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笑道:“羽哥,幸好我勸你不要幫忙吧,不然惹了老道,咱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大院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唯有莫奇穀躬身灑掃,此等屈辱,實屬生平頭一遭,心中怒火之熾,不想可知。


    但莫奇穀是審時度勢之人,心下明鏡虎落平陽,唯有隱忍,心中不斷想著勾踐複國,臥薪嚐膽的典故,聊以**。


    時限將近,莫奇穀愈發不敢懈怠,手下更為利落。


    過不多時,院內掃洗一新,頗不像出自一掌門人之手。


    護院老道準時走了出來,霍然見院內整潔一新,頗為滿意,問道:“那屍首桌凳,都哪裏去了?”


    莫奇穀道:“統統扔到山穀中了。”


    護院老道嘴角一歪,似有不滿道:“死者為大,無論是誰,也該入土葬了。莫掌門呐,你道德經讀了一輩子,隻顧求道,德卻荒廢了。”


    言語中對莫奇穀頗為失望。


    莫奇穀裝作聽不見,道:“前輩若是教訓完了,那本道可否下山?”


    護院老道若有所思地看了莫奇穀一眼,道:“若你心存悔改,貧道原想助你驅除體內邪魔,可惜,你心術不正,貧道已無此心。”


    莫奇穀聞言巨震,失口道:“前輩能驅除天魔?”


    護院老道胡須微顫,發絲飄然,靜靜看著莫奇穀,一言不發。


    莫奇穀知他已惱自己,看是不會出手相幫,轉念一想,心說天魔之力強過紫微神功數倍,若不是要承受反噬之力,誰稀罕驅除天魔。


    這麽想著,莫奇穀心念已定,轉頭看了張羽一眼,又對小琴道:“姑娘莫要食言。”


    說完,迴頭狠狠瞪視蕭君廓一眼,看得蕭君廓心下發毛。


    隻聽莫奇穀陰惻惻道:“老賊,後會有期。”


    說罷,出院而去,徑直下山。


    莫奇穀就這麽走了,蕭君廓心裏反倒悵然若失,一時不知是該去該留。


    他一直苦於不知該如何抵擋莫奇穀的報複,如果莫奇穀沒結聚天魔,二人單打獨鬥,勝負在伯仲之間,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但眼下莫奇穀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從前那個凡人莫奇穀,而是身負天魔神功的魔人莫奇穀,殺自己輕而易舉。


    說得不好聽點,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蕭君廓想遍了各種對策,但是一來確實難解,饒是他機智過人,亦黔驢技窮;


    二來此事實乃他生死係於一線之大難,所謂是關心則亂,難以靜心應對。


    焦躁之色,已盡覆於其麵,是人都看得出來。


    小琴姑娘不喜他,看熱鬧不怕事大,朗聲道:“蕭掌門,要不要本姑娘給你出個主意?包你不怕莫奇穀。”


    蕭君廓聞言一震,怔怔地看向小琴姑娘,嘴唇不受控製地脫口道:“請姑娘指教。”


    小琴姑娘微微一笑,指著張羽道:“若是你答應,如果本姑娘的法子有效,將華陽派掌門之位傳給這位張羽張少俠,那本姑娘立即給你指條明路。”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


    張羽道:“小琴,我不想當他們掌門。”


    小琴一臉壞笑,對他擠眉弄眼,讓他先別說話。


    張羽不知他在搞什麽鬼,但是見她俏皮可愛,自也隨他。


    護院老道眯著眼睛,捋須看著小琴,嘴角掛笑,似乎也覺有趣。


    別說是華陽派掌門,此時就是讓他認小琴做娘,亦是心甘情願,立即答道:“隻要姑娘法子可行,蕭某立即將掌門之位傳與這位少俠。”


    小琴雙手負後,挺起胸來,向蕭君廓踱出兩步,道:“蕭掌門,請問貴派祖訓之中,七大門規第四條,怎麽說?”


    蕭君廓聽了,不明所以,心想這等關頭,怎問起自家門規?


    心中疑惑,卻依舊道:“本門七大門規之四:忌持身不正,結交奸邪。”


    小琴鬼笑道:“那好,如果門中弟子違犯門規,該當如何處置?”


