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孝卻極為滿意,既然他能在魔手麵前求告,自然也可以在其他人麵前求告。


    心想自己隻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便可化幹戈為玉帛,實在是妙不可言。


    當時世人對自己名節看得極重,正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輕易不能跪,但若是跪了,十有八九沒有二心。


    跪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有些人跪的多了,也會慢慢習慣。


    但是張羽對此一無所知,在他的世界裏,下跪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隻不過是個身體動作而已,沒有額外被人賦予的其他意義。


    張羽起身道:“你可以叫他們進來了,我照著剛才的樣子,說給你聽就是。”


    方大孝哈哈一笑,頗為得意,舉手在空中拍了兩掌,顯然是使出了內力,掌聲渾厚,遠遠地傳了出去。


    遠處丐幫眾人聽到,知是副幫主發出的召集指令,急忙湧入廟中。


    王萬平站到方大孝身後,道:“幫主,如何?”


    方大孝一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說話,然後對張羽道:“少俠,剛才咱們交手之後,你說有話對老夫和眾兄弟們說,現在可以說了。”


    話音剛落,隻見魔手使勁搖擺,鼻子哼哼發聲。


    張羽不理他,學著剛才的樣子,上前一步,撲通跪倒,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通。


    一語說罷,丐幫眾人都是麵麵相覷。


    均自心奇:“剛才這堂上發生了何事?幫主用了什麽手段?怎地這小子就乖乖範了?”


    王萬平更是驚詫莫名。


    因為以他的估計,方副幫主的武功遠遠不是這青年的對手,怎麽就過了這麽一小會兒,形勢就逆轉了呢?


    王萬平心念一動,心想是不是這中間有什麽圈套,說不定這小子是故意服軟,其實是有厲害的後招。


    副幫主可不能上當啊!


    想到這裏,脫口而出道:“混賬!你說得倒是輕巧,那你打傷趙大頭,還有……還有弄壞我寶刀這兩件事,怎麽算?”


    說著,指了一下地麵上的那把鈍刀。


    眾丐見張羽跪地服軟,以為方幫主已將他製服,所以心中不懼。


    又聽他適才認錯的話語中,毫無恭敬之意,十分不喜。


    於是便一齊附和王萬平道:“就是,傷了我們丐幫兄弟,光是認錯可還不夠!”


    “沒錯,要麽你也自斷一臂,才算賠禮!”


    “還要額外賠一把寶刀,不然跟你沒完!”


    方大孝萬萬沒想到自己手下如此激憤,與他之前設想完全不同,有些慌了手腳,瞪視著王萬平,心中一頓大罵。


    但是礙於情勢,麵上還是裝作從容鎮定,看不出絲毫慌亂與不滿。


    王萬平見方大孝一個勁看著自己,還以為他十分讚許,因此洋洋自得。


    張羽見按照方大孝所說全無用處,心中有氣,直接站起身來,盯著方大孝道:“你怎麽說?”


    眾丐見他不聽招唿擅自起身,出言不遜,叱道:“什麽你啊我啊的,你會不會說話!


    要叫幫主!叫幫主懂嗎?


    你他媽這是賠禮道歉的態度嗎!”


    一時之間,眾丐七嘴八舌,嗚嗚泱泱咒罵侮辱。


    張羽見方大孝一言不發,雙目一寒,不理眾丐,徑直向魔手走去,伸手要解他鎖鏈。


    眾丐見了,哪肯甘休,抄起家夥上前攻去。


    張羽並不迴頭,向後掃出一腿,頓時將一圈乞丐踢出廟外。


    那廟本已破敗,這一圈乞丐接連撞牆飛出,一時間,小廟隻剩下柱子和棚頂,四麵漏風。


    剩下的乞丐不識時務,前赴後繼,但哪裏是張羽的對手,被他背對著踢出幾腳,全部踢飛於外。


    方大孝心亂如麻,千算萬算,絕沒料到會是此種情形,心下又急又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兩輪攻勢結束,廟堂上隻剩下方大孝和王萬平二人。


    夜風唿嘯,火光搖曳,映得二人臉色青黃不是。


    王萬平見手下頃刻間全軍覆沒,挨到方大孝身邊,悄聲問道:“幫主,這下怎麽辦?”


    方大孝狠狠地橫了他一眼,心中將他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還不待他嘴上開罵,隻聽當啷一聲,張羽一把扯斷了一條鐵鏈。


    方大孝見張羽手勁能夠斷鐵,著實嚇了一跳,低聲道:“走!”


    說罷飛身出廟,王萬平緊隨其後。


    轉眼間,兩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其他乞丐雖然受傷較重,見幫主和舵主雙雙離去,便不敢落後,也爬起跟上。


    張羽解開魔手身上的鐵鏈,摘掉他口中的棉團。


    魔手解困,舒展了一番筋骨,隻見他身上的鞭傷,兀自還在滴血。


    魔手好奇地打量張羽,越看越奇怪,問道:“你是哪個法王麾下?”


