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舟師徒三人一騎揮手告別守山大神黑熊妖,離開金池山觀音禪院後,逕自北上,朝西海(青海)而去。


    途中,為了避開烏斯藏人的明哨暗樁以及遊騎眼線,他們不走坦蕩蕩的康莊大道,準備抄近路、走捷徑,自蛇盤山鷹愁澗穿行而過。


    朱剛鬣原本通讀雲棧預言,具有“前知”之能,對此行還抱有很大期待,隻是現如今禁箍戴在頭上,但凡心裏起了什麽不好的念頭,這象征佛門清規戒律的僧寶,就惡狠狠地勒進骨頭了,免不了受點皮肉之苦。


    “一點情麵都不給,這狗屁倒灶的破玩意,專門與我為難,簡直豈有此理……按理說,禁箍應當扣在黑熊妖頭上,教這頭野生大妖學個乖,藉此收他之心,怎麽會落在俺老豬身上?莫非,這一任的三藏法師也有預知後事之能?”


    想到深處,朱剛鬣感覺肥厚的後頸,被人吹了一口冷氣下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的不安,頓時被惶恐取代,更是無端端地害怕起來。


    反觀大師兄悟空,經曆了種種匪夷所思的際遇,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簡直就是天生的樂天派,性子裏的跳脫不定,根本約束不住,總是在隊伍前後跑來跑去,害怕別人不知道他體力好,耐力綿長。


    朱剛鬣的目光轉到天山龍馬的身上,即便地麵崎嶇不平,此行離開平地,漸入鷹愁澗地域,還是健步如飛,走地穩穩當當,不由地暗啐一聲,笑罵一句“沒出息!”。


    當他洞悉世情的眼神,落在一身黑衣的師傅身上,慈舟立即感受到肌膚被燒紅的銼子走刀而過,側頭看了一眼後麵,隨即就發現二弟子悟能那灼灼的眼神,估計是被頭戴的禁箍折騰著,心裏很是有些怨懟,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朱剛鬣看到師傅迴過頭去,嘴角微微上翹,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直令他出離憤怒了,心頭莫名升起殺意。


    可是,緊隨而來的,就是禁箍大發神威,不僅勒地“悟能”雙眼暴凸,泛起濃厚的血絲,頭頂莫西幹似的頭發,在頭皮反複褶皺中紛紛脫落,很快就謝絕他人觀看頭頂(簡稱謝頂)。


    在情不得已之下,飽受劇痛煎熬的朱剛鬣,不得不放下對師傅的殺意,隨即就是劇痛過後的酸爽。


    在內啡肽大量分泌後,他整個人如入三摩地,得大歡喜,大無畏,大智慧,性命就此升華,就連三魂七魄都飄飄欲仙,幾乎進入白日飛升的臨界狀態。


    此時此刻,朱剛鬣的狀態,簡直念頭通達,思維運轉更是快如電光,瞬息間,心思百轉千迴,開始整理收束自己的雜念,免得無端端地失去,被人洞悉此時的心境。


    “對了!師傅乃是佛門大德高僧,曾經當眾顯化路金剛在世之姿,即便是我巔峰之時,由得獸心暴走發狂,也被三藏法師當場打趴下。若非有此神力,我怎能拜他為師。”


    “仗著通讀雲棧預言,具有前知之能,就不把師傅放在心上,總想左右其行止,如此一來便犯了大忌,有越俎代庖之嫌。換作是我,也不可能放任門下弟子,在我麵前指手劃腳。”


    “我真蠢!真的,蠢地都沒藥醫了!禁箍被師傅戴在俺老豬頭上,就是最大,也是最後的警告,下一次還有妄想,恐怕此次踏血西行,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想著想著,如入“三摩地”的短暫時光,就自行到了盡頭,朱剛鬣的靈智再次封閉,不複剛才智珠在握的自信從容。


    再則,禁箍兒劇烈收緊,再緩緩鬆開,恢複成原先的形狀,不僅受盡了皮肉之苦,顱骨都有幾條細小的裂縫,從而導致一波又一波的餘痛,時不時地發作,估計是真的被勒狠了,如此才有當下的報應。


    悟空在隊伍跟前跟後地照應,發現二師弟悟能臉色蒼白,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起初還以為他生病了,被蚊蠅牛虻叮咬過,患了瘧疾,出現打擺子的跡象,就準備過來照顧一二。


    可是,他畢竟是鬼靈精一個,曾經瞧見過黑熊妖被禁箍折騰地死去活來,再聯想到朱剛鬣潛在的兇狂性子,變成爆牙大野豬衝撞師徒二人,便斷定二師弟居心不良,根本不想上前照顧,隻是冷哼一聲,靜悄悄地擦身而過。


    朱剛鬣原本就沒有期待,現如今被大師兄冷遇,想起自己受過的苦難,不由地把悟空也記恨上了,心裏暗罵:“這該死的潑猴!天殺的猢猻!前麵就有你的冤家,沒有俺老豬的指點,看你如何過關?”


