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張羽又走到那晚和莫奇穀說話的鬆林旁邊。


    他忽地心血來潮,興致大起,見四下無人,閃身竄入樹叢,挑了一株看著高大結實的鬆樹,估摸著高度,準備再試一試。


    他調整唿吸,微微下蹲,噌地一躍而起,跳過樹尖,待墜落時全神貫注,一心想著穩立尖頭。


    可不想,腳底一遇到那柔軟的鬆尖,尖頂立即向旁傾倒。


    他止不住沿著樹幹滑下,直接掉在地上,那麽粗的樹幹,都被他坐折了數根,三番四次皆是不行。


    究竟哪裏不對呢?張羽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他自有一股堅韌不拔的韌勁,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再不行,就再試。


    奈何方法不對,無論他嚐試多少次,依然是無功而返,隻不過是不斷重複失敗罷了。


    結果毫無懸念。


    張羽蹦跳了半天,毫無收獲,他決定改變方法,先沿著樹幹向上爬,待快爬到樹尖時,慢慢挺直身板,找準著力點,試著用最輕柔、最緩慢的方式站上樹尖。


    但是無論他用什麽方法,那樹尖十分軟嫩,並不受力,根本支撐不住一個男子的重量,他忙活了大半天,依然一無所獲。


    嚐試了將近一個時辰,想到再不迴家就快天亮了,無卡奈何之下,張羽跳下樹幹,又向樹尖迴望一眼,心中窒塞,轉身就是一腳。


    隻聽靜夜中咯喇一聲巨響,那株粗壯的鬆樹應聲斷成兩截,上半截倒在地上,濺起好大一片雪。


    張羽轉身準備走出樹林,忽聽頭頂有人說話道:“老夫的令牌呢?”


    張羽認得是莫奇穀的聲音,抬頭一看,隻見月光之下,他飄然站在樹尖之上,背著雙手,十分瀟灑。


    張羽本就心中有氣,看見莫奇穀不可一世的模樣更加心煩,不由分說,伸腳便向莫奇穀站立的鬆樹一踹,好粗的樹幹咯喇一聲折斷。


    莫奇穀剛到,不知他發的是什麽無名火,腳下樹道,絲毫不慌,輕輕鬆鬆跳到另一株樹尖上,尚未粘腳,不想下麵又是咯喇一聲!


    他隻得再跳,腳下又是一響,他跳一次,張羽踹一腳,節奏分毫不差,算是杠上了。


    一時間,隻聽鬆林之中,咯喇咯喇樹折之聲不絕於耳,短短一盞茶時分,那片鬆林竟然被張羽踢倒了三、四十株!


    莫奇穀見不是事,也不往樹上跳,飄然落地,落在一株橫沉於地的鬆樹幹上,仍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張羽。


    當然,這個高度比在樹尖上還是低了許多。


    莫奇穀斥道:“你發瘋嗎?”


    張羽剛剛還有點火氣,這時踢斷了好大一片鬆林,心中火氣得到釋放,頓覺胸中大暢,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莫奇穀見他踢倒半片鬆林,心下一凜,聲音和緩了一些,道:“還老夫令牌。”


    張羽道:“丹灶和丹爐呢?”


    莫奇穀哼了一聲,道:“獨目道人可沒死。”


    張羽聽了大奇,道:“他不是……”


    “他被人救走了。”


    “真的?”張羽不敢相信。


    “那麽多人作證,老夫難道還會騙你不成!”莫奇穀再一次提高了嗓門。


    張羽臉上剛浮現出的笑容轉瞬消失殆盡,不情願的將令牌掏出,遞給莫奇穀。


    莫奇穀借著月光,翻來覆去詳察半晌,似乎那令牌上有什麽特殊記好一般,最終確定是掌門令牌不假,方收入懷中。


    張羽嚐到了失敗的滋味,心中不快。


    學不到站在樹尖的法門倒還在其次,不能實現孫小苗的夢想,著實讓他十分難受。


    他對莫奇穀已無話可說,垂頭喪氣,轉身就要迴家。


    莫奇穀望著他的背影,心想此人今後還有大大的用處,應當加以籠絡,便道:“孫小苗是誰,你告訴老夫,老夫派人送他爐灶。不過老夫事先聲明,人你沒有殺死,站在樹尖上的功夫,老夫是不會教你了。”


    張羽聞言大喜,轉身跑迴,道:“真的嗎?”


    莫奇穀“嗯”了一聲,心說此人天真,還算易於收買。


    張羽興高采烈和莫奇穀說了孫小苗的身份,莫奇穀聽後,皺起眉頭,臉現殺機,問道:“老夫讓你殺獨目道人的事,你沒說與他知吧?”


    張羽道:“沒有,也沒說是你送丹灶和丹爐。”


    莫奇穀想了片刻,便道:“那好,老夫明日便吩咐人籌辦。不過,若讓老夫知道你撒謊,就……就將丹灶和丹爐全部收迴!”


