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料」,這個詞聽起來尤為刺耳。


    何常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他前天夜裏在山溪看到垂釣的兩名魔人,他們就是以自己的生命做賭注,渴望釣上「飼料」的一部分,企圖延續生命,再苟延殘喘幾日。


    可無論是關押在地牢裏的囚犯,還是坐在山溪邊提心吊膽的魔人,對他們而言,未來都是灰暗、慘淡、無法觸及的。


    何常唯一能做的,就是前往靈氣大陸找到解決方法。


    咚!


    仲仁突然一拳打在了厚重的鐵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鐵門紋絲不動,反倒是一抹鮮血留在了上麵。


    他一臉陰沉,默不作聲。


    何常默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鐵門上用銅鉛灌注的銘牌微微晃動,在搖曳的火光下,清晰無比地向眾人顯示出「飼料房」三個大字。


    獄卒忽地提起手裏的長槍,對準了仲仁,他們不屬於魔人軍的部隊,自然認不出第四軍副將的軍師。


    在地牢,他們是唯一的秩序維護者,任何企圖亂來的人都要受到嚴格處理。


    席朗爾嗬斥道:“做什麽?他是魔王大人請來的貴賓,還不退下!”


    獄卒一頓,向何常投來詢問的目光,直到何常點頭,獄卒才收起長槍,走到了門外。


    他似乎心懷不滿,憋屈的怒氣立刻找到了釋放的對象,他將手裏的長槍順著某個牢房的縫隙捅了進去,伴隨著一聲刺耳的慘叫,收迴的槍頭處帶上了新鮮的血跡。


    何常沒有言語,走過來把鐵門反手關上,確保屋內隻有他們幾人。


    “這哪裏是牢房?這分明是屠宰場!”仲仁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何常,憤怒地吼道,“軍隊對待俘虜都不會這般殘忍!”


    “注意你的言辭,仲仁!”


    席朗爾攥起了拳頭,他不允許任何人對魔王大人不敬,盡管他自己就站在刺殺魔王大人的立場上。


    但在那之前,他依然是魔王的副官,這點不會改變。


    何常明白仲仁的怒火從何而來,地牢可以說是魔王的「專屬法律」,任何忤逆反對魔王者,哪怕隻是丟石子吐口水,都會被抓進來關在此地,遭受與罪行完全不對等的酷刑。


    蓮妖僅僅是偷取食物,但前任魔王覺得領土和自己的威嚴遭到了侵犯,將她關押到最嚴酷的「飼料房」中。


    隻因偷一口吃的,自己就要成為他人口中的食糧。


    前任魔王究竟是怎樣的心理病態,才能想到這般報複的方式?


    何常雖然心中也有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奈。


    在外人眼裏,他就是那個病態的「前任魔王」,這一切都是他在授意下進行的。


    何常深吸一口氣道:“你有三分鍾時間,見見你的老相好。”


    仲仁沒有迴話,徑直走向房間最深處的角落。


    席朗爾來到何常身邊,壓低聲音道:“大人,為何一定要把仲仁帶在身邊?我一人足以保證大人的安全。”


    何常摸摸鼻子說:“這件事比較複雜,我很難跟你解釋……總之,目前我需要他對我的信任。”


    既然何常不願說,席朗爾自然不會多問,他透過鐵門上的小窗往外望了一眼,又提醒了一句:“大人,地牢的情況有點奇怪,他們對待囚犯的手段越來越誇張了。”


    “我知道,”何常平靜地點頭,“魔人族如今的表麵瀕臨失控,私底下早已徹底失控。”


    席朗爾一怔,閉上了嘴巴。


    原來魔王大人心知肚明,那他也不必多說什麽。


    仲仁接近房間角落,隔著一道間隙極窄的鐵門坐下,角落裏一片漆黑,隱隱約約看見某個影子在動。


    “蓮妖。”


    輕輕一聲唿喚,讓那影子渾身一抽,緊接著她轉過臉,拖著腳鏈哢哢的碰撞聲靠近仲仁。


    等在火光下看清來人的臉,仲仁隻覺得內心猛然抽動了一下,像是一隻大手捏緊了心髒,讓他覺得唿吸也要停止了。


    眼前的人哪裏還有一點人樣,雙手雙腳皆被鐵鏈捆綁,破敗粗糙的麻衣之下,是遍體鱗傷的身軀,新舊的傷痕交疊在一起,分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


    她的頭發蓬亂無比,仍有幾縷幹涸的血跡黏在發絲上,這些血跡的來源也容易分辨,在血痕的指引下,仲仁也自然發現了她因受傷發腫而無法完全睜開的右眼。


    從她的容貌和體型來看,曾經應該是一名嬌豔美麗的少女。


    仲仁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可喉嚨裏的嗚嗚聲聽著更像一個無助的野獸在哀嚎。


    像她這麽熱愛幹淨的女孩,怎麽會忍受自己是如此模樣?


    她可是「田邊的花姬」啊!她是自己的小太陽,那麽陽光明媚,那麽溫潤如春。


    她怎麽可以,怎麽該,怎麽能夠……落到這般下場?


    頭頂傳來輕柔的觸感,仲仁止住了聲音,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蓮妖。


    蓮妖睜著一隻完好的眼睛,如水的溫柔用一隻眼睛表達也以足夠。


    她輕輕地說道:“怎麽哭了?”


    仲仁這才知道自己流淚了,冰涼的液體劃過他的臉頰,臉上盡是難看的表情。


    仲仁一吸鼻子,一股酸氣直衝大腦。


    下一秒,他抓住蓮妖的手,放在自己溫熱有力的手掌中,用自己的手將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他鄭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把她的手推迴去,輕咳一聲後問道:“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蓮妖若有所思捧著雙手,按在胸口的位置,隨後緩緩點頭:“記得。”


    那一刻,仲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在下一秒,光芒又很快消散。


    “你是經常給我送花的郵差,對不對?我還記得你呢。”


    仲仁苦笑一聲,點點頭:“對,我是那個郵差。你看我這不是好幾天送花發現你都不在,特意來找你了嗎?”


    “哎呀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外出不在家,你把花退迴去吧,免得沒人照料枯萎了。”


    “送出去的花可不能輕易退迴去呀。”


    “為什麽?”


    “人家送花肯定是對你有意思,你退迴去,不就是拒絕他了嗎?”


    “是哦,不能辜負別人的好意。”


    仲仁跟蓮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好似兩個相知相識的人在綠蔭底下聊天。


    他們沒有一人提到「地牢」、「罪行」的字眼,蓮妖靜靜地坐在雜草墊上,仲仁盤著腿手舞足蹈,都試圖把自己最好的一麵留給對方。


    “大人,他們的關係好像有點奇怪?”席朗爾在一旁看著,越看越覺得和他之前的想象有所出入。


    何常也覺得哪裏不對勁。


    在外妖村蓮妖的家中,見到了仲仁送給她的頭冠和花,還有他在廚房做飯的動作如此熟練,說明他們關係不淺。


    席朗爾和何常最初都以為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戀人,可如今看來,他們似乎更像是友好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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