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王守仁和朱厚照的消息,張永對什麽都不敢興趣,語帶責備口吻:“張來運啊,咱家教過你多少迴了,遇事要穩重,不可失了規矩,你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


    被稱為張來運的小太監連忙伏地磕頭,連連說道:“幹爹教訓的是,來運知錯了,幹爹的教導來運一定謹記在心,絕不會再有下次!”


    “起來吧!是何人求見咱家?”


    張來運也不起身,跪地答道:“求見的有兩個人,約莫半百年歲,看裝束行止應該是江湖中人,自稱是刀仁、劍成。”


    張永聞言,拿杯蓋撥茶的手忽然停下,心念數轉,緩緩放下茶杯,道:“請他們進來吧。”


    “是,幹爹。”不消多時,張來福領著刀、劍二人進到帳篷,“幹爹,來運把人帶來了!”


    “見過張公公!”刀、劍二人拱手見禮。


    “二位大俠不必客氣!”張永罕見地顯出一團和氣,“快快請坐!來運,上茶!”刀、劍二人致謝入座,張永心中早有計較,直奔主題道:“二位俠士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刀仁看了劍成一眼,開口道:“在下二人於七日前接到伯安傳書,邀我等來此。信中言明,若不見其人,便來找張公公。所以今日冒昧叨擾,還望公公見諒!”


    “閣下言重了。”張永笑著擺手,心下尋思:“七日前接到的傳書,按時間推算正好是進山那天送出的書信,這個王守仁確實不凡,思慮很是周全。”於是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作了敘述,雖然言簡意賅,卻也無有遺漏、無有多言。


    刀、劍二人同張永不過初見,對其言行舉止心中略有微詞。但王守仁信中既然提到此人,便也不作懷疑。二人眼神交匯,心領神會,劍成當即便道:“在下二人打算今夜潛入山中,打探情況,公公以為如何?”


    張永求之不得,故作沉吟,道:“山中情況不明,二位俠士務必當心!待二位入山後,咱家便召集人馬,於山外待援,到時若有情況,以響箭為號,我便命人進山接應。”說著,示意張來運將一支響箭交到二人手中。


    “有勞公公了。”


    “二位不必客氣。”


    待到夜深人靜之際,刀、劍二人輕鬆避過外圍守衛耳目,抹黑前行,不留聲息。疾行個把時辰,忽見前方光影點點,還夾雜著陣陣打鬥聲。再不遲疑,幾個起落攀上一棵大樹,俯瞰下方,隻見數以百計的火把聚成一條火龍,圍城一圈,中間空地上幾道人影騰挪變化、往來激鬥。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王守仁,模樣狼狽,渾身浴血,背上還負著一人,招式遠不如往昔淩厲順暢,還不時劇咳連連。


    刀、劍二人並未盲目出手,刀仁打了幾個簡易手勢,劍成點頭會意,然後率先飄然落下,越過火龍,指劍連出,劍氣縱橫無方,逼退水寒三人。


    異變突起,圍攻眾人驚而不亂。水寒認出來人,冷聲說道:“原來是劍聖駕臨,那麽刀神也在左近了。別躲躲藏藏了,一並現身吧!”後一句話由丹田而發,並不響亮,卻能遠傳數裏,餘音繞林,卻不見刀仁現身。


    劍成不接水寒的話,旁若無人地查看王守仁傷勢,雖然血透衣衫,卻無致命重傷,寬心不少,笑道:“看樣子來得還不算晚!”


    “年輕人嘛,總喜歡托大,要是早些一擁而上,你來就隻能給我收屍了。”強援及時助陣,王守仁頓感輕鬆,言笑晏晏。


    劍成哈哈一笑,道:“那還得多謝人家手下留情了。”又望著王守仁背上之人,問道:“這位是……”看到對方神情,不言自明。


    二人從容笑談,無視所處境地之險。水寒受人輕視,心中不忿,一聲重哼,冷笑道:“當真是意外之喜,神州八極今日能一下除去三個!”