    蕭君廓猜不出她此言何意,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來,隻得道:“若有違犯,廢其武功,逐出師門,情節嚴重,掌門人可殺之。”


    小琴就等他說這話,笑道:“那好,這裏護院道長是個見證,你可不許耍賴。”


    蕭君廓不知她底細,一心想得她建議,一再忍讓,道:“請姑娘快些講,蕭某決不食言。”


    護院老道神色鄙夷,心中慨歎:“怎地堂堂華陽派掌門如此不爭氣,為了苟活,竟連掌門之位也能說舍就舍,可悲可歎。”


    小琴看了一眼護院老道,見他在聽,便道:“眼下,有一條最簡單的路可供蕭掌門選擇,很簡單,隻要蕭掌門求極樂教庇護,待下個月結聚天魔,不就不怕莫奇穀了嗎?”


    蕭君廓聽了,立時恍然,頓時霍然開朗,心中暗罵自己怎麽如此之蠢,極樂教就在泰山之中,高手如雲,量莫奇穀不敢輕舉妄動。


    況且自己早已有意投靠,有意結聚天魔之力,如今正逢其時,時機最佳,怎地忘了這茬?


    蕭君廓越想越興奮,麵上越發容光煥發,恨不得咧嘴大笑。


    這時,隻聽護院老道說:“持身不正,結交奸邪。”


    聽了這話,蕭君廓立即如墜冰窖,從腦門,一直涼到後腳跟。


    蕭君廓終於明白,明白小琴為何要問自己門規一事。


    她分明是有意在戲弄自己,故意要看自己笑話。


    如果蕭君廓聽小琴之言,投靠極樂教,那就必須把教主之位讓給張羽。


    而自己卻犯了持身不正,結交奸邪之罪,那作為本派新掌門的張羽,對自己即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如此一來,自己的命運不是又掌握在他人手中?


    蕭君廓沉著眼皮上下端詳張羽和小琴二人,實在是摸不透二人底細。


    不過從之前小琴和莫奇穀的對話判斷,莫奇穀對她頗為忌憚。


    以莫奇穀之自視甚高,自傲自負的性子,能夠心存忌憚,那說明小琴絕不簡單。


    隻是這個不簡單,是功力層麵,還是其他層麵呢?


    蕭君廓越想越不明白,似乎小琴手上還有一件莫奇穀急需要的東西,以至於可以聽其擺布……


    這一切的一切,在蕭君廓眼前雲山霧繞,看不清方向,但是他有一點已經認定,小琴所指,確是一條明路。


    如今在他麵前,實在是已無第二條路可選。


    蕭君廓這麽想著,看了護院道長一眼,如今知道極樂教所在的,應該隻有他了。


    但是,道長當真會實話相告嗎?


    蕭君廓並無信心。


    護院道長自是知他心意,道:“蕭掌門,苦海無涯,迴頭是岸,貧道勸你善良,莫要與妖邪為伍。”


    蕭君廓不敢得罪他,拱手道:“多謝道長良言,蕭某謹記在心。”


    說著,向院門望去,看著想走,又不敢走。


    小琴笑道:“蕭掌門,是不是要去投奔極樂教啊?那剛才的話,還算不算數呢?”


    蕭君廓沉下臉來,眼神在二人身上左右閃爍,想著護院道長在旁虎視眈眈,不敢衝動。


    無奈下,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對張羽道:“若是老夫結聚天魔,你就是下任華陽掌門,門下之人,見此令牌如見掌門。”


    說著,手上加了力道,用暗器手法,將令牌甩給張羽。


    隻見那令牌嗖地一聲,來勢甚急,破空擊向張羽胸口。


    張羽沒想到蕭君廓竟突施襲擊,因此並未舉手去接。


    同時,蕭君廓為測試張羽實力,有意用了八成的力道,因此那令牌去勢又急又猛,即便是武林高手,在如此近距離之下,亦逃脫不過。


    蕭君廓暗暗一笑,心說:“掌門人令牌交給你了,有沒有命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由於張羽沒抬手,那令牌嘭的一聲,側邊尖部正中張羽心窩,不偏不倚。


    日光之下,擊出一團衣上浮塵。


    但令牌畢竟不是鋒利的暗器,難刺肉裏,打中之後便即下墜。


    剛一過腹,張羽伸手接住,若無其事拿起把玩,胸口處毫無異樣。


    蕭君廓看得目瞪口呆,得手之際,他還偷著樂了那麽刹那光景。


    不料,他一直期盼出現的張羽捂著胸口,吐血而亡的場麵,卻並未出現。


    小琴起初也是一驚,待見張羽絲毫無事之後,拍手道:“蕭前任,果然一諾千金!”


