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


    隨著慈舟朝天一拳轟出,眾人眼裏仿佛看見一頭四翼應龍,掙脫重重鎖鏈的束縛,咆哮著衝上天空,重獲自由身。


    占地方圓百裏,偌大的快活林頓時劇震起來,參天古樹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吟,距離最近的仙道士和劍修,驚訝地看著麵前的酒杯,被一股上升氣流抬升起來,連忙伸手按壓。


    內外三圈站住的花冠少女,此時衣袂飄飄地懸浮在半空,恍如神國翡翠宮降臨的天女,這還是多虧她們及時反應過來,甩射出流雲水袖束住彼此的手足,同時牢牢地抓住黑衣僧人,才免除被這股形如巨龍的氣流送上高空的下場。


    慈舟此時也是驚疑不定,抬頭盯著自己的鐵拳,沒想到自己初學乍練的“飛龍升天破”,威力竟然比月嬋的還強十倍不止。


    不僅具現出“有形氣勁”的應龍虛形,影響範圍也大得可怕,相當於前世一個鄉鎮的範圍,不過與天地相比,還是渺小之物,即便在夜郎國,也隻是江山一隅。


    不過,在場有幸目睹這一幕的人,無不把這位黑衣僧人的實力再次高估,改變區域氣象的一拳,已超越“殿下”的神技,逼近準神的超凡神力,且神格等級(rank)絕對在10級以上,突破弱等神力,進入中等神力的範疇。


    不知情的人,沒準還以為慈舟是哪一位大神的神格化身,在地上行走的聖者,特意為了緩和三國的旱情,來遊戲人間了。


    黑衣僧人發出朝天一拳的餘波還未平息,四翼巨龍隨著廿人合抱粗的風柱衝上天空,與濃密的水汽相合,有如泡沫般隨時會消失的虛影,即刻變得真實起來。


    蒼白的應龍身軀轉成碧空如洗的青色,垂下的箭形尾鰭就是剛剛成形的龍卷風,在快活林的“屋頂”,也就是樹冠層上來迴梳理。


    藏身在暗處的快活林的秘密首腦之一,“高桌會”成員一劍歸西宋忠,看著四翼巨龍咆哮天空的無上英姿,忍不住喃喃自語。


    “風和雨的主宰應龍殿下!失落於時光長河的上古龍神,神格崩裂,差點再次掀起滅世大洪水,被奪走的神職,成就了一眾氣象神係諸神。”


    話音剛落,快活林上方不知幾裏,天空的深處,一道金色的霹靂驟然轟落,將那頭仿佛從洪荒時代走來,踏碎萬古冰川,強行降臨現世的應龍徹底轟殺。


    隨著龍吟聲驟然消失,陰陽二氣立即失衡,彼此劇烈地衝突,擦出一道道雷霆閃電。


    起風了!快活林底層的悶熱潮濕之氣,被清冷的夜風吹走,每個人心頭都是涼颼颼的,就連喝醉酒,感覺最遲鈍的人,都意識到大事不妙了。


    果不其然,風起雲湧於高天,遮星閉月掩鬥宿。一時間,快活林陷入昏暗無光的境地,就連樹皮縫隙裏的螢火蟲,都不見了蹤影,陽光菇的孢子粉末更是消散地幹幹淨淨。


    “啪嗒”一聲,一顆黃豆粒大的雨滴,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冠枝葉,剛好打在黑衣僧人的額頭上,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心裏頓時一片了然,趁著飛龍升天破掀起的上升氣流餘勢已盡,趕緊將十八個花冠少女一鼓作氣地全部拉下來。


    “看甚麽看?趕緊避雨!”


    春雨從天而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落在快活林的樹冠,刺骨的夜風吹過,就連毫無知覺的樹葉,也忍不住哆嗦起來。


    這就是半神殿下的實力,即便沒有任何神力波動,僅僅用了一拳,就把局部地區的天象徹底改變了。


    誰還敢懷疑黑衣僧人的殿下身份,沒有人!況且,大多數實力超凡入聖的人,都把目光注意力,集中在剛才天空深處驟然劈落的金色霹靂上。


    在昆吾山陰的青牛石上,成功留下一道蘊含獨特劍意的痕跡,淩駕在普通“劍聖”之上,一劍歸西宋忠肅然正色道:“那一道璀璨至極的電光,總覺得像是天譴神罰之雷!你們說呢?”