    隨即,悟能就晃了晃靠在肩膀上的“九齒釘耙”,果然是一件不世出的神兵利器,不僅可以用來開田耕耘,還能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隻是他不想白白便宜師父,故意藏拙,沒有在人前顯擺,以逞口舌之痛快,卻還得擔負起更大的責任。


    慈舟師徒一行都是實誠人,沒人說停下歇息,便是披星戴月,也要連夜趕路,哪怕是充當坐騎的天山龍馬,也如岩羚附身一般,在地勢險峻之處,竟然也能如履平地,或許是它頗具靈性,知道前方自有天大的好處在等著,不想半途而廢,拱手讓給別人。


    捱到東方天際露出青灰一線,又泛起了可喜的魚肚白,不待雄雞昂首一唱,朝陽噴薄而出,使勁躍上地平線,天下已然大白。


    慈舟早已翻身下馬,此時迴頭看著坐騎,區區一匹凡馬,不僅沒有被晉升為武道宗師的自己落在身下,還能跟上妖猴、豬妖的腳程,不由地暗暗讚賞。


    或許是到了地頭,天上龍馬停下腳步,腿腳肌肉不停地哆嗦著,馬背腹部更是出了一身大汗,就連青灰色的鬣鬃也被滾燙的汗水打濕了。


    慈舟畢竟是慈悲為懷,伸手進懷裏,取出一條幹麵巾,與坐騎仔細擦拭幹淨,反複擰幹了四次,才開始用力搓拭天山龍馬腿腳等關節處,將它積累一夜的疲累,一點點地擠壓出去。


    腥臊味的汗水,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順著山澗岩石的縫隙,不斷地往下滲透,最終匯入地底暗河溪流裏,湧進鷹愁澗底部的照鏡潭裏。


    潭底積累著厚厚的淤泥,掩埋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和時光,反正淤泥表麵,到處都有兇鳥猛禽的骸骨,上麵一根肉絲都沒有,反倒是啃噬的牙印咬痕,曆曆在目。


    天山龍馬的汗水流入照鏡潭裏,那具有一絲龍性的血脈氣息,引起了沉睡在此多年,驪龍魚伯的好奇,壓抑多年的食欲頓時沸騰起來。


    緊接著,昏暗無光的潭底,積累著渾厚淤泥的深處,緩緩地睜開兩道縫隙,金燦燦的龍睛開眼了,原本在潭地廝混的小魚小蝦米,如臨大敵般的急速逃走。


    緊接著,兩道噴薄而出的目光,無質有形,衝地眼眶周圍,緩緩掉落的淤泥塊,迅速往上升起,混濁的潭底水,由此變得越發濁沉。


    “吃了三百年的扁毛,嘴裏都淡出個鳥來。好不容易,鷹愁澗來了一匹龍馬,合該我大驪魚伯換換口味,吃一遭血食了。”


    隨著沉睡多年的驪龍被食欲催動,徹底清醒過來,還未怎麽伸展手腳,照鏡潭就騰起大團雲氣,被穿行而過的山風攜裹著,均勻地散布開來,變成遮蔽凡人視野,更適合遊雲戲霧的龍子狩獵的山嵐。


    反觀慈舟師徒一行人,身處鷹愁澗邊緣地帶,同時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潮濕水氣,突然改變的氣象,立即意識到一點,無端驚動了此地正主,恐怕要做過一場,才能繼續北上。


    朱剛鬣扛著九齒釘耙,有心想看一場好戲。可是,他沒有想到,師傅連看悟能一眼都欠奉,隻是伸手招唿大弟子悟空,耳提麵命地囑咐了幾句,隨即捋起袖子,看這樣子是準備親自上陣,大幹一場了。


    “這……這又與雲棧預言,截然不同啊!不行,鷹愁澗的驪龍,必須得由俺老豬和大師兄降服。否則的話,開頭偏差如此大,日後的結局豈不是天差地遠?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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