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妖望著頭頂簌簌落下的塵埃,蹲下身,在牆根處刻下一道劃痕。


    這是她記錄時間的方式,每次輪到一名少年模樣獄卒接班時,代表著又過了一天,蓮妖便會用指甲刻下一道劃痕作為記錄。


    她的指甲早已磨平,流出的血結了痂又破,破了之後再結痂,她的十根手指早已血肉模糊,很難想象這原是一雙編織美麗花環的巧手。


    牢房之中沒有光亮,蓮妖在黑暗中摸索,用指腹感受著牆上的劃痕,在心中默默地數著。


    自仲仁與她在地牢見麵之後,已經有半個月了。


    郵差先生,會不會不再迴來了?


    以後,還會有人給自己送花嗎?


    想到這裏,蓮妖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


    她如今身處大牢中,卻妄圖有人給自己送花,這難道不可笑嗎?


    地牢的某處隱隱傳來震動,屋頂的塵埃又抖落下來,落在她淩亂無比的頭上。


    蓮妖握緊手裏的小刀,不安地聆聽著黑暗裏的迴聲。


    小刀也是仲仁送給她的,那次他坐在地牢麵前和自己交談,說著說著抓住自己的手,用力地握住,遲遲不肯鬆手。


    蓮妖被嚇了一跳,臉上燙得厲害,不過她的臉隱藏在黑暗裏,沒人看出她的窘態。


    反倒是她感受手心多了一件小巧的物件,蓮妖悄悄地把它藏在懷裏,直到仲仁他們離開後,才拿出來用手判斷它的形狀。


    她認出仲仁給她的是一把小刀,可能是用來自衛,或者割斷鎖鏈逃生,蓮妖不知道。


    她後來想了很久,認為仲仁的意圖是在獄卒企圖傷害她時,用小刀來還擊,或許還能趁機製造混亂,逃離地牢。


    地牢裏傳來了第三次不尋常的震動,負責看守蓮妖的少年獄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迴頭看了一眼牢門和沒有反應的蓮妖,打開了厚重的牢門,走出去查看情況。


    可他還沒走出去,胸口被人重重一推,幾個身材高大的獄卒擠進門來,急匆匆地對他喊道:“快!把「飼料」帶出去!快點!”


    少年獄卒沒明白怎麽迴事,不解地問道:“怎麽了?外麵發生什麽了?”


    高大的獄卒顯得焦躁不安,沒有打算解釋,而是繼續喊話:“別廢話了!快開牢門,把「飼料」帶出去,否則我們都會死在這!”


    少年獄卒從他們的話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使他更加困惑了:“這可是地牢啊,魔王大人的地盤,誰敢動我們?”


    “還魔王大人呢!”一名獄卒冷哼一聲,“你知道他現在在哪麽?”


    少年獄卒語塞道:“我一直在地牢值班,魔王大人最近又沒來過地牢,我怎麽會知道他在哪裏?”


    獄卒這才發現這個少年同夥腦子缺根筋,一般話聽不進去,他隻好將實情相告:“我告訴你吧!魔王大人早在半月前離開了魔人島,不知去向,如今魔人族群龍無首,加上太久未投放「飼料」,族民已經餓到造反啦!”


    “啊!”少年獄卒低低地叫了一聲,“有這種事?”


    “我騙你幹什麽?”高大的獄卒冷冷道,“他們此時聚集在地牢入口,靠幾名獄卒苦苦撐著,我們趕緊進來把「飼料」帶走,隻要把她交出去,肯定能緩解一部分民怨!”


    少年獄卒總算聽明白了,他手抓長槍朝地麵一頓,說道:“我知道了,你們想讓他們吃掉蓮妖,緩解他們的饑餓。”


    “蓮妖?”高大的獄卒對這個名字顯然一愣,才明白這是「飼料」的名字,他也顧不上其他,手朝著少年獄卒的口袋掏去,“明白就好,趕緊把鑰匙交出來。”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少年獄卒在此刻退了一步,避開了高大獄卒的手。


    “你……”高大獄卒錯愕地看著他。


    少年獄卒又將長槍頓在地上,義正辭嚴地說道:“我接受過魔王大人的命令,在他迴來之前,任何人不能動蓮妖一根毫毛!”


    “你他媽瘋了?”失去理智的獄卒破口大罵,“你要為這個破命令丟了命不成?”


    “我們是獄卒,理應聽從命令!”


    “得了吧!要不是當獄卒有幾口飯吃,誰願意幹這爛差?”一名獄卒同伴不屑地說著,“管他什麽魔王還是魔主,我可不會真的為他們賣命!”


    少年獄卒看向他,眼中竟是責怪之色。


    “既然選了成為一名獄卒,首先要遵守自己的本職工作,其中之一就是防止有人劫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噗!”


