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鏢局有兩套鎮派絕技,除了“五虎斷風腿”外,另有一套“蛟龍騰雲刀”。翁文廣身為林威武的嫡傳弟子,自然得到了這兩套絕技的承襲,隻是受限於天賦,並未完全掌握其中精髓,較之林複,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即便如此,麵對年幼弱小的古今仍是綽綽有餘,滿心輕視,不屑一顧,甚至還引以為恥。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無精打采地劈出一刀,被對方避過了,微感詫異,當是自己太過隨意,僅僅是碰巧躲過罷了。提起幾分精神,接著再連出三刀,結果還是沒能劈中,大為詫異,這一驚著實不小。


    古今閃躲的模樣並不雅觀,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狼狽,但避過了終究是不爭的事實。以翁文廣的眼力,看出狼狽的外表之下暗藏著極高明的身法,隻因習練尚未到家,加之臨敵經驗匱乏,所展現出的效果不及身法精髓之萬一。心中納罕:“這才短短過了一日光景,這小子就有了這麽大的進步!難道先前是故意示弱,為得就是想讓我帶他入寨?可是這也不對呀,當時要是沒有朱下水這個傻子濫充好人,我那一刀就真砍下去了,可不是嚇唬嚇唬人的,除非是神仙,不然肯定料不到朱下水會出麵阻攔……”


    古今粗懂功夫自不是一日促就的,先前因饑餓加身、有氣無力、心不在焉,又被人打了個出其不意、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刀就架在了脖頸上,並非如翁文廣所猜想的那樣,有意隱藏、扮豬吃老虎。


    古今好麵記仇,對被人欺辱之事一直耿耿於懷,尤其是那兩個耳刮子,視作生平第一奇恥大辱。他並非善於蟄伏隱忍之人,再遇仇人,雙目充血,牙根暗咬,一心想著報複解恨,奈何雙方差距太大,再是報仇心切,也隻能於險象環生中閃躲退讓,尋求生機。


    翁文廣的心境更差,明明有著巨大優勢,卻始終不能徹底發揮,情緒越發急躁,心態漸漸失衡,錯過了不少本可把握的機會,反倒是大大減輕了古今的壓力。


    聞人詮本已勝券在握,見到妻兒遇險,再無戀戰克敵的心思,隻想著救人。藍、陳二人見此良機,自不肯錯過,改變策略,以拖延為主,隻要婦孺幾人中有任何一人被擒,局勢瞬間就能得到扭轉。情勢危急,聞人詮自亂方寸,顧不得什麽局勢走向,分心二用,反倒讓藍天鳳和陳曰能略微占了上風。


    隨著打鬥的深入,聞人徽音招式運轉的愈發嫻熟,瞅準時機,用巧妙的點穴手法先後將兩名山匪點倒在地。剩下那名山匪見同伴相繼昏厥倒地,眼界狹隘、孤陋寡聞的他不明其中道理,當是少女使了什麽駭人妖法,震驚變作恐懼,底氣全無,萌生退意。


    池仲容一切看在眼裏,不甘於如意算盤就這般落空,強忍著傷痛,不顧道義廉恥,羽扇一揮,向聞人徽音射出三枚銀針。自信到自負的他,自詡算無遺策,再次算漏了一個人。


    僅剩山匪生怕自己也像同伴一樣中了妖法,死的不明不白,草草劈了兩刀,棄刀扭頭,拔腿就跑,這一跑正好來到了銀針的飛掠軌跡上,一枚入喉,一枚入口,一枚輕觸耳輪劃過,出現偏移,貼著聞人徽音額前青絲飛掠而過,驚出一身冷汗。


    山匪中針,騰騰跑出十餘步,再邁不開步子,僵硬的身子不聽使喚,失了重心,直挺挺翻倒在地,跟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喉頭咯咯發著怪聲,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就是講不出口,隻好用滿是乞求的目光緊緊凝望著池仲容,祈盼著他能大發慈悲,救救自己。


    池仲容視若無睹,在他的眼中,這些人同螻蟻禽畜無異,生死無關痛癢,毫無愧疚,不眨一眼,反暗罵礙事。連揮羽扇,六枚銀針分上下兩路再次射出。


    聞人徽音目睹慘案經過,心有不忍,奈何有心無力,眼見銀針逼近,手中又無可用於格擋的器械,隻能騰挪閃躲。身形未穩,後續勁風再次欺身,慌忙矮身避讓,跟著順勢貼地連滾,甚是狼狽,無半分拉奏二胡時的光彩照人。


    池仲容雖被聞人詮所傷,但不管是武功修為、臨敵經驗,還是狠辣心思、歹毒念頭,均遠勝聞人徽音。僅一個照麵,她便完全落在被動挨打的下風,拳腳倒在其次,防不勝防的喂毒暗器才最是令她畏懼。


    “無恥!”聞人詮瞥見池仲容竟對愛女無情出手,怒不可遏,把心一橫,硬抗一鞭一拳,雙掌齊出,全力施為。藍、陳二人想不到對方竟會使出這等兩敗俱傷的打法,未及錯愕迴神,胸口各受重掌,雙雙吐血跌出。


