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出林家並不是說將林浩宇趕出林家這麽簡單,而是將林浩宇從林家的家譜上劃去,從此以後與林家再無瓜葛,除非此人為林家立下大功,或者一朝破障,然後由族老審議,這才可有重歸族譜的可能。


    林浩宇又是對著林承恆叩了幾個頭,然後哀求道:“三叔,還請讓我先為爺爺守喪,然後再把我逐出去吧!我還想看看爺爺最後一眼!”


    但林承恆卻隻是搖頭:“王家和張家催得急,我們卻也沒有辦法寶你,我林家雖是總攬臥虎莊的事物,但當初若非兩家照應,我們也未必能在這臥虎莊落下跟腳,而且我們林家的精銳也死傷了不少,此事總給有個交代。非獨是你,這二房的產業,族裏也要收迴。”


    聽到林承恆的話,林浩宇吃了一驚,隨後大怒:“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二房的產業乃是我爺爺和我父親辛苦打拚下來的,憑什麽要一同收迴?!”


    林浩宇本已經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竟然涉及到自家父母,他卻是想不通了。


    “宇兒!”林承博對著林浩宇怒喝了一句。


    “三叔,是我唐突了。”林浩宇終於是退了下來。


    “知道便好……你,早做準備吧。”


    林承恆說著,便後退要走了,而這個時候,林承博走了出來,對著林承恆便是一拜:“此番……還是多謝三弟了。”


    林承博知道,若沒有人周旋,林浩宇除了這檔子事,他就算被族裏活活打死也不無可能,如今隻是被逐,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林承恆隻是擺擺手:“非是我也,這事族老決定的,就這樣吧。”


    林承博望著三弟離開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而林浩宇這個時候心中卻隻覺上天不公。


    那和尚來這臥虎莊,本就是無妄之災,而自己失手打落油燈,也是自己的事情,與父母無關。


    但為何林家人要受這無妄之災,為何自己的父母又要被牽連?


    “對了……油燈!油燈!”


    是了,是實力!


    我要超凡入聖!我要光宗耀祖!我要實力!我要修為!


    林浩宇在心中呐喊著。


    隻要有了實力,這林家就是自己說了算;隻要有了實力,這王、張兩家又敢說些什麽?


    在這個時候,林浩宇腦中出現的就隻有一件東西:那便是祠堂的油燈!


    “浩宇,此事你先去找你大叔求情,拖得幾日再說,我損耗過大,要閉關幾日……”林承博此時再也支撐不住,隻給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向父親一拜,林浩宇沒有說話,隻是這樣悄然的迴到了房間裏麵。


    ……


    夜裏的祠堂,靜的讓人感到絕望。


    因為在這裏,供奉著林家自臥虎莊紮根以來的每一位先祖,除了長老議事、審問嫡係子孫中的罪人外,沒有人膽敢在這裏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


    林浩宇這個時候便已經悄悄摸進了祠堂。


    想要偷盜油燈,現在來說並不難。因為這盞油燈已經不再是壓製那股庚金之炁的大陣的陣眼了,自打被林浩宇不小心碰倒之後,林承照便知道這大陣的軟肋便是這油燈,所以在臨走之前,將這陣眼用火屬性法寶代替,給替換了,至於現在陣眼在什麽地方,林浩宇卻是不知道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盞油燈現在隻是林家的象征而已,再無神妙之用,即便是帶著它離開臥虎莊,也不會有絲毫的響動。


    這祠堂外巡邏的林家子弟隻有三人,林浩宇輕而易舉便混入了這其中,不過想來也是,這裏是林家的重地,在林家重重的保護之中,如果有人能到達這裏,那麽即便在這裏駐紮一百人也無濟於事。


    “逐出我也就算了,現在竟還將事情牽扯到我父母身上,現在我也讓你們嚐嚐這寶貝被人盜走的感覺!”


    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古老的油燈上,似有所覺一般,那盞油燈的燈光跳動了一下。


    林浩宇隻感覺眼前一陣模糊,不由得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隻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如黃鍾大呂,卻又飄渺異常: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髒玄冥。青龍白虎,對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這聲音一連重複了三次,每一次都令林浩宇體內的屍氣一陣顫抖,似乎就連那條被開辟出來、窄的不能再窄的縫隙,都因此被拓寬了那麽一點點。


    那聲音漸漸止歇,林浩宇也從恍惚中醒來,他記不得那段玄之又玄的經文,卻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感強烈了那麽不多的一點——因為他體內的真炁實在是太過稀少,哪怕起了一絲的變化,都會無比的明顯。


    “果然,我的契機便在這油燈上麵……”感覺到了自己的力量變強,林浩宇的眼前頓時放出了精光。


    他輕輕地唿出一口氣,借著已經放亮的天光,他看見一絲若有若無的白氣被噴出,慢慢消散在空氣之中,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錯覺,但他能夠確定,油燈對於他而言,就是最後一根稻草。


    但家族的長輩,會因為他的一麵之詞,把這盞珍貴的油燈交給他這個即將被家族的罪人麽?


