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腿,我的腿!”打破寂靜的是人群裏傳出來的一聲慘叫,周圍的人瞬間散開,以那人為軸心圍出了一個圓形的真空地帶,隻見那人的腿上布滿了紫色的脈絡,似有生命一般地在不停跳動。


    那些紫紅色的筋絡順著修士的腿不斷地向上延伸,他疼得滿地打滾,有人試圖用靈力驅除,卻不想那些紫紅色的東西就因此延伸到了旁人身上,出手相助的人自己手上也蔓延上了紫紅色的脈絡。


    “師叔!師叔救我。”第一個身上出現脈絡的人已經被侵蝕到了臉上,皮膚下頭似乎有什麽東西馬上要鑽出了,他驚恐萬狀地朝人群中的長者求救,卻未等爬出去一步,整個人就炸開成了一團血霧。


    所有人都預料不及地被血霧濺了個滿頭滿臉,路舟雪和謝懷玉被蕭風灼擋著,身上又披著法袍,倒是未受到波及,但蕭風灼卻是被澆得結結實實。


    不消片刻,臉上被濺了血的人身上也開始長出脈絡,一個兩個皆開始絕望恐懼地咒罵起來。


    “沒事吧?”蕭風灼倒是反應平平,他滿不在乎地抹了把臉,轉身淡定地問了一聲路舟雪,後者搖搖頭,伸手替他擦了擦臉,蕭風灼抿唇一笑,抓住路舟雪的手親了親道,“不怕跟他們一樣?”


    路舟雪搖頭,順手捏了捏蕭風灼的臉。


    “好痛,好痛啊。”一個修士緊緊地掐著脈絡縱橫的手腕捅得冷汗津津,貫注的靈力也不起作用,他痛昏頭了,咬牙發狠,拔刀將整隻手腕砍了下來,奇跡般地,那紫紅色的脈絡竟是瞬間消退。


    人群短暫地安靜了片刻,隨後其他修士紛紛開始效仿,斷手的斷手,斷腿的斷腿,蕭風灼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動作,他身上也並未像那些修士一半生長出猙獰可怖的紫色脈絡。


    蕭風灼一言不發地看著修士們動作,不多時就有人注意到他的與眾不同開口質問,語氣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尤其是注意到蕭風灼好手好腳的站在那裏,態度越發的不滿起來:“你為何不受影響?”


    “因為這是幻像啊。”伴隨著一聲重物倒塌的巨響,一個巨大的香爐倒在地上,香爐裏厚重的香灰壓著尚未熄滅的焚香傾瀉而出,周遭的景致轉瞬間變化,哪裏有什麽長街,分明是一間燈光暗沉的宮室。


    宮室的正中停著一口巨棺,棺材上畫滿了血紅的符咒,周遭跪伏著早已成了幹屍的侍女、宦官,身著甲胄的禁軍則密不透風地守衛在外側,這是一間布置得相當奇怪的陵寢,而他們此時就在陵寢的正中。


    攝人心神的香爐被踢翻,幻象轉瞬間支離破碎,修士們看著缺胳膊少腿的彼此麵麵相覷,最初炸成血霧的那個人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跪在殿中,張大了嘴巴滿臉驚恐——他是被生生嚇死的。


    “誆騙你們來的人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們,黃泉秘境裏藏著一群垂涎活人血肉的非生非死之物,一點血氣就會叫他們興奮麽?”蕭風灼臉上的血跡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風灼的這句話說完,宮殿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蘇醒了,巨大棺材旁跪伏著的幹屍們抬起頭來,身著甲胄的禁軍舉起刀劍,修士們麵色大變,剛想往外跑,不想窗戶外麵也印上了無數的血手印。


    “跟我來。”宮殿裏的幹屍們朝著因為流血受傷而血氣外泄的修士們逼近,蕭風灼帶著路舟雪和謝懷玉趁亂繞到了棺材後,他掀開一塊石磚,一條狹長的暗道出現在了三人麵前。


    “你怎麽知道這有條地道?”謝懷玉實在忍不住打手勢問道,他謝家當年南遷之前在西朝也是鍾鳴鼎食,但西朝宮廷的一些逃亡要道,他卻還沒蕭風灼知道得細致清楚。


    “當年巫鹹人攻入弋陽,懷帝在前朝當敵軍的靶子,老皇帝攜皇室宗親就是從這裏逃的。”蕭風灼答非所問,解釋了這條地道的往昔曆史,卻還是沒有迴答他為什麽知道。


    蕭風灼的語氣有些冷嘲熱諷的意味,路舟雪不由得側目,然後不確定地問了句:“阿灼,你不高興嗎?”


