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至,將軍,夜冷風大,您該迴去了。”身披黑色輕甲的侍衛將一件大氅披到臨風而立的主帥身上,而後與其並肩而立,一同看著遠方斜陽沉默。


    “斜陽夕照,你瞧那天邊的顏色,當真是漂亮。”接過侍衛披風的將軍眺望著遠方山巒之上被落日染紅的雲彩,赤紅如火,“像終庭那些娘娘塗的胭脂。”


    “將軍可是想歸去了?”那侍衛自覺不夠剔透,聽不出將軍看著夕陽忽然提起胭脂的用意,隻當是在這苦寒之地吃多了風沙,也想迴富庶繁華的中州之地享福去了,“胭脂好看,卻不敵將軍顏色。”


    他是想說,終庭的那些娘娘美則美矣,卻到底不如他的將軍英姿颯爽。


    “啊哈。”將軍爽朗一笑,轉頭拍了拍侍衛的肩,血紅色戎裝的裙裾在邊塞的凜風中獵獵作響,那一身大紅顏色,當真勝過天邊斜陽百倍,“斜陽如火,慶祝你我又活過一天的勝利,你道我在與你提風花雪月?”


    “邊境苦寒,東山戰事更是不知何時能夠了解,不若趁著有命時風花雪月,難不成等死了才論兒女情長麽?”侍衛轉頭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將軍,說話的語氣不像屬下,更像是個向心悅之人剖白的尋常郎君,“將軍說,是也不是?”


    “倒是言之有理。”將軍卻是笑起來,她擺了擺手,像一個包容的長輩,伸出帶著護甲的手輕輕地按了按年輕侍衛的頭,“可惜我已婚娶,長子的年歲比你還大,怕是要辜負你的心意了。”


    她是統禦東山戰場的主帥,自然不會同一個年歲比她兒子還小的郎君計較,至於他對自己的愛慕,予昭相信裏頭的情意,也相信一個年輕人的赤忱,可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已婚娶,注定迴應不了他的感情。


    但同樣,她絕不會表現得太過介意或忸忸怩怩,過了今天,他們的相處依然如舊。


    “屬下並無冒犯僭越之意,今日表明心思不過所求一個圓滿,將軍不必放在心上。”侍衛退了迴去,又成了那個恭恭敬敬的屬下,他早知予昭婚娶,愛戀不過一廂情願,並不苛求迴應。


    他更無心插足予昭同葉雲洲的竹馬之誼,不過是情不知所起,說出口了,也就結束了,僅此而已。


    “憂戎,你本就不是會為情愛所困的凡夫俗子。”予昭梳著的高髻在風裏飄揚,兩鬢的碎發飄起,為這一柄長劍守住了整座戎城的女將添上三分柔婉,可是片刻後又仿佛是錯覺,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神色堅毅,仿佛永遠不會退縮,不會倒下。


    “不為情愛所困,不過是求而不得罷了。”憂戎平靜道,因為求而不得,又因為愛之入骨,所以不願強求,他朝予昭笑了笑,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一點點年少的憂愁,“香雲低處有高樓,可惜高樓不近木蘭舟。”


    “你這小子,年歲不大,倒是多愁善感。”予昭手握昭陽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剛好遠方斜陽落盡,寒涼的晚風唿嘯著吹過來,吹得城牆上的旌旗獵獵作響,“迴去吧,喝酒,談天,做什麽都行。”


    邊塞戰場的日子,從來都是活一日,少一日。


    話分兩頭,再迴去說受困於豔鬼秘境的路舟雪和蕭風灼二人,幻象雖然是已經褪去了,但秘境卻還不知邊界地向外綿延著,蕭風灼用靈力解了些許路舟雪體內的疼痛,又把人重新背上繼續往前走。


    因為原本就是出現在戰場上,二人雖然狼狽,可路舟雪一身西域人的裝束,蕭風灼打扮得像個青樓楚館做皮肉生意的倌兒,更是風情外露。


    二人怎樣看都與刀劍無眼的戰場格格不入,是以很快就引起了巡邏的修士的注意,他倆瞧著不像惡鬼,也不像魔修,但形跡實在可疑,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本著寧可錯抓不可放過的原則,二人被“請”到了戎城主帥帳裏。


    “將軍,抓到兩個可疑人員。”巡查的修士把蕭風灼和路舟雪用縛仙索捆了送到予昭的帳裏,彼時她正與手下商議著陣法部署,聽見下屬匯報,當即放下手裏的事情,看向了所謂的“可疑人員”。


    她抬頭的一瞬間,路舟雪也看清了女人的臉,他瞳孔微微放大,臉上短暫地出現了意外,而這轉瞬即逝的神情卻被予昭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心下也生了疑慮,眯了眯眼,看著路舟雪道:“你認得我?”


    路舟雪失態不過片刻,他很快恢複如常,臉上一派漠然地搖了搖頭道:“不認得。”隻是發現她長得和不周山的一個女神官很像罷了。


    “說謊,你方才看見我分明就是驚訝。”予昭從書案後麵湊出來,她鳳凰血脈生得英姿颯爽,身形高大,路舟雪如今少年身形比她矮了不少,隻堪堪到她的下頜,在她麵前跟娃娃似的。


    “小東西,老實交代,姐姐不為難你。”漂亮的東西誰見了都會多一些包容,予昭也一樣,她看著路舟雪笑起來,說著伸手就要來掐他潔白的兩腮。


    “他小孩子一個懂什麽。”蕭風灼上前一步把路舟雪護到身後,笑嘻嘻地對上予昭看似和藹,實則銳利的目光,“姐姐不如問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哦,問你?”予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蕭風灼,後者一臉坦然地隨她看,那姿態隨意極了。


    予昭看著看著就樂了,她抬手示意帳子裏其他人都出去,伸手勾起一縷蕭風灼吹落胸前的頭發,一臉興味地看著他道:“你這模樣口氣,可不像是幹正經營生的。”


    “春風樓頭牌,姐姐覺得如何?”予昭拿話激他,蕭風灼竟也麵不紅心不跳地接下來了,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自封了一個頭牌,光這樣還不夠,他還要拉上路舟雪一起敗壞名聲,“這位是我弟弟,還沒掛牌呢。”


    路舟雪:“……”


    予昭抿了抿唇,像是在忍著什麽,她頓了頓,還是解著蕭風灼的戲,板起一張臉往下道:“我管你是春風樓還是什麽館,怎的跑戰場上來了,老實交代,究竟是幹什麽的?”


    “這不是我弟弟還小,卻要被賣了。”蕭風灼故作淒苦地抹了抹眼淚,看起來還真有那麽一種身不由己可憐人的味道,“我實在不忍見他也淪落風塵,遂帶他跑了,奈何不識路途,不知怎的就跑這裏來了。”


    路舟雪:“……”拳頭硬了,雖然蕭風灼幾次三番幫他,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想揍這個不著調兒的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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