    少年獄卒正說著,一柄長刀砍在了他的肩頭,如果不是他剛好側過身,這一刀已經紮進他的心窩裏了。


    高大獄卒陰冷的眼睛直盯著他:“既然你不聽勸,那我們隻好先殺了你,反正等到外麵的人衝進來,你守著「飼料」也必死無疑。但哥幾個不同,我們不想給你陪葬!”


    高大獄卒抬腳將少年獄卒踢翻在地,從他的口袋中摸出了鑰匙,陰沉著臉走向了牢籠。


    蓮妖見對方逼近,害怕地退了幾步靠在牆上,陰暗的牢籠裏連鐵鏈的響動都暴露出她的恐慌和畏懼。


    一名獄卒打開了牢門,伸手抓向蓮妖。


    “不要!”


    蓮妖本能地閃躲,卻被對方抓住了頭發,獄卒嘴裏喘著粗氣,罵罵咧咧地把她的頭重重地朝牆上砸去。


    咚!


    “媽的,臭女人!別給哥幾個添亂,乖乖地跟我走!”獄卒用力拽著蓮妖的頭發,迫使她離開牆邊,跌跌撞撞地跟在獄卒身後。


    蓮妖緊咬著牙關,她的頭頂傳來錐心的疼痛,像是頭皮要被撕裂的感覺。


    站在外麵的獄卒見狀,忍不住說道:“你輕點!你把她弄壞了,叫人怎麽吃?”


    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心口一堵,一根銀閃閃的槍尖從他的胸口處「長」了出來。


    “什……”


    他後知後覺地迴過頭,見少年獄卒一臉兇惡,滿嘴是血,手中的力道逐漸加深,拔出了刺進他體內的長槍。


    鮮血飛濺,在陰暗的地牢裏更添一分深邃沉重的夜色。


    撲騰的倒地聲傳來,牢籠裏的獄卒錯愕地抬頭,正巧見到少年獄卒殺死了自己的同伴。


    他頓時怒不可遏道:“你個混崽子,敢對我們動手,看我不殺了你!”


    這時,他也感覺到了另外的不對勁,他手裏拽著的女人忽然一陣掙紮。


    她不是逃離,而是徑直撲了上來,使出全身力氣撞在了他的身上。


    一陣銳利的疼痛一閃而過,女人把什麽東西紮進了他的下巴。


    獄卒伸手去摸,發現滿手是滾燙的鮮血。


    「飼料」居然……反抗了?


    獄卒暴跳如雷,他猛地站了起來,把蓮妖撞翻在地,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根本顧不上其他,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利落地劈向了蓮妖。


    蓮妖大為驚駭,她不明白獄卒怎麽還活著,她已經使出了全身力氣,卻沒能殺死對方。


    是沒有殺人的覺悟嗎?蓮妖想起仲仁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說,你是天使般的存在,我不想任何血腥汙物汙染你的純潔,如果你需要殺人,我來就行,你沒有殺人的覺悟和必要,而我有。


    沒有殺人的覺悟,就要落得被殺的地步……是這樣嗎,郵差先生?


    麵對鋒利無比的尖刀,蓮妖絕望地閉上眼睛。


    可正當此時,牢籠外的人影閃進來,他以瘦小的身軀撲到高大的獄卒身上,拔出他下巴的小刀,瘋狂又迅速地在他的喉間連續切割。


    “我說過!不準碰她!一根毫毛!”


    直到滾燙的熱血濺滿他整張臉,少年獄卒才停了下來,他丟下手裏的小刀,顫顫巍巍地靠在牢門旁。


    遲來的驚恐吞噬了他,他望著不停發抖的雙手,失魂落魄地說道:“我……居然……居然殺死了同伴……”


    蓮妖不敢靠近,卻見少年獄卒的模樣,心生幾分憐憫。


    她走過去,把小刀重新撿到手裏,慢慢地靠近少年獄卒。


    見他對自己沒有敵意後,她才收起小刀,抱住了對方。


    突如其來的溫暖懷抱總算喚迴少年獄卒的一點理智,他看著蓮妖,慢慢地張大了嘴巴。


    “對!他們是來找你的!你快走!”


    他左右環顧後,露出了失神的表情:“對啊,這裏是……地牢,你又能去哪呢?”


    蓮妖感受到這孩子的失落,她反而安慰起了對方:“沒事的,我會接受我的懲罰。”


    “不行!”少年獄卒想也不想地阻止她,“我答應過魔王大人的。”


    “可是……”


    蓮妖正要說點什麽,下一刻,兩人同時聽見地牢的廊道裏傳來了洪水般的唿嘯之聲。


    地牢裏不會灌入洪水,這聲音的唯一真相是——入口的守衛被突破了,暴動的族民正衝著這裏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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