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陽不以為意,假作無所察覺,道:“別客氣,拿著吃吧。”少年人迴過神,靦腆接過,道:“多謝恩公!”稍顯猶豫,想著對方若要加害自己,先前有的是機會,大可不必如此兜圈費事。想通此節,放心開吃,也確實是餓了。蕭正陽會心一笑,再不多言。


    少頃,少年人吃飽喝足,氣力漸恢,略作躊躇,問道:“請問恩公,你可知道黃崗梁怎麽走?”


    “黃崗梁?”蕭正陽稍作思索,搖頭道,“我聽說過這個地方,但具體該怎麽走就不知道了……興許是往南走,又或者是東南方。”少年先失落,後震驚,道:“往南?不是往北麽?”蕭正陽道:“我雖不知道黃崗梁的確切位置,但我能肯定,絕對不在北方。”


    少年一時茫然不知所措,習慣性地搓著衣角,流露出的氣態頗似小女兒家。蕭正陽素來心善,見不得人落難受困,道:“我左右也無甚急事,你若不嫌棄,我倒是可以陪同你一道尋找黃崗梁。有黑龍的腳力相助,尋起來該也不難。”黑龍好似聽懂了他的話,打鼻低鳴,看上去很是樂意相助。少年聞言,先是欣喜,又陷遲疑,通過短暫接觸,對蕭正陽的印象上佳。可畢竟隻是初遇,知之甚少,甚至連對方的真容名諱都未見未知,自不能徹底放下戒心。


    蕭正陽看出對方心思,忖道:“我是長得奇怪了些,老是遮遮掩掩也顯得太不磊落了,反叫人心生芥蒂,倒不如坦誠相見,消了他的顧慮。”於是說道:“我叫蕭正陽,我的容貌有些……嚇人,衝撞之處,還望海涵。”說著,大方摘下帷帽。


    少年聞言一震,隻聽了前邊五個字,對後邊的大半句話充耳不聞。因為這寥寥五字,於他而言似有無窮魔力,造成的震撼衝擊是前所未有的。再見帷帽下的那張臉,五官已明顯長開,有了分明的棱角,不變的是膚發依舊白如雪,眯眼皺眉一如既往的親切有趣。雙眸隱泛淚光,鼻翼不住縮放,雙唇緊抿抖動……種種反應,足見他此時心潮起伏之大、心緒波動之劇。


    蕭正陽料到對方見了自己的樣貌,應該會有一些吃驚意外的反應,沒想到的是反應會如此之大,而且看著也不像是被嚇到的樣子,頗感納悶。正想著用什麽話寬慰上幾句,少年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哇哇大哭。此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頭霧水,措手不及,短暫發蒙後,冷靜心緒,做了多種可能的推測,當即又一一否定了。想要發問解惑,少年長哭不歇,無從插話。耐心等候,細聽之下,發現對方的哭聲中並沒有悲傷、憂愁等消極的情緒,恰恰相反,很是激動興奮,甚至還含帶著濃濃的歡喜之情,這就更難理解了。再一細聽,哭聲中好似還模糊地夾雜著諸如“好想你、終於找到你了”等詞句。


    哭聲戛然而止,來去皆無征兆。少年忽然想到了什麽,慌張起身,滿麵除了汙穢、淚水,還有羞赧。不敢正眼瞧人,垂首拭淚,不時偷視,見對方帶著溫和笑意遞上水壺,不明所以地接過,緊握在手。


    蕭正陽微微一笑,拿迴水壺,拔開塞子,倒了些清水在手掌上,伸向少年麵頰。後者本能躲避,這才明白對方遞給水壺的用意,滿麵汙穢混合淚水,再經擦拭,等於是在臉上抹了一層爛泥,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此時的狼狽,羞赧之上再添一層尷尬。


    汙穢洗盡,現出一張淡雅秀美、吹彈可破的白嫩俏臉,蕭正陽不由咋舌愣神,心下暗道:“這人長得可真漂亮,跟個小姑娘似的!”看著有些眼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少年聞言大為失落,低聲呢喃道:“原來你早把我忘了。”


    蕭正陽並未聽清,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能說得響一點麽?”


    少年雙眸再現淚光,抽泣道:“正陽哥哥,你真的不記得筠兒了嗎?”


    “正陽哥哥、筠兒……啊!”這下輪到蕭正陽吃驚震撼了,“你是筠兒?你真的是筠兒?”


    少年破涕為笑,重重點頭道:“我是筠兒!我真的是筠兒!”


    少年本是少女,名喚梁筠竹。


    她為何會出現在此?


    早前,她與東方燕隨唐長川、令狐同源在耗費大力擺脫無為教高手圍殺後,便四下搜救公冶世英。人未找著,多番遇險,幾經血戰,在混亂中與東方燕三人失散。這等險象環生的兇地,得唐長川、令狐同源兩大高手護持,尚不能全身而退,何論她落單獨處,無疑是雪上加霜、窮途末路。眼見進退皆是困難重重、九死一生,索性把心一橫,徑自向北。


    她並不知曉通往黃崗梁的確切路線,歪打正著,走錯路的同時正好避過了強敵,又在因疲累饑渴而昏厥後,得到了想找之人的救助,真可謂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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