    迴到自己位置上的高大姐,出於對快活林背後的真相不甚了解,謹慎地沒有說話,避免出乖露醜的尷尬,她側頭看了一眼主位大首領,它微微睜開的雙眼,流露出淡淡龍威的金黃色豎睛。


    大首領沒有說話,就是某種意義上的表明態度,是持續觀察,還沒有下最後的結論,或許倒映在它眼裏的目標人物,還有未曾摸清楚的地方。


    多年來追隨左右,對它最忠心不二的黃龍客,會意過來地輕輕點頭,笑道:“此人的過去一片空白,連我用巫骨占卜、蓍草占筮也推算不出來,不是被神性本能地屏蔽,就是域外降臨的天人!依我看,前者居多,卻也不能輕易排除後者。”


    高大姐輕輕地歎了口氣:“外人總以為快活林裏多是奇人異士,什麽事情都能辦到。這不,夜郎王庭的禁咒博士和渾儀監的監正,聯名請出王令金牌,要我等祁雨一場,緩解連日放晴的旱情。眼看著火燒眉毛,就要違背王命了,沒想到天賜異人,足以紓解當下緊急。諸位意下如何?”


    道上兄弟贈予外號“劍鬼”的一劍歸西宋忠想都不想,即刻舉手示意:“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試一試,又有何妨?不是我快活林的人,若是成了,固然是一件好事,哪怕沒有成功,這祁雨失敗的責任,自然有人為我等分擔。”


    這番話就是快活林首腦高層的主流意見,一切以保證上層利益為上,畢竟他們與快活林就是深度捆綁的一體,利益趨同一致,在沒有什麽比這更牢固的紐帶了。


    血緣、親情、師徒、結義、知交、朋友等等世間一切關係,都及不上利益!人可以背叛自身的階層,卻永遠也不會背叛利益!


    就這樣,十二位快活林的幕後首腦,在就夜郎王庭的金令祁雨一事上,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請這位黑衣僧人放手施展,務必為夜郎國境內千裏沃野,百萬頃良田,求來一場緩解旱情的春雨。


    畢竟,有如今正籠罩快活林的雨雲,淅淅瀝瀝地下著牛毛細雨,作為佐證此人祁雨的事實,這條好消息若是傳到夜郎王宮裏,想必會讓國王夜狼殿下睡個好覺。


    高大姐考慮到快活林裏,肯定有夜郎國的暗樁坐探,不想看見他們暴露出來,處理不好,不處理更不好,便開口建議。


    “幹脆,用快馬傳信罷!我有相國大公子的銀令,專門走馳道,驛站換馬不換人,子夜時分,應該能抵達到王都。”


    大首領想都不想,應允道:“可!”聲音低沉地有如豬婆龍吃飽喝醉打唿嚕,落在每個人的耳朵裏,自然是聽出了個中意思。


    事實上,百越、夜郎、交趾三國,都在快活林裏埋長線,布置明暗探子,黑衣僧人一拳轟天,頃刻間下雨的事,早就被他們探知,用不同的渠道,向各國大小勢力通報了消息。


    除此以外,還有以快活林為根據地,橫行走四方的黑道豪強,交好各地山頭、買通水路的鏢局(雇傭兵團),路子很野的情報販子,譬如江湖道上的百曉生、自然孕育的精靈天地通以及耳目遍布天下的地裏鬼等等,都將消息作價賣了個遍。


    想必今夜過後,黑衣僧人能求來風雨的消息,會在卡拉圖大陸南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說度提升)。當然了,知道個中內情的高手大能,單看四翼巨龍飛升上天,操控旋風和降雨,免不了把慈舟當作上古水神的有緣人,或是風與雨的主宰應龍殿下的再來者。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每一片葉子,衝走葉麵的微塵,還其本來翠綠的麵目,不知道多少藏在暗處的飛禽走獸,在人們紛紛躲雨的時候,愜意地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慈舟盤腿坐在樹蔭之間的空地,顆顆粒粒的雨粉匯聚成珠,壓彎葉子後悄然滑落,他任由雨水澆在身上,仙道士黃飛熊還想伸手招唿,卻沒有想到,雨水落下後,竟然衝走了僧衣上的墨黑顏色,露出本該月白的本來麵目。


    劍修安齊生猛然想起某個典故傳說,伸手拉住想起身走過去細看的老友,直言道:“這場降雨功勞甚大!想必,他正借助這個機會,清洗身上的罪惡。功過相抵嘛!”


