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那孽障靠著神骨已生了神的能力。”瑤光帶人匆匆趕來,她跟著她的父親明鏡尊者謀劃造神,自然見多識廣,認得出路舟雪用來阻攔他們的是傳聞中神界的術法。


    “破軍娘娘這話說得多餘,這不是顯而易見麽。”柯柔也跟著姍姍來遲,但她卻不是為神骨而來,戚南闊忌憚她,明麵上並不許她插手神骨之事,但恰好蕭風灼被軟禁,妖族的防禦工作便落到了她頭上。


    少年同顧銀打鬥的動靜隔著百裏都能瞧見,她便帶人過來看看是怎麽迴事,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戚南闊挖地三尺找不到的人,今天就叫她碰上了。


    自從鬼王奇襲鳳凰台後,妖族、終庭以及鬼府的合作正是宣告破裂,人修本就看不上妖族,如今因為爭奪神骨有了利益衝突,瑤光同柯柔更是相看兩厭,後者奚落她,瑤光也毫不客氣道:“風涼話誰不會說,公主若是有本事破開那孽障的術法,何不動手,與本宮作口舌之爭有個什麽意思?”


    “破開這屏障有何難的,隻是你們人修講究許多,這才會束手無策。”柯柔不似瑤光潑辣狠厲,她語氣溫溫柔柔,卻夾槍帶棒的,說著,她朝手下的妖修道,“還愣著作甚,給破軍娘娘開個眼。”


    瑤光冷笑一聲,雖然生氣,卻也沒惱羞成怒地做些什麽,如今嘴上的得意都是次要的,要緊的是路舟雪身上的神骨,柯柔有本事破開屏障,話說得不好聽,她姑且忍著,待神骨到手,她要怎麽拿捏她再另說。


    惟恐誤傷無辜,路舟雪起的暮蒼山連吟唱都沒有,自然威力一般,柯柔破開他屏障的術法不曉得從何得知的,刁鑽卻有效,眼看法術就要被破。少年同顧銀的打鬥卻陷入了僵持,遲遲分不出勝負。


    路舟雪不由得有些著急,固然他和少年都實力不俗,可到底雙拳難敵死守,何況他們誰都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冒出來什麽不知道的厲害人物,因而再拖下去,不利的隻會是他們。


    正當路舟雪猶豫著要不要插手二人的打鬥時,跟顧銀鏖戰的少年忽然給他傳音入密道:“這些人是衝你來的,你先走,我拖住他們,他們的目標不是我,我要抽身很容易。。”


    路舟雪聞言也不再廢話,施了一個他和孔雀還留在原地的障眼法,抱著少女踩著千裏江山往西北走了。


    少年見二人離開,當即也不浪費功夫,朝顧銀虛晃一槍後,裝作不敵,轉身朝南逃竄,顧銀覺得不對,正在疑心要不要追,不想少年走的時候也不忘施障眼法裝作路舟雪也同他一塊兒跑了,顧銀也隻得跟上。


    邊上圍觀的瑤光見狀麵色一變:“不好,那孽障要跑,追!”說罷也帶著人追著顧銀而去。


    “殿下,我們追嗎?”柯柔站在原地屹然不動,倒是她的手下問了一句要不要追。


    “追什麽?戚南闊支本宮來管軍防便是怕本宮插手神骨之事,陰差陽錯遇上了也就罷了,迴去報給他賣個人情也就算了。”柯柔嗤笑一聲,目露諷刺道,“就是那小心眼的,少不得又要猜忌一番了。”


    “那我們接下來……?”那手下人拿不出主意,一臉詢問地看著柯柔,後者目光綴著顧銀消失的方向,卻是皺起了眉,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想,她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往北。”


    戚南闊不讓柯柔沾染神骨,她也無意引起妖王猜忌,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追逐神道的野心,這從當年她知曉戚南闊為煉製促使朱凰生神骨的丹藥,生剖了蕭風灼的妖丹,她卻裝作不知故意放任便可窺見一二。


    那邊少年引著顧銀一路南逃,也不管身後瑤光、顧銀扔過來多少攻勢,隻裝作不敵,倉皇逃竄。顧銀見他逐漸氣力不支,心下微動,手中長劍擲出阻攔少年腳步,腳下則疾步越過少年攔在了他前頭。


    “閣下還要逃到什麽時候?”顧銀在少年身前站定,接過飛迴來的佩劍,瑤光帶來的人也紛紛趕到,把少年圍在了中間。


    “已經到了。”少年被圍在中間依舊不慌不忙,他笑得一臉輕鬆,“知道這是哪嗎?”