    莫奇穀心想他不怕死,不能以死懼之,便用丹灶和丹爐相威脅。


    張羽自然滿嘴答應。


    ……


    正月十五過後,新年的喜慶氛圍逐漸褪去。


    張大虎一直惦記著一事,天天盼著日子快些過,不住催促了妻子李氏好幾迴。


    李氏見過了十五,便提了兩隻雉雞,去往十裏外的李家莊,準備給張羽說門親事。


    李家莊是李氏的娘家,這次正好借著迴娘家的理由,讓親戚們介紹個合適的女子,也算了卻丈夫一件心事。


    到了娘家,李氏說明來意,娘家人自是非常上心,都知李氏男人會打獵,到縣上總能賣上好價錢,吃穿不愁。


    若是誰家的女子能嫁到他張大虎家,定餓不著。


    但是,娘家人也知李氏那兒子是山裏撿來的,雖然五官端正,但聽說有點傻傻愣愣。


    鄉裏人不免迷信,都說野人諸般不吉,好事之人添油加醋一番,在背後指指點點,對此頗有些微詞。


    有一迴兩人說閑話,正說到此事,嘴裏免不了不幹不淨,恰好被李氏從旁聽到,她登時火起,和那二人對罵半天,之後竟差點動起手來,莊上人好些跑出來看熱鬧。


    事後議論紛紛,都說誰家閨女要是嫁到她老張家,定被惡婆婆欺負死。


    李氏說親不成,還吃了一肚子臭氣,恨恨迴到家,進門就拉著臉子,這看不順眼,那看不喜歡,弄得張大虎和張羽莫名其妙。


    張大虎不敢捋虎毛,一個勁使眼色讓張羽去問,張羽沒多想,便去問道:“娘,你為啥不開心?”


    李氏見有地撒氣,嘰裏咕嚕說道:“娘開心,怎麽不開心,開心得不行!奶奶的,李家莊咱有一說一,沒一個好東西!怎麽著,敢說我兒子是撿來的,撿來的也比他們親生的強!”


    李氏一邊罵著,一邊胸口劇烈起伏。


    張羽呆立一旁,愣愣看著娘不知該做什麽,張大虎過來倒了一碗水放在李氏麵前,一言不吭。


    張羽想了一會兒,道:“娘,你不也是李家莊出來的?”


    李氏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拿手指狠戳了張羽肚子一下,道:“傻白臉,連你也來氣娘!要不是為了你,娘能受這閑氣?


    娘早就不是他李家的人了,娘現在是張家的人!


    你給娘記住嘍,娘從今天開始,跟他們李家莊勢不兩立!


    見他一個姓李的,便罵一個,見兩個,罵一雙!


    你說,你是不是也向著娘,是不是跟娘站一起?


    哼,咱就算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娶他李家莊的姑娘!不稀罕!”


    張羽見娘是真生氣,溫言道:“娘,你放心,我永遠向著你。”


    李氏點點頭,看了張羽一眼道:“這才是娘的好兒子。”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叫喊:“這是張獵戶家嗎?李大嬸在家嗎?”


    李氏聽著聲音耳熟,迎出門外,隻見是李家莊的劉二娘,她三十年前嫁到李家莊來,是四個孩子的媽,李氏出嫁之時,出了不少力。


    李氏馬上臉上堆笑,把劉二娘請入屋內,好一陣寒暄。


    張羽看著他倆說得好不熱乎,心裏犯嘀咕:“剛才娘不是說和李家莊的人永遠勢不兩立嗎?怎麽說變就變了。”


    張大虎看出兒子的困惑,走到他麵前,低聲道:“這就是女人,說一出是一出,聽聽就罷了,當不得真。”


    李氏在旁屋叫道:“虎哥,趕緊給二娘倒水啊。”


    張大虎聽了,給張羽遞了個眼色,嘴角一撇,一瘸一拐去給二人倒水。


    張羽閑著沒事,便準備出外劈柴,正好經過李氏和劉二娘身邊。


    李氏指著張羽對劉二娘道:“二娘,你看我兒俊不俊?”


    那劉二娘一打眼,見張羽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立時喜上眉梢,貪看個不停,越看越喜。


    李氏見她表情,知她十分滿意,便打發張羽出屋,坐等她開口央求。


    果然不出李氏所料,劉二娘此來確是為了說親。


    原來,劉二娘在鄴縣有個遠房親戚,主家姓葉,家中有一長女,芳齡二十六歲,至今未嫁。


    這女是良家女子,就是性子有些古怪,平時不愛紅妝愛武裝,淨喜歡舞刀弄棒,脾氣還很火爆,是以這般年紀,還沒有人家上門說親。


    那女子自己不急,反倒是家人著急,成天托人說媒撮合。


    李氏一聽那女子年齡,登時拉下臉來,道:“劉二娘,這閨女是不是老了點呐。”


    劉二娘說她也知道對方年紀大了一點,但是那葉家在鄴縣是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家裏有的是錢,還有很多親戚在朝中做官,如果能娶了她,光是陪嫁的嫁妝,估計都夠李氏和張大虎一家吃幾輩子了。


    李氏聽了,心中一動,臉色恢複如常,想了半晌,道:“二娘,你也知道我家是什麽情況,這這這,和那葉家……門不當戶不對啊!隻怕……咱家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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