    仙道士黃飛熊立即會意過來,暗道一聲:原來如此。便再也沒有阻止的意思了,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黑衣僧人端坐在雨水中,將自己重新洗白,恢複原本應該有的麵目。


    時光流轉,待在眾劍堡西城曹家的月嬋,正抓緊時間,努力提升真氣量,進一步拓展自己的經脈體係。


    正在用功不斷時,一隻遍體散發出潔白月華的信鴿,撲扇著翅膀,從高空滑降下來,展開翅膀減速後,不輕不重地斜著撞在她的腳下,仙道士黃飛熊點化出它的法力頓時告罄,當場顯現出信鴿的真麵目,一張寥寥幾筆,寫著幾行字的符紙。


    月嬋好奇地上前拾取,右手捏著紙首,左手攤開整張符紙,看著上麵的文字,輕聲地讀了出來:“我將此舞傳授給快活林,重新譜曲編舞,免不了有千金進賬,便一並寄在賬上,所有開銷都走賬……”


    “驕狂自大的口氣,目無餘子的語氣,也隻有他臉皮厚,敢當眾說出來。快活林?我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沒準還是風月場所,發售大寶劍的私人會所。哼哼,剛離開我,就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我就知道,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


    月嬋忿忿不平地將符紙揉搓成一團,掌心真氣猛然一吐,就將其徹底震碎,變成米粒大的紙片,從指縫間落下。


    她想要沉下心來繼續淬煉真氣,沒想到此時心情已亂,不得不站起身,在涼亭裏來迴踱步,發散自己胸中的鬱悶。


    沒過多久,一道道符劍的靈光、傳訊法術的火光、點化成活物的符紙神光,接二連三地出現在眾劍堡上空,就連大采買人曹正淳家,也有幾道靈光落下。


    三五個入了核心的曹家子,被緊急召進家族議事的書房,通傳了發來的消息,有人不以為意地笑笑,伸手指點略顯倉促的筆跡取笑,誰知如此魯莽的行徑,立即招來家主的嗬斥。


    曹正淳看了看自己下的崽子,目光落在神色不變的幺子身上,不禁抱有最後的希望:“吉祥,你來說說此事幹係!”


    曹吉祥立即上前,恭聲道:“父親,快活林夜逢甘霖,好大一場雨,此事違背了眼下連續多日的旱情,想必不是常理……肯定是有專精此道的大能出手!”


    “換句話說,夜郎國的旱情,恐怕會因此得到緩解。三國邊境線上,陳兵十萬的局勢,一觸即發的戰爭,定然會有所緩和。”


    “夜郎王庭對此事上心地很,定會有王命下達,抽兵北上,用於春耕、補種莊稼等農事。父親,你也知道,夜郎國農兵一體,戰時看不分明,若是農忙時,兵民兩分,這場仗是打不起來了。”


    曹正淳滿意地點了點頭,畢竟小兒子能舉一反三,看到如此之遠,頗具國際戰略眼光,培養他繼承家業的心,不由地更重了幾分。


    其餘入得核心的曹家子們,臉色就不好看了,尤其是剛才被家主嗬斥的二子曹雨田,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打醒精神,明明是發自快活林暗線的情報,自己竟然如此輕看,難怪會被父親責罵,估計此事會累及自己在老爹心裏的評價。


    曹雨田瘋狂地攪動腦汁,在家主沉吟不語,最小的弟弟暢所欲言後,還在思索中時,寄宿在耳朵裏的精神,高價請來的“三耳秀才”,畢竟是飽讀文章、治國方略,堪稱博學鴻儒的文氣精靈,有他撐腰,自然是大膽地上前建言,實質不過是聽一句,背一句。


    “父親,三國邊境上暫時不會開戰,作半年之想,這可是相當漫長的和平期。商路暢通無阻,我家正好可以把手伸進邊軍市易裏,低價進,高價出,為我家,為領主內庫充實,盡一份綿薄之力!此事若成,還能帶契咱們曹家分支發達,家族興,才是正理!”


    曹正淳訝異地看了二子一眼,冷哼一聲:“此話正合我意,如同撓中癢處。可惜,這話若是出自你口,就更好了!”


    說完,曹家家主伸手五指虛控,就有一股莫名吸力,將躲在曹雨田左耳裏的精靈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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