    張羽道:“你在說什麽?”


    魔手道:“難道你不是極樂教的?”


    張羽微微搖頭,道:“不是。”


    此時一陣強風吹入,魔手身子虛弱,衣衫單薄,加之身上有傷,抵受不住,哆嗦了一陣。


    急忙湊到火堆旁邊,坐下取暖。


    張羽拍拍手上灰塵,也跟著坐了過去,順手往火堆裏填了幾根柴。


    魔手稍微暖和一點,又問:“那你為什麽救我?”


    張羽道:“我說了,戴老三是我結拜大哥。他的徒弟,我必須要救。”


    魔手微微一笑,十分鄙夷,道:“你是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我師父陰曹寒霜戴老三,會和你結交?你當我傻嗎?”


    張羽已經習慣了自己說的話被人質疑,不以為意。


    他越發覺得,讓別人相信自己說的話,讓別人理解自己的本意,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


    甚至比學習文字,比學習站在樹尖上的輕功,還要難上數倍。


    魔手見他若有所思,不說話,便道:“不過呢,你救了我一命,不管你是什麽目的,還是要謝謝你!”


    張羽出神地望著火堆,淡淡道:“不用謝。”


    魔手傷口隱隱作痛,問道:“你身上有金瘡藥嗎?”


    “沒有。”


    “那你身上有吃的和水嗎?”


    張羽自從下午去到河陽,至今也是米水未進,道:“沒有。”


    這話一說出來,張羽的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魔手苦笑一聲,放倒身子,躺在火堆旁邊。


    緩緩抬起右手那隻魔爪,看著上麵讓他抓狂的黃紙符,長歎一口氣道:“虎落平陽的滋味,還真是難受啊!”


    張羽見地上有些碎瓦片,心中一動,跑出廟外,捧了一懷抱雪迴來,放到瓦片上一烤,化成水。


    遞給魔手道:“你先喝點水吧。”


    魔手見他關心自己,心頭一熱,起身接過,把水喝了,頓覺舒服很多。


    幾口水下肚,魔手來了些精神,道:“你身上沒有金瘡藥,沒有幹糧,總該有錢吧?你好人做到底,去買點吃的和藥迴來吧。”


    張羽道:“我沒有錢。”


    魔手瞠目看著張羽,苦笑一聲,又躺倒在地,道:“屋漏偏逢連夜雨,真他媽的。”


    張羽突然想起一事,道:“丐幫的人應該不會迴來了吧?”


    魔手閉目道:“嗯,怎麽?憑你的功夫,他們就算再來一百個,都不是你對手,有什麽好怕的?”


    張羽聽了,起身跑到後院,將那兩個包裹提了進來,扔在地上,說道:“這裏麵應該有錢。”


    魔手抬眼看去,隻見是兩個大包裹,皆用上等綢緞包著,叫張羽趕緊打開。


    打開之後,一包裏麵滿是黃金白銀,另一包裏滿是玉鐲、珍珠、翡翠等首飾珠寶,火光映照下,滿堂生輝。


    當然,現在四麵牆塌,算不上堂。


    魔手見了,哈哈大笑,道:“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啊!


    哈哈……哈哈!


    兄弟,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他媽的,剛才還是窮光蛋,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大富翁,哈哈!”


    張羽見他高興,道:“明天一早,我去買吃的和金瘡藥,你等我。”


    魔手笑道:“我還等你個屁啊!這裏四麵漏風的,我才不待在這!


    明天咱倆一起走,先去找個客棧住下,整他幾十斤牛肉,幾十壇老酒,痛痛快快吃飽喝足,哈哈!


    對了兄弟,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張羽道:“我叫張羽,張飛的張,關羽的羽。”


    這是孫小苗教他的自報家門的方法,張羽很喜歡。


    這一次是他第一次用,他覺得很好。


    魔手道:“名字好記,那以後就叫你羽兄,你呢,就叫我魔手就好了。”


    說罷,抱頭睡去,不一會兒便鼾聲四起。


    ……


    第二日一早,張羽挎著兩大包包裹,攙扶著魔手,向河陽走去。


    進入城內,行人慢慢多了起來,很多人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二人。


    畢竟魔手蓬頭垢麵,遍體鱗傷,行人見了多繞道而行,遠遠地對二人指指點點。


    魔手現在的身份應該是個死人,他不能暴露自己。


    所以,他用幾條破布將右手纏住,不過那右手碩大無比,即便是包得嚴嚴實實,看起來依舊十分詭異。


    二人走不多時,魔手見前方路邊有一家客棧,便對張羽道:“我們先弄間房,住下再說。”


    張羽扶著魔手步入店內,那掌櫃一打眼,見二人裝扮,心下老大鄙厭。


    掌櫃瞥了一眼,頭也不抬道:“我家滿房了,去別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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