    “沒有。”蕭風灼搖搖頭,不欲多言,手裏掐了個行火令朝前走了。


    落在後麵的路舟雪看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麽都沒說。罷了,給他主動坦白的時間吧,路舟雪心想。


    三人從地道出來,原本還算歲月靜好的長街此時一片兵荒馬亂,四野屍體橫陳,整個王陵被屠戮過一般,慘叫聲此起彼伏,路舟雪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屍體的衣著麵孔,發現皆是先前街上遊蕩的亡靈。


    “誰殺了他們?”謝懷玉忍不住張口問道,隻那一瞬間,他感覺全身毛骨悚然,他旁邊的路舟雪也是瞬間警覺,反應極快地拔劍給謝懷玉擋下一擊,一聲金屬碰撞的轟鳴聲響起,悲風劍被震得嗡嗡作響。


    待三人看清那突然出現之物,皆是麵色大變,那是一具完全煉成的白毛僵屍,它一張嘴,滿口的獠牙就露了出來,牙縫裏掛著血絲,手裏還拿著一具殘缺的人腿,不知是修士還是這裏的遊魂。


    “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此?”謝懷玉此時也顧不得張嘴會泄露血氣了,滿臉驚愕。白毛僵屍,那是要極陰之地用血供養百年才養得出來的邪物,皮糙肉厚如銅牆鐵壁,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偏生又極其靈活。


    多年前南方某地出過一次白毛僵屍,起初終庭不甚在意,派了幾個元嬰修士去處理,卻不想都折在白毛僵屍手上,差點釀成大禍,可見這邪物有多棘手。


    “我也好奇呢。”蕭風灼淡定地擼起袖子,活動兩下手腳就朝白毛僵屍攻了過去,他一拳轟在僵屍胸口,七成的力打出去,卻像打在石牆上一般,白毛僵屍隻是後退了半步,蕭風灼見狀挑眉,“倒是不簡單。”


    僵屍對著他的臉怒吼一聲,滿口獠牙畢露,濃烈的腥臭味熏得蕭風灼睜不開眼睛,他抬手在麵前揮了揮,罵了句:“你這嘴當真是惡臭難聞。”


    說著一手按僵屍頭頂,一手托下頜,硬是把僵屍張開的血盆大口合上了,而後翻身一腳將僵屍踹飛出去,白毛僵屍被蕭風灼一套組合拳打懵了,搖搖晃晃站起來,血紅的眼珠子轉了轉,轉頭盯上了路舟雪。


    “師尊!”謝懷玉下意識地擋在路舟雪麵前,後者抬手把他往身後帶了帶,不慌不忙道:“退後。”


    白毛僵屍成了精,見路舟雪不慌不忙的,知道他可能也不好惹,便在虛晃一槍後撲向了他身後的謝懷玉,不想這恰是路舟雪有意留的破綻,眼看要咬上謝懷玉的咽喉,眼前卻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它被路舟雪扯著後腿摔到了地上,下一刻悲風劍的寒光緊隨而至,白毛僵屍的頭顱就那麽掉了下來,咕嚕嚕滾到了謝懷玉腳邊,他愣愣地看著路舟雪收劍歸鞘,竟有些結巴:“就……解決了?”


    “九重天的神官若是連這東西都解決不了,那才真真是笑話。”僵屍是路舟雪殺的,逼是蕭風灼裝的,他邊說邊走過來,一腳踢飛謝懷玉腳邊的僵屍腦袋,笑著問路舟雪,“棉棉你說,是也不是?”


    “這地底下都生了白毛僵屍,清和在聚陰地的情況怕是更不容樂觀。”路舟雪沒接蕭風灼的話,他抬手拍了拍後者的腦袋,嚴肅道,“孔雀那邊的情況也不明朗,不能等清和來找我們了。”


    “嗯,好。”蕭風灼點頭應道,他頓了頓,踢了踢腳邊白毛僵屍的身體,補充道,“這東西不是地下王陵裏的,隻會是旁人引進來的。”


    路舟雪一把墜火符丟下去燒了白毛僵屍,一邊問道:“為何?”


