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鵠一別遠,千裏顧徘徊。


    胡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何況雙飛龍,羽翼臨當乖。


    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懷。


    請為遊子吟,泠泠一何悲。


    絲竹厲清聲,慷慨有餘哀。


    長歌正激烈,中心愴以摧。


    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歸。


    俯仰內傷心,淚下不可揮。


    願為雙黃鵠,送子俱遠飛。


    平原出峽穀,峽穀現平湖。是湖亦是海,靜峙千古。


    小海,古稱北海,後稱貝加爾湖。長達一千兩百餘裏,最寬處也有一百六十裏,狹長彎曲,形如新月。其中水質純淨,物種繁多;周邊山勢起伏,茂林連綿。


    西漢名臣蘇武,曾於此牧羊,長達一十九年,受盡萬般苦楚,始終持節不屈,可歌可泣,可敬可佩。


    時值仲春,天地融為一體,藍天白雲,藍冰白雪,藍是湛藍,白是純白,望之無垠,磅礴壯闊,蔚為大觀。


    廣袤的冰麵上冰裂密布,卻穩如磐石,硬如精鐵。一人滑行其上,身著獸皮,頭罩帷帽,恣意揮舞著手中冰刀,矯健如雪豹,騰挪似蒼鷹。


    又一道人影斜向躥出,點踏飛掠,隨手折下一支冰刺,淩空勁刺,尤若飛虹貫空。“嘿!來得好!”戴帷帽者興奮一叫,地道的中土口音,雙腳一點一踏,側身劃過,巧避冰刺。同時手中冰刀剌過冰麵,上挑而起,角度刁鑽,逕取來人手腕。


    守巧攻妙,嚴絲合縫。後來者暗讚一聲,手腕翻轉,順勢變刺為削,反取對方手腕。戴帷帽者屈膝沉身,改攻下盤。後來者抬腿引帶,破去冰刀攻勢,冰刺畫圈,籠人上首。戴帷帽者力貫雙腳,後仰避讓,身子幾與冰麵平行,仍無法盡數避過攻勢,隻好迴刀格擋,受勁力衝擊,倒滑而去。後來者趁勢緊逼,冰刺如影隨形,分取空門,強堵退路。戴帷帽者腳踵發力,橫身空翻,再出冰刀,強破連綿攻勢。


    二人激鬥於如鏡冰麵之上,各顯神通,招招精絕,時如飛燕,並肩齊掠,時如陀螺,溜走疾轉。翻翻滾滾鬥將至五十六招,刀刺互撞,齊齊碎裂,冰屑紛飛。


    陳舊的帷帽兀自飄蕩在空中,幾經翻轉,飄搖落下。


    現出一張怪異又可怖的麵龐,膚發皆白,一道觸目的疤痕由右眼外角徑自延伸到嘴角邊,幾乎占據整邊麵頰。


    這人除了蕭正陽還能是誰,隻見他眯眼噙笑,道:“恆叔,陽兒又進步啦!三天前還是隻能接你四十九招哩!”


    另一人自然就是薛恆了,華發斑斑,麵容蒼蒼,右臂袖口空空蕩蕩。不過不惑之年,卻身形佝僂,雙目渾濁,好似古稀老者。輕咳數聲,也不接話,徑自踅身而去。蕭正陽深知他的脾性,無言即是認可,心中歡喜,撿起帷帽,快步跟上。


    出了冰湖,進到鬆林,一座小木屋孤立其中。門口火爐上的藥罐冒著騰騰熱氣,藥香彌漫,蕭正陽道:“藥好了!”取來木碗,小心翼翼地將藥湯倒入其中,端至薛恆麵前,道:“恆叔,該吃藥啦!”


    薛恆鼻音應答,卻不喝藥。而是從房梁上取下一隻長條形木匣,輕輕開啟,血舞刀靜臥其中,紅光流轉,殺氣騰騰,仿若臥虎。薛恆輕撫刀身,渾濁黯淡的眸子現出久違的精光,冷酷蒼老的麵龐含帶波動的情緒。


    蕭正陽心中惴惴,目光徘徊於人和刀之間。


    靜默半晌,薛恆忽而開口道:“從今天起,你便是血舞刀的新主人。”蕭正陽又驚又喜,隱有不安,稍稍愣神後急忙跪地接刀,發現另外附帶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羊皮,不解問道:“這是……”


    “這是‘無為真經’,十年之內萬不可翻閱,更不能修習,切記!”薛恆神色凝重,連聲重咳,續道,“十年之後,且看機緣如何,若無福緣臨身,當棄則棄!”


    “陽兒謹記恆叔教誨!”蕭正陽鄭重應允,帶著無比敬畏和好奇,凝視羊皮,又忍不住問道:“本門‘天元功’化身於此真經,可算是同根同源、一脈相承,比起旁人來,本門子弟修習真經該是更容易些。為何從未見過恆叔你修習?真經如此玄妙,說不定還能治愈你的傷病!”


    薛恆並未立即作答,呆望著屋外林中的斑駁光影,良久才道:“起初我也如你這般想法,可真當研讀之後,才發現並非如此。天元公當時得到的本就是真經殘本,為了完善功法,加入諸般己身感悟和理念。其中有幾個極為緊要的部分與真經原文並不契合,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背道而馳。我也曾數次嚐試修習,妄圖窺得奧妙,或因機緣未到,或因受限天賦,幾經嚐試,均以失敗告終,還險些走火入魔,隻好作罷。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此後練功,真經上的經文總會自主浮現出來,擾人心神,至人亂功,貽害無窮……不過陽兒你也無需失望,即便無法修習‘無為真經’,但本門的‘天元功’和‘刀劍訣’亦是當世武學之巔,若能修習通透,登頂天下,絕非妄言!”


    “恆叔叮囑,陽兒定銘記於心,絕不違背!”


    是夜,蕭正陽安睡在床,常年險絕磨礪,練就敏銳感官。睡夢之中覺出異動近身,但還是慢了半拍,未及應對,要穴被封,再難動彈。聞味知人,偷襲者正是薛恆,大惑不解,苦於口不能言。隻覺身子被扳正端坐,而後一隻大手貼上背心,一股浩蕩真氣渡入體內,力度逐次遞增。當即明白了薛恆的用意,驚駭焦急,盡皆徒然。隨著真氣流轉,所到之處,穴道自解,卻仍動不得身,更生不出絲毫抗力。


    丹田氣海、百骸諸脈漸趨充盈,隱生漲裂之痛。薛恆感知變化,恰如其時地變傳渡輸送為引導歸納,化解排斥,歸於圓融,幾經反複,直至天明。


    “恆叔——!”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震徹茂林。


    薛恆平躺在床,嘴角噙笑,略顯僵硬。


    他一生孤冷,離群索居,深鎖心門,摯交寥寥。


    他師承宗匠,沉迷武道,不識仁俠,重情重義。


    他離奇蒙冤,飽受非議,不屑辯解,踽踽獨行。


    亡命多年,他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毅然將畢生功力轉嫁於蕭正陽。這不僅僅是功法的傳承,更是使命的傳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皆付笑談中之逝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方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方陳並收藏皆付笑談中之逝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