    此時已過了子時,林浩宇聽著祠堂外第四次腳步聲經過,輕輕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心中默念著“列祖列宗贖罪”,然後悄然站起身來,撕下衣服的內襯,將昏黃的油燈牢牢裹住,然後將一支蠟燭換到油燈的位置,轉身向祠堂外走去。


    他走得很輕,也很慢,把守祠堂的林家子弟雖然人數稀少,但無一不擁有著高明的內功,哪怕是唿吸重一些,都有可能被這些耳聰目明的守衛發現。


    隻是林浩宇卻沒想到,這林家作為臥虎莊、乃至整個建寧府最大的家族,可能是隻靠著幾個明哨,就對宗祠重地放心的存在麽?


    故而,林浩宇才走出祠堂、潛入樹林之時,整個祠堂四周的暗哨都已有所感應,隨後一支鳴鏑射向天空,發出一聲尖銳之極的響聲,一時間,宗祠的院落燈火通明,至少十名築基期的弟子從各處建築、花圃中衝了出來。


    林浩宇有些哆嗦著站在一處陰影中,看著傳承了數百年的自己的家族武力,這本來應該是他為之驕傲的部分,到了現在卻成了他恐懼的源泉。


    這些人或許對付不了那個大和尚,但對於林浩宇這個普通人而言,他們卻能輕易的捏碎自己。


    眼見著數人向著他的方向奔來,他再也管不了太多,拔腿就向西南方的院牆奔去,那裏是與四房後院相隔的地方,有著整個宗祠最矮的牆頭。自從四叔承照去了天符宗後,變成了整個林家最冷清的地方,甚至連隸屬四房的那些庶出的旁支,都被打發出去另建基業。


    他跑動的身影很快被兩名守衛發現,他們唿喝著向著林浩宇的方向衝去,比起林浩宇這種還不如普通成年男子強壯的人,這兩名守衛可以稱之為健步如飛。


    距離在一點點拉進,林浩宇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來,他的體內,一絲若有若無的真炁緩緩流動,沿著剛剛開辟出來不久的那一絲縫隙,依照白虎神訣的入門心法緩緩運行。


    “抓賊!有賊進了宗祠,偷走了祖傳的油燈!”一個尖銳的聲音從祠堂方向傳來,那明顯是一個天賦奇高的庶出子弟,也隻有這種天才,才有資格在長老不在的情況下進入宗祠。


    於是,更多的人向著林浩宇的方向追來,林家祠堂通向四房院落的路上,一時間燈火通明,又有近二十人從睡夢中驚醒,加入了追殺的隊伍之中。


    林浩宇越跑越快,但近兩天的水米不入,已讓他的體能接進了極限,林偉義給他留下的,並不是強身健體的法門,而是關鍵時刻保命的殺招。但對於身後那些同族子弟,即使再偏激,他又哪裏狠得下心痛下殺手?


    一股雄厚到了極點的掌風從後背吹來,但憑感覺,就知道這一掌已然盡了全力——對於這些林家絕對的心腹而言,任何一個擅闖祠堂的人都應該被斬殺當場!


    如果放在張家、王家,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多少還要顧慮一番朝廷的法律;畢竟他們的家中最多也就一位先天,建寧府的那幫看守供奉絕對不在乎為自己的功績裏增添耀眼的一筆——天下有名有姓的先天,也就那麽兩三百人罷了!


    但林家,不提那四位潛修的才字輩老人,和天知道還有多少隱世的老人,單單一個林承照,就足以讓林家超脫世俗的法律約束!


    林浩宇猛然向前一撲,同時認命地閉上了眼睛,迴頭拚命,短時間內他也就隻有一擊之力,哪怕逃脫,自己被抓住後也不會有機會辯白。


    就在這一刻,一個枯瘦的身影將林浩宇和他身後的林家子弟隔開,僅僅是一掌,便將林浩宇身後的兩名林家子弟震開。


    正是四房的老爺子林偉山,或許是因為與空色和尚的一戰多有領悟,此刻的林偉山僅僅是往那裏一站,便有一股出塵的氣息。


    “見過四長老。”兩名被震飛的林家子弟無比狼狽地爬起身,躬身施禮。


    林偉山點點頭:“還算是恪盡職守,迴頭到律堂記上一功,領一筆賞銀罷。此間事情,便交予我好了,讓那些守衛迴到各自的位置罷。”


    那兩名林家子弟相互看了一眼,恭聲說了一句“遵命”,往祠堂方向走去。


    “那盞油燈,對你很有用麽?”林偉山的聲音很輕,但聽在林浩宇的耳中,卻仿佛九天驚雷一般。


    林浩宇艱難地點點頭,說道:“有用,有了它……”


    林偉山擺了擺手,輕輕地歎了口氣:“不要和我解釋了,自從那乾坤兩儀大陣被破之後,它便成了擺設,你想要,給你也罷。帶著它,馬上離開這裏,從現在開始,你已經不再是林家之人了,這個你拿著,從今以後,你與我林家再無半點關係。”


    說罷,林偉山擲出一個小小的布囊,聽其中叮當作響,便知道都是些錢物。林偉山揮揮手,兩名四房的旁支子弟衝了上來,架著林浩宇向外走去。


    眼淚,緩緩地從林浩宇的眼角流下,他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想吼出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吼些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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