    與此同時,古今被逼到了絕境,身上多處掛彩,鮮血潺潺,浸透破衣,挨了翁文廣重重一鞭腿,大口吐血摔跌而出。餘光所及,聞人徽音同樣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睜眼望向池仲容抬手欲發銀針的手勢,再無他法,唯有等死一途。古今心底驟然冒出一股莫大的勇氣,咬著牙根強忍劇痛,未待身子落下,使出全力以雙手撐地,借著翁文廣鞭腿餘力,如飛箭般向前竄出,擋在了聞人徽音身前,銀針則透入了他的身體。


    聞人詮終於擺脫糾纏趕至,還是晚了一步,憤怒大喝,拳掌齊出,重拳搗在翁文廣腰腹,手掌按上池仲容胸口。這一擊,完全扭轉了局勢,徹底即潰了信念,池、翁二人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躥下了大山坪,逃之夭夭。眼見武功最高強的四個人兩傷兩逃,餘下山匪鬥誌全無,當即作鳥獸散,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爹爹,快救人!”隨著聞人徽音的一聲焦急唿救,聞人詮三人相繼急急圍上,一股可怖黑氣正義可見之速籠上古今麵頰。


    “徽音快鬆手,小心沾上劇毒!”聞人詮快速從愛女手中接過古今,出手如風,十指翻飛,封住周身幾十處要穴,延緩毒勢。再以掌心貼背,渡入浩蕩真氣,試圖將劇毒迫出體外,接連運轉發力三次,僅將銀針逼出了身體,劇毒如跗骨之蛆,牢牢紮根於古今體內。


    聞人詮硬抗藍天鳳、陳曰能一鞭一拳,強行運轉真氣在後,傷勢加重,再難催動第四次,癱坐在地。


    見到父親這般情狀,而古今麵色無半分好轉,聞人徽音大感不妙,還是抱著些許希望問道:“爹爹,怎麽樣了?”得到父親泄氣搖頭的迴應,胸口忽然出現一陣莫名的劇痛。茫然四顧,目光落在了倒地呻吟的藍天鳳和陳曰能身上,心中重燃希望,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喝問道:“把解藥交出來!”她生性溫和,行事識體,從不與人爭執急眼,這是她生平首次疾言厲色。


    藍、陳二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停下呻吟,緘口不語。


    聞人徽音心急如焚,重重跺腳,就近撿起一把鋼刀,恫嚇道:“若不交出解藥,我就……我就殺了你們!”嘴上這般說著,真要她動手殺人,卻又不敢。藍天鳳也懶得探究對方有無殺人之膽,一臉頹敗,萬念俱灰,慘然一笑,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道:“我兄弟二人經脈已斷,就算保住了性命,日後也不過是廢人一個,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省得再吃苦受辱!”


    聞人徽音拿著鋼刀呆立當場,無計可施,生性純良的她想不出那歹毒陰狠的詭計,便是想到了也不會說,更不會做,揚言要挾殺人已是她的底線。


    聞人詮從愛女手中取過鋼刀,撫肩安慰道:“徽音莫急,隻要有爹爹在,絕不會讓古今小兄弟丟了性命!”


    聞人徽音聞聲一凜,雙眼放光,喜道:“爹爹想到救人的法子了?”


    聞人詮微微一笑,轉頭對藍、陳二人道:“我有一法,不僅可以助二位重續經脈,重迴往日修為,甚至還能更上一層樓。”


    藍天鳳、陳曰能心有所動,當即又徹底否定,根本不信對方有這般好心。


    聞人詮料到對方會有這般反應,心平氣和地接著說道:“這位古今小兄弟並非我聞人詮的至親,不過途中巧遇,結伴同行,與你們更是無冤無仇,如此平白害了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不過是徒增殺戮,於你我間的仇怨毫無意義。隻要你們肯交出解藥,我聞人詮答應你們,不僅雙手奉上重續經脈之法,還可待你們傷愈後,任由你兄弟二人鞭打拳擊三下……”


    “老爺……”


    “爹爹……”


    聞人詮擺手示意妻兒止口,續道:“我聞人詮隨時恭候大駕,絕不還手!三擊之後,不管我聞人詮死傷與否,你們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你們不可再為難我的家人,我的妻兒也絕不會向你們尋仇滋事,如何?”


    藍天鳳冷笑道:“空口無憑,我們怎知事後你不會反悔?我兄弟二人如今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到時候你食言自肥,我們又能奈你何?廢話少說,下手趁早,老子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叫藍天鳳!”他並不指望聞人詮能做出實質性的保證,隻因老是緘口不語太過憋屈,就是死也不想失了骨氣。


    聞人詮道:“我若沒猜錯,解藥應該就在你們身上。”見二人聞言色變,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眼下情形,不管是要你兄弟二人的性命,順勢解決你我之間的仇怨,還是強行奪取解藥,救治古今小兄弟,皆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之所以同你們說了這許多,隻想以最好的方式化解雙方仇怨。殺人不過頭點地,冤冤相報又何時能了?殺人解仇終非佳選。”


    藍、陳二人眼神交匯,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困惑和不解。對於他們這種不作惡便算行善的人而言,實在難以理解聞人詮的行為準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皆付笑談中之逝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方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方陳並收藏皆付笑談中之逝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