    劍成依舊未用正眼看水寒,將目光落到了他身旁另外二人身上,一人手持七彩斑斕的古樸彎刀,上揚嘴角,一派玩世不恭;另一人手持無鋒黑劍,麵色清淡,半閉雙眸。劍成嘻嘻一笑,讚道:“好刀,好劍!”二人好似充耳不聞,不見絲毫反應。劍成又道:“不知道墨煙海……也不能說是墨煙海……姑且就當作是墨煙海吧。不知道墨煙海現在展現了幾成實力了?誅天殿主韶華、燼神殿主風蕭,二位可否能為劍某解了這心中的困惑?”


    手持古刀、黑劍的兩位青年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驚詫之情轉瞬即逝,很快又恢複原本神情。


    劍成見到王守仁投來的目光,笑著解釋道:“我們也是剛知道不久!”話音未落,一道響箭劃破黑夜,光芒璀璨。


    韶華、風蕭、水寒等人紛紛抬頭望天,不待收迴詫異目光,忽然一道蓬勃勁氣席卷而來,撞到半數圍攻之人。


    劍成也不遲疑,指劍橫掃,勁急劍氣縱橫天地,又是擊倒大片。“走!”一聲唿喝,當先開路。


    刀仁隨即現身,阻擋後敵,將王守仁和朱厚照護在當中。


    韶華、風蕭、水寒三人反應迅捷,展動身形,強勢應敵,阻斷劍成去路。其餘眾人重整陣型,如奔流般圍攻而來。


    數百人的合圍陣勢繞著四人緩緩移動,所到之處,巨樹傾倒、草木翻飛、地動山搖。


    刀、劍二人,掌刀、指劍連出,一時勁氣激蕩,竭盡所能。奈何對方人手眾多、高手如雲,也未占到一絲上風。


    二人師出同門,自幼同吃同睡同練功,心意相通,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能洞悉對方之意。二人忽然身形一錯,刀劍無隙相合,時而你進我退、你攻我守,時而同進同退、同攻同守,相合之力,成倍翻漲。圍攻眾人雖受嚴苛訓練,相互間也不缺配合,但在刀、劍二人麵前,相形見絀,簡直如天壤之別,頓時形勢大變,數百之眾,竟被兩個人打得節節敗退。


    就在這時,火光驟然四起,原來是張永得到刀仁釋放的信號,當即派大軍強行闖過山外守軍,喊殺而來。


    形式扭轉,韶華、風蕭、水寒三人心有不甘,卻也不作遲疑,當機立斷,下令撤離。數百人死傷近半,退去之勢仍不顯絲毫雜亂。


    強敵退去,風波未平,張永急召禦醫,為奄奄一息的朱厚照診治傷病。經過半日搶救,一眾禦醫、宮人,診治、配藥、煎藥、煮水……分工明確,各行其是,忙得暈頭轉向,終將傷病之勢控住,使朱厚照暫時無性命之憂。


    王守仁長籲一口氣,刀、劍二人早已覺出他的異狀,出言詢問,王守仁便將青陽縣的遭遇盡數相告,刀、劍二人聽後唏噓不已。


    朱厚照受傷病饑寒侵蝕多日,已然傷及了根本,經過搶救雖然性命暫時無礙,卻再也迴不到原本的健碩。自此,將常年與藥石病榻相伴。


    經曆了這場劫難,他再無玩樂之心,在南京修養數月,過了年關,稍有好轉,決定啟程迴京。臨行前一天,侍衛將江彬的屍首抬到了他的麵前,微有腐爛,顯然是斃命多日。他望著江彬毫無生機的屍身,不由想起往日二人一同度過的歲月、經曆的趣事。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變作一聲歎息。


    正德十六年三月,朱厚照病逝,年僅三十一歲。因膝下無子,由其從弟朱厚熜繼任帝位,改明年為嘉靖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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