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複以袖作扇,疾進疾退,進若遊龍,退如驚鴻,妙至毫巔,好不逍遙自在。


    “這……這不是古兄你的絕技麽?”令狐同源咋舌連連,古長青折扇輕搖,笑而不語,林複所使正是他的“白衣扇”。


    勁風所過,小塊紫色布片搖擺無定,隨風動蕩,飄落在地仍不安定,好一陣滾動,方才靜止。陳城丈心中笑意未斂,右臂半截衣袖隨即脫落。


    紫袍猛漲,林複並指作劍,正氣磅礴,威嚴浩蕩,分明是出自“正道劍”的“三清大道”,形神兼具。腳踩七星,縮地成寸,先後分使“鬥米劍”中的“丈人寧封”、“正一盟威”,加入己身領悟,別具妙詣。


    入山佳氣異他山,翠邏周遭幾複關。


    流水白雲無盡藏,莫教容易到人間。


    陳城丈驚而不亂,心弦先緊後鬆,清嘯如歌,嫻雅幽僻,“雅劍式”隨手蕩出,清雅絕塵、雍容文雅,諸般精絕變化,洋洋灑灑使將出來。


    青城鎮派劍法到底非尋常武學可比,林複站高望遠,窺得些許門道,終究難解全豹。大袖攏聚,屈指連彈,凝虛成實,勁氣如離膛鋼珠,連綿不絕地從十指間激射而出,撞上山城古劍,叮鈴咚嚨,甚是好聽。


    古長青笑望著錯愕到無以複加的令狐同源,今日所見,實在不可思議。“同根彈指”到了林複手中,竟隱隱比自己使來還要精妙,更具威力,帶著些許慍意,道:“好你個西河一落,對我還藏得這麽深,竟不知你還是個活武庫!”


    嫻雅致遠的“雅劍式”,對上跳脫不羈的“同根彈指”,竟占不到半點上風。


    陳城丈收起清嘯,點踏飄退,出乎意料的脫出了戰圈。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隻見他雙眸輕合,一派寧靜祥和、超然於世。轉瞬間仿佛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傲氣縱橫、鋒芒無匹的青城丈人,而是一個融入天地、沁心自然、窺察宇內、洞悉大道的隱世高人。


    龍吟靜默,風吟沉寂,山城古劍重達歸真本境,掃蕩群魔的浩瀚正氣褪去了,求道出塵的悠然清氣消散了。它隻是一把樸拙的古劍,是劍又不僅限於劍,劍即大道,道即天地,囊括寰宇;是劍又不是劍,比不上枯草,及不得塵埃,什麽都不是。


    人靜了,劍靜了,天地靜了,林複也跟著靜了。


    時斷時續的風聲,時有時無的鳥鳴聲,時進時出的唿吸聲。煦風徐來,蕩起衣角,仿佛時光倒退,一切重迴決鬥之初。


    天地靜默,靜到忽略了歲月的流逝,漠視了朝代的更迭,沒有了江湖的起伏。


    有人甚至生出錯覺,認為這個世上並沒有發生過這場對決;也有人認為,這並不是一場比武爭雄,不過是在問道於天。


    直到古劍頓地,陳城丈單膝跪地,屈身嘔血,人們才醒悟過來。


    哦——原來這場對決是真的!


    陳城丈麵色慘白,暗咬牙根,目光陰鷙,不甘問道:“這是什麽武功?”


    林複四字簡答:“西河入海。”


    “西河入海……人道天道,人即大道,道亦無道。”陳城丈慘淡一笑,神色頹敗,雙眸空洞,好似一具失了精魂神魄的行屍走肉,黯然垂首,澀聲道:“我輸了!”


    “承讓。”林複想要上前攙扶,被陳城丈擺手迴絕,又遣退門人,獨自下台,搖晃離去……


    看客們終於迴神,有了觀戰該有的情狀,反應各異,表情豐富。有驚訝錯愕的,咋舌無言;有意外失望的,歎氣唏噓;有激動興奮的,歡唿雀躍;有直言偷師的,跳腳罵娘。


    興奮者,不見得全是為林複獲勝而高興,也可能是因為在賭坊押對了賭注,狠賺了一筆;失望者,不見得全是為陳城丈落敗而鬱悶,也可能是因為在賭坊押錯了賭注,狠賠了一筆;錯愕者,那是真的很錯愕,他們並沒有明確的站隊,或為林複獲勝而錯愕,或為陳城丈落敗而錯愕。


    真正支持林複的人還是有的,同那些指責追究林複有偷師之嫌的江湖客們,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一個人,再是神通廣大,想要身處高位,他人的擁護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一派之主,還是武林盟主,亦或是帝王將相,皆脫不出這道藩籬的桎梏。至於能得到多少人的擁護,什麽樣的人的擁護,那便是另一番道理了,當然二者間還是息息相關的。


    林複依舊一副寡淡之情,先衝長階上邢頂天、沐平生等幾位江湖名宿耆老躬身見禮,再抱拳環敬一周,最後將目光落到了閣樓中憑欄俯視的百姓八老身上。一抖紫袍,有股說不盡的蓋世風采,朗聲說道:“百姓莊八位莊主,貴我兩莊一年之約期滿,不知貴莊派何人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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