    顧銀敏銳地察覺到他周遭氣勢的變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佩劍,不自覺也跟著精神緊繃起來。


    隻是哪怕顧銀提前做了準備,少年一身氣勢爆開的瞬間他還是差點被掀翻,顧銀尚且如此,旁邊瑤光帶來的那些烏合之眾就更不用說,早都被少年驟然爆開的靈力掀飛了出去,東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少年將他背上的重劍輕輕插到地上,手裏用輕劍挽著劍花,一副閑庭信步的姿態:“這是蒼梧山。”


    “你不是衛如戈,你是何人?”路舟雪尚且起了疑心,顧銀自然也不是傻子,在他差點被少年身上驟然爆開的靈力掀翻時他就意識到了麵前的人絕無可能是衛如戈,不是他抬舉麵前之人,即便是再給那小子一百年,都不一定能積蓄出這一半的靈力,毋論外化為一身磅礴氣勢了。


    隻是不會是衛如戈,又會是什麽人?妖修?惡鬼?亦或是……魔?


    顧銀驚疑不定地盯著少年,暗中揣測著他的身份,後者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隨手揮動手中輕劍,在地上留下一道恍若天塹的劍痕,隔斷了顧銀和終庭來緝拿路舟雪的修士。


    顧銀驚疑不定地看著少年那隨手一劃,堪稱恐怖的一劍,心中越發震撼,看向他的目光竟然隱隱有些忌憚:“你究竟……”


    少年輕笑一聲,此時山風乍起,越吹越急,圍繞著二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徹底隔斷了外界的視線,他身上的氣勢還在變強,越往後,顧銀竟是隱隱有要堅持不住跪下的征兆。


    “這把劍,你認得吧,你覺得,我會是誰呢?顧銀。”少年輕輕喚出了顧銀的名字,他的麵目一瞬間變換,刹那間與傳世古書所繪的某位神明重合。


    他拂開重劍上的遮擋,隻一眼,顧銀便認出那把劍,隻是或許震撼他的,不隻是那把劍。


    “你是——蒼梧神君?!”顧銀難以置信道,那無重數的天上當真有神明?劍道的極致,當真如那傳世古書所言,是一位名為蒼梧的神君一劍定九州?


    “吾名——蕭燼。”少年道,但他引顧銀來此自然不是為了故意暴露身份顯擺的,他是為了別的事。


    那一天,這半生追逐劍道盡失妻女的劍神見到了真正的神明,無人得知那位自稱蕭燼的神與他說了什麽,更無人知曉旋渦裏,世人所渴求的神明曾短暫地降世。


    瑤光隻知道那天旋渦散去後隻餘下顧銀孤身一人,而原本答應協助他們爭奪神骨的劍神卻是忽然變卦,瑤光曾不甘放棄地質問:“劍神是要放棄複活妻女了麽?”


    顧銀向她展示了他斷成兩截的本命佩劍,他臉色沒什麽不好的神色,隻是用一種近似於頓悟的悲苦語氣道:“成神也好,登仙也罷,這條路的盡頭,注定是身無所依的孤家寡人。”


    他放下劍道,則難登神路;他選擇劍道,則舍七情六欲,人事羈絆,一樣的,沒有哪一條路能夠讓他達成所願。他已然見過真神,如何又敢肖想驅使神明滿足他私欲?


    從蕭燼在他麵前現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能夠預見瑤光之流最後的慘烈收場了。神明並不障目,祂看得見人間卑劣又癡心妄想的謀劃。


    ……


    因為身懷神骨,路舟雪現在就是一塊香餑餑,路過的狗都想來啃一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他幹脆從頭到尾都換了一副麵貌。


    左右出了蒼梧之野便是一處人鬼混跡的三不管地帶,路舟雪又換上了在戎城時的那一身妖道行頭,順便也給孔雀換了樣貌。


    他腰肢細如弱柳扶風,容顏嬌麗,偏生眉眼邪肆,還帶著個同樣邪肆的鬼童,怎麽看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道,誰能想到昨天以前他還是那個謫仙一般風姿綽約的人物?


