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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是最不合算、最難以收迴成本的投資,除了統治者本身,幾乎難有其他勢力能夠背負起這樣的負累;即使澤維爾王子眼界超出這個世界的曆史局限性、玩命兒賠本賺吆喝地在帝國內推行教育,其難度也不比重建一個帝國小——這世界的統治權可是封建分封製,帝國廣袤的國土被分封給大大小小無數個貴族;索迪亞王族實際統治的其實也就是王城塔加蘭周邊、直屬騎士團出征三日內的路程覆蓋區域;而更遠的地方,比如大公們的公國、又比如海得賽這樣的領土,隻能算是輻射統治區。


    層層分封的權力導致了國家機構的臃腫、事件反應能力低下、政令施發遲緩,壓根不能跟海得賽這種收迴全部分封權力、大搞獨|裁暴|政的政府機構比。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澤維爾要在奧丁頓領地搞學校,要征用某個貴族的土地建校舍——好吧,這些領土是王族分封給貴族的,王族有權力收迴使用;但是你搞個學校給平民福利,卻要碰觸到貴族的蛋糕?分分鍾給你造反信不信?


    即使真的排除萬難把學校搞出來了,王子殿下當了內褲支撐起全民教育;那麽當這些學習了知識的人才走出校門,除了其中極少數的人能夠成為施法者為王族所用,那麽其他沒有施法者天賦的呢?怎麽安排?搞國家企業安排這些人成為工人?嗬嗬,別忘了,製造業從來都是隻屬於大貴族大勢力的蛋糕。比起成立國家企業讓這些學子們為帝國工作,更有可能的是這些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被他人截胡……


    炎之壁壘阿爾法智商可不低,思索了一會兒帝國借鑒海得賽發展教育模式的可能性,整個人就萎靡下來了。再怎麽看好澤維爾王子宮廷魔法師也必須承認:海得賽能做到的事情,帝國做不到;弗蘭迪兄弟有魄力去做的事情,澤維爾王子不能做。


    霍格仍舊在滿臉笑意地告訴他們海得賽的教育模式,一向不會想太多的安德烈聽得津津有味,阿爾法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向兩位老友告罪,阿爾法心底憋悶著走出宴會大廳透氣;站在酒店的中庭,對著修剪整齊的風景園林,炎之壁壘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西格·弗蘭迪來到海得賽才幾年?就把這兒經營成了這副局麵……”阿爾法麵色陰沉,心中念想百轉千迴,“難道這位伯爵要比王子殿下優秀嗎?不,不,怎麽可能……”


    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熱鬧的大廳,阿爾法臉色越加難看;海得賽對於施法者們實在太殷勤了,殷勤得已經近乎收買人心;但不能否認的是,政令清明、作風開明的海得賽,對於施法者們確實擁有吸引力;應約前來的這些施法者,除了少數幾個為大勢力服務的是來探風向,更多的是厭惡束縛、四處遊曆的魔法師;這幾天的招待下來,僅僅隻是阿爾法親眼見到的,就已經有好幾位對海得賽表示出興趣、打算停留下來呆一段時間……


    對於這種赤果果的招攬行徑阿爾法還不能說什麽,因為海得賽官方表現得十分坦蕩,各項待遇、福利、發展前景,都在潛移默化中一點一點地向這些施法者們展示。比如安德魯研究所裏那個出了名的跳脫煉金術師,隻要有人問,負責接待的人員就會把他的地位、分紅一條條地列出;這個走了狗屎運被海得賽半神看上的煉金術師現在身家不可謂不讓人眼紅,名下擁有多家子公司,半年的提成就比三階後期的施法者在不朽之塔苦撐一年還要強……


    雙排大門裏傳出來的歡聲笑語和音樂聲越加讓炎之壁壘感覺憋悶,索性走出中庭穿過走廊,從後門離開了酒店。


    大街上仍舊十分熱鬧,林立的商鋪、見縫插針的攤販、各色各異的行人;街景並不奢侈繁華,但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阿爾法已經走過數次街道,也了解現在的安普是如何的富有活力;最初他十分不解,代表著城市體麵的貴族都被弗蘭迪兄弟幹掉了,這些人為什麽還顯得如此高興呢?難道他們不是被那些貴族管理了幾十、幾百年,難道他們不懷念那些有名望的老爺們嗎?