    蕭君廓兀自還在盯著張羽,驚得眼皮都不眨一下,忽聽小琴稱唿自己“蕭前任”,不倫不類,莫名其妙。


    直氣得他火冒三丈,但是又不敢發作,氣鼓鼓地好不尷尬。


    蕭君廓越生氣,小琴越得意,轉身恭喜張羽道:“恭喜羽哥,榮升茅山華陽派掌門之位,以後就是張掌門啦,恭喜恭喜!”


    張羽雖覺好笑,但心知此事並不在理,微微肅然道:“小琴,不要鬧啦,把這令牌還給蕭掌門吧。”


    蕭君廓怕他像自己一樣突施襲擊,急忙擺手道:“不用!……哼,老夫豈是出爾反爾之人。”


    說著,眼睛一直不離張羽手中的令牌,生怕他一揮手就擊出。


    小琴越看蕭君廓越好笑,忍俊不禁道:“蕭掌門,敢不敢讓本姑娘猜猜你在想什麽?”


    蕭君廓一晃神,道:“你說什麽?”


    小琴道:“本姑娘說,知道你眼下在想什麽。”


    蕭君廓還沒猜出她要說什麽,護院老道卻說:“姑娘,不可再助人下石啦。”


    小琴對老道說:“爺爺,你怎麽比我還聰明,什麽都知道?”


    護院老道道:“姑娘適才良苦用心,貧道頗為欣賞,但若姑娘當真如實相告,恐怕蕭掌門永無迴頭之日。”


    小琴見護院老道心思縝密,洞悉一切,心中不免詫異,倒是不太敢在他麵前造次,略略收斂道:“爺爺,憑他的本事,我說與不說,還有什麽關係?”


    老道緩緩道:“道經有雲: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姑娘出身不俗,當以聖人為則,勿要誤入歧途,為虎作倀。”


    張羽撓撓頭,聽得雲裏霧裏,對小琴道:“小琴,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武功雖然不如張羽,但這方麵的悟性,蕭君廓比他高出不是一星半點,心念電轉,立時醒悟。


    小琴先對張羽道:“沒關係羽哥,聽不懂就對啦。”


    然後又轉頭對那老道說:“爺爺,小女知了,不會說啦。”


    護院老道滿意地點點頭,目光中滿是讚許之色。


    小琴對老道微微一笑,轉頭問張羽道:“羽哥,莫奇穀走啦,接下來你要去哪?”


    張羽道:“我想迴家,總是惦記爹娘。”


    小琴道:“迴武安嗎?那我陪你一起去。”


    蕭君廓猛地聽到張羽家住武安,眼中寒芒一盛,微微留心。


    蕭君廓見小琴不再和自己說話,心中憤憤,道:“姑娘,想必你是知道極樂教所在了,還請如實相告。”


    小琴故作驚訝道:“誰告訴你的?”


    蕭君廓冷笑道:“你和道長的話,瞞得住他,可瞞不住老夫,眼下華陽派掌門令牌已在。”


    小琴眨巴眼睛,嬉笑道:“可是道長爺爺不讓我告訴你,要不,你去問他吧。”


    自打蕭君廓蘇醒之後,被小琴百般逗弄,處處落於下風,心中鬱悶憤恨之極,恨不得抓住她,撕成碎片。


    但是眼下強敵環伺,蕭君廓知自己實力有限,但是護院道長就對付不了,遑論還有個金剛不壞之身的張羽。


    蕭君廓冷哼道:“不說罷了,老夫不信尋不到。”


    小琴不理他,對張羽道:“那羽哥,咱們下山吧。


    山下的泰安城十分熱鬧,我帶你去逛逛。


    那裏的煎餅很好吃,還有泰山白菜、醬包瓜、醬磨茄,你一定喜歡。”


    張羽聽她說得都是素菜,道:“小琴,我愛吃肉。”


    小琴啞然失笑道:“那我請你吃赤錦鱗,也是這邊特色名菜。”


    說著,又向護院老道看去,問道:“爺爺,您同我們一齊下山麽?”


    老道微微一笑,道:“不了,貧道要日落再下山。”


    小琴道:“好,那你多保重,羽哥,咱們走吧。”


    說著,又向莫奇穀做了個滑稽的鬼臉,與張羽笑著離開。


    二人一走,玉皇觀中登時空蕩蕩的,隻見碧空萬裏,山風蒼莽。


    蕭君廓獨立院中,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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