    終庭出來緝拿他的人雖給他冠了個孽障的罪名,卻也沒真的當他會變成這般模樣,因而路舟雪就這麽帶著孔雀招搖過市,竟也沒被發現。


    “路哥哥,這樣好奇怪。”孔雀揪了揪自己腰帶上懸掛的繩扣,黑漆漆的,怪不好看的,她喜歡明豔一些的顏色。


    “要改口,不能叫路哥哥了。”路舟雪把她抱起來,理了理她的衣領,臉上沒什麽表情,可那樣的妝容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孔雀有點害怕。


    “那叫什麽?”孔雀聲音小了些,小心翼翼的,當真是對路舟雪的打扮感到害怕了。


    “法號歲杪。”路舟雪想了想,說道,“空青喚我道長即可。”


    “歲杪哥哥。”孔雀從善如流地開口道,隻是也沒有如路舟雪所說喚他道長,而是叫了一個讓他覺得恍如隔世的稱唿。


    路舟雪顯而易見地愣神了片刻,隨後他道:“不要這麽叫,換一個。”


    “為什麽?”孔雀問,隻有這麽叫親切又好聽,道長什麽的,太生疏了。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換一個吧。”路舟雪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一個稱唿罷了,哪有喜歡不喜歡的,不過是聽到別人這麽喚他,會叫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人,情不自禁地,心如刀絞。


    “哦,好吧。”孔雀有些失望,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道長。”


    “乖。”路舟雪摸了摸她的頭,學著蕭風灼給了她一顆糖雪球。


    他們現在處於一個人員來往龐雜,喧鬧嘈雜的小城,這小城其實範圍頗大,堪比人間的一個都城。


    之所以是小城,是因為這城裏沒有任何完好的建築,隻有留在地上的一半廢墟,像是哪個朝代的舊址。所有的飲食休憩皆是在斷垣殘壁的廢墟裏進行,交易也好,晚上安睡也好,運氣好能遇上一間四麵完好的屋子,運氣不好便是露天席地,有種別樣的滋味。


    路舟雪抱著孔雀,打算在這裏歇幾天,他不急著去靈山,他來人間兩月有餘,卻對人間諸多瑣事不甚了解,如今有機會,弄清楚了也省得他以後遇到什麽都仿佛傻子一般什麽都不知道。


    正漫無目的地走著,迎麵走過來一個黑衣戴鬥笠的男人,路舟雪注意力在周圍的小攤上,因此也沒有過多關注那人,隻是隱約注意到對方過來,下意識錯身讓開。


    卻不想他往哪邊錯,那人便往哪邊攔,就是不讓路舟雪過去,幾次下來他也惱了,正要同對方理論,不想對方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調笑一般的語氣道:“美人這是往哪去?”


    路舟雪眸中寒光閃過天白絲悄無聲息纏在了指尖,他心想哪裏來的登徒子,惹到他頭上了。


    卻不想纏著天白絲的手忽然也被對方抓住了,緊接著有些故作委屈的聲音傳來,帶著某個人特有的玩世不恭:“棉棉好大的忘性,不過半月未見,竟連我也不認得了?”


    那人說著掀起鬥笠,鬥笠下露出來一張風流俊美的臉,一點淚痣顯得嫵媚又豔麗,此時正一臉狡黠地瞧著路舟雪笑,不是蕭風灼又是誰?


    “阿灼?!”路舟雪驚喜道,他懷裏的孔雀更是抱住了蕭風灼的脖子,也是一臉激動道:“小勺子哥哥!”


    蕭風灼張開雙臂把孔雀和路舟雪都攬進懷裏抱著,頭埋在路舟雪的頸窩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而後在路舟雪脖頸處蹭著道:“棉棉想我沒有?”


    路舟雪被蕭風灼蹭得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覺得,這距離太近了些,可推開後者,一想到對方可能會露出的表情,他又有些不忍心,一時間僵在了那裏,木愣愣地迴答道:“想了。”


    沒想到能聽到路舟雪的迴答,蕭風灼顯得有些意外,他抬起頭來滿眼笑意地看著路舟雪,片刻後忽然沒頭沒腦道:“你我這般,倒像是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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