒紅腫的鼻子,後做全身檢查,再提了幾個問題,道:“啟稟皇後娘娘,萬幸潁王殿下傷勢並不嚴重,隻是鼻子被磕傷。微臣開幾副跌打藥,敷上三五日便可痊愈。”


    方皇後道:“有勞許太醫了。”


    “皇後娘娘言重了,微臣隻是盡了本分。”


    “賞。”


    “微臣職責所在,不敢領賞。”


    “許太醫不必推辭,這是你應得的。”


    “微臣多謝皇後娘娘賞賜,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傷情既已確診,就趕緊為潁王殿下調配跌打藥。”


    “皇後娘娘說的是,微臣這就去調配跌打藥,微臣告退!”


    方皇後將目光落到了王寧嬪身邊的兩名近侍宮娥身上,道:“潁王殿下負傷,你們兩個先帶潁王迴去歇養。”


    “奴婢遵旨。”


    “冬日天寒,潁王殿下方才玩的興起,出了不少汗,未免著涼,記得擦拭身子,更換潔淨衣裳。”


    “奴婢遵旨。”


    “小心伺候著,下次若再有類似事情發生,本宮決不輕饒,你二人也罪責難逃!”方皇後忽地疾言厲色,嚇得兩名宮娥雙雙跪地俯首,瑟瑟發抖,顫聲道:“奴婢謹遵皇後娘娘懿旨,今後伺候潁王殿下必當加倍用心!”


    “嗯,下去吧。”


    “奴婢告退。”


    方皇後緩行至涼亭,落座於石凳,從近侍宮娥手中接過香茗,淺呡小口,抬眼掃視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眾人,點名道:“安旭。”


    朱福嬋正向王寧嬪擠眉瞪眼,倉皇應道:“安旭在!”


    “你既承認己過,本宮便罰你向寧嬪賠禮致歉,再禁足一月。”


    “啊?”兩種責罰均直中朱福嬋要害,欲討價還價,見方皇後神情不帶絲毫轉圜餘地,憋著嘴道:“好吧,安旭遵旨。”心不甘情不願地斂衽作禮,道:“安旭行止有失,請寧嬪娘娘恕罪。”


    出於場合考慮,王寧嬪硬著頭皮還禮道:“公主言重了,本宮也有欠妥之處,還望公主海涵。”


    方皇後再次點名道:“寧嬪。”


    “臣妾在。”


    “你貴為寧嬪之尊,卻不自重,不顧身份儀態,肆意在皇家花園喧嘩爭吵,實在有失體統。但諒你護子心切,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這次便不作處罰了,望你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寬宏大量,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方皇後三次點名道:“端妃。”


    曹端妃略感意外,欠身道:“臣妾在。”


    “端妃對本宮的處置可有異議?”


    “皇後娘娘掌管後宮,素來注重禮法,合乎法度,公正無私,井然有序。今次之事亦是不偏不倚,合情合理,臣妾敬佩尚且不及,哪還會有什麽異議?”


    方皇後眼帶深意,凝視曹端妃許久,道:“傳本宮懿旨,端妃曹氏調解宮廷紛爭有功,特賞珍珠十斛,錦緞十匹,極品香料一盒。”


    “臣妾謝皇後娘娘賞賜,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方皇後纖手撐額,道:“本宮有些乏了,若無其它事情,你們便先退下吧。”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臣妾告退!”


    曹、王二人帶著各自近侍宮人齊齊離去。


    朱福嬋望著遠去背影,恨恨跺腳道:“哼!一個裝模作樣,一個尖酸刻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胸口劇烈起伏,轉而帶著埋怨的口吻道:“皇伯母,安旭犯錯,您要責罰安旭,安旭無話可說,但您這責罰也太重了吧!”


    “重嗎?”


    “這還不重嗎?您讓安旭向寧嬪那賤人低頭認錯也就算了,居然還讓安旭禁足一月,這還不如直接打上幾十大板呢!”


    “對你來說是重罰,對別人來說怕是連懲罰都算不上。”


    “還有皇伯母,墒兒被安旭撞傷了,您不責罰寧嬪那賤人,安旭能理解,可您為何還要打賞端妃那賤人?靠著一副好皮囊,整日魅惑皇伯父,占盡恩寵……”


    “放肆!”方皇後忽然變色沉聲。


    “安旭失言了!”朱福嬋急忙跪地認錯,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方皇後麵色漸緩,輕輕一歎,拉過朱福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貴為公主,當為天下閨閣之典範,言行舉止需合乎法度禮儀,怎可將‘賤人’這等汙言時常掛在嘴上?”


    朱福嬋無精打采的附和道:“皇伯母教誨的是,安旭知錯了,日後定會注意,爭做淑女之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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