    “有那位鎮著,外麵的邪祟不敢進來。”蕭風灼不欲過多解釋,隻指了指王陵深處被黑暗隱沒的宮城。


    “至於是誰引進來的——”蕭風灼說著似乎發現了什麽,望著一處黑暗的巷弄眯起眼睛,而後輕笑起來,反手拔出腰間的笑寒刀朝黑暗裏丟了過去,痛哼伴隨著刀刃入肉的聲音響起——有個活人藏在那裏。


    三人朝小巷走去,路舟雪又是一把墜火符丟進去,整個巷弄霎時間亮如白晝,隻見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被笑寒刀穿過肩胛釘在牆上,蕭風灼走過去掰起臉一看,當即就笑了:“喲,戚南闊。”


    蕭風灼伸手拔下彎刀,戚南闊手裏聚著一團靈氣突然朝他的臉轟過去,前者反應迅速地矮身躲過,動作雖醜,但非常有效,緊接著他指尖一道靈氣竄出,直接廢了戚南闊的雙手。


    他把人拎著丟到路舟雪麵前,用刀刃拍了拍戚南闊的臉道:“好生交代,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是何人,竟敢——”戚南闊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蕭風灼用刀柄照著腦袋來了一下,


    “你管我是誰,兔崽子老實交代。”


    戚南闊被打得“嗷”了一聲,抬眼就看見了笑寒刀泛著寒光的刀柄,他愣了一下,目光移到蕭風灼臉上,眼前之人的相貌有些陌生,他一時有些拿不準是不是所想的那個人。


    戚南闊動了動鼻子,抓起蕭風灼垂落的衣袂深吸了一口,然後猛地抱住了蕭風灼的腿開始嚎:“叔叔,是你迴來了嗎,叔叔,我好想你啊。”


    蕭風灼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裂開了,路舟雪也一臉複雜地看著他道:“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閉嘴。”蕭風灼忍無可忍地在戚南闊頭上又揍了一下,而後扯著衣領逼迫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冷聲道,“不要裝瘋賣傻,你知道的,我有多了解你。”


    蕭風灼說著,手裏的彎刀貼著戚南闊的脖頸又逼近幾分,許是察覺到他動作下暗藏的殺意,戚南闊幹嚎聲一收,臉上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翻臉堪比翻書,看得謝懷玉歎為觀止。


    “叔叔,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不信我。”戚南闊輕笑一聲,抬頭看蕭風灼的目光卻是相當的怨毒,明明是他先裝瘋賣傻,此時卻倒打一耙,怪蕭風灼不信他。


    “你先藏在修士裏暗中拱火,又故意引白毛僵屍襲擊我等,幾次三番下手不成被我抓到了,如今倒來說什麽我不信你,戚南闊,你好一張顛倒黑白的嘴呐。”蕭風灼也不惱,他拍了拍戚南闊的臉,繼續道,


    “你這麽快認得出我,想來有孔雀給你通氣兒,說吧,你們打算在此地做什麽?”


    “叔叔,我難道不能是為你而來的麽?”戚南闊反手抓住蕭風灼的手腕,眼神粘膩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低頭著迷地在他的掌心深吸了一口,臉上顯露出沉醉而滿足的表情來,“叔叔,你好香。”


    蕭風灼:“……”


    “看來你還沒見過叔叔現在的手段。”蕭風灼笑起來,額角青筋畢露,彎起的眼眸裏盡是殺意,“不想說,沒關係,我會讓你說的。”


    ……


    “我早就說過了,我乃夏司清和,不是你娘親,你如今這般,是要做什麽?”清和一手握著卷軸,一手負於身後,身姿如竹,與周圍的屍山血海格格不入,她望著挾持了數千凡人威脅她的孔雀,神色不解。


    “無論你是或不是,今日之後,都隻有朱凰予昭,而無夏司清和。”孔雀腳下跪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而她身後的深坑裏則蜷縮著成百上千的凡人,皆是麵帶驚恐地看著二人。


    先前路舟雪已傳音提醒過她,因而孔雀對她打得什麽主意,清和倒是一清二楚,隻是她很好奇,她乃生於天地沃野的先天神祗,孔雀凡夫之力,要如何撼動山嶽?


    “哦?你待如何?”清和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倒是不覺得孔雀能把她怎麽樣,反而十分想看看孔雀會怎麽做。


    “你自絕於此,我不殺他們,反之,這上千個人便死。”孔雀把昭陽劍丟在清和麵前,她如今背靠著天道,自然有同神隻叫板的底氣,要顧及那幾千個凡人的安危,清和還真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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