    在迎賓樓酒店住的這幾天,阿爾法旁敲側擊地打聽關於那些被清洗的貴族們的事兒;他曾經與西格的侍妾艾米女士合作,試圖以邪教徒的名義推翻這個不穩定因素;在他的認識中,現在的海得賽統治層是邪惡恐怖的暴君,沾滿人血的屠刀讓治下的人民戰戰兢兢……可他了解得越多,就越感覺不是滋味,海得賽的人確實畏懼那位西格·弗蘭迪,但原因並不是他殺掉太多貴族,而是因為他作為監察長的鐵腕手段;而確實地參與對貴族們屠殺的光·弗蘭迪,在海得賽人民的心目中簡直與天父不相上下……


    阿爾法自己也是平民家庭出身,幸運的是他從小有具有十分了不起的魔法天賦,受到某位貴族的重視,一力將他培養成魔法師。為那位貴族服務了幾十年償還恩情的阿爾法認為人民應當服從貴族的統治、感激貴族的庇佑;可海得賽打破了他的世界觀——本地貴族被清洗一空並不影響普通人的生活,直接將權力觸角伸進底層平民之中進行直接管理的城堡取消掉了層層分封的權力,並且比貴族老爺們幹得更漂亮。


    走在街邊的阿爾法感受著街市上的喧囂,內心深處忍不住地惶恐、迷茫;難道弗蘭迪兄弟的作為是正確的嗎?人民真的不需要被貴族管理?那麽,他的人生又算是什麽?他的經曆、他的認知,難道都是錯誤的嗎?


    茫然中的阿爾法漸漸離開熱鬧的大街,走進相對僻靜的人民廣場。這個半圓形的巨型廣場位於市政廳斜對麵,隻要扭頭看向東麵,就能看到市政廳大樓。在提供給行人休憩的長椅上坐下,阿爾法麵對正東麵的市政廳,心情十分複雜。


    “無論如何,這裏的所見必須事無巨細地上報給王子殿下……即使不能借鑒教育方式,至少也要派人探究海得賽的種植真相。如果能夠讓帝國的農作物也達到畝產兩百以上,那麽至少殿下不必再受赫爾墨菲的轄製……”


    陰沉著臉盤算怎麽從這次訪問海得賽謀求利益的阿爾法,忽然被一陣爭執聲吸引。


    稍微轉過頭,炎之壁壘看見正在爭執的是幾位婦女。這三名婦女穿著常見的麻布長裙、係著圍巾,呈三角狀坐在花壇邊上,手上忙活著鉤織毛線,嘴裏正激烈地討論著某件事兒。


    “當然要嚴懲,我女兒給我念過基本法,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的事實、足以貶低他人人格、破壞他人名譽的,就是誹謗罪。”說話聲十分堅定的是位頭發花白、麵目古板嚴厲的婦人,“按照基本法來判的話,至少是三年以下的礦區苦役;就瑪麗夫人現在的境況來看,我認為三年還輕了。”


    “那是指傳出來的流言是編造的情況下吧?這事兒誰說得準?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那個女人潔身自好的話,誰會去亂傳她的壞話。”另一位較為年輕婦女語速極快地反駁,說話的時候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似乎對那位“瑪麗夫人”很是不屑。


    “怎麽能這麽說呢?誰親眼見到瑪麗夫人勾搭有婦之夫了?”麵目嚴厲的婦人喝斥出聲。


    “如果她沒這樣幹,那為什麽人家不傳別人的流言,非要傳她的?”年輕的婦女毫不相讓,“看看她那副德行吧,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了,不好好呆在家裏每天到處招搖,沒點風言風語才奇怪吧?”


    “她不工作,難道讓你去養她的孩子?”


    “不是有福利院嗎?把孩子送進去,她趕緊的嫁個人,誰還管她有沒有四處勾搭?”


    “那可是人家親生的孩子,你舍得把你的孩子送去福利院嗎?”


    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聲音讓阿爾法黑了臉,站起身就想換個位置;這世界沒有女性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習俗,但太過拋頭露麵的女人也會讓人看不順眼;這也是阿爾法有點兒看不上弗蘭迪兄弟原因——政務官裏那麽多女人,這是在統治呢還是在過家家呢?


    “好了好了,爭這些幹什麽呢,咱們討論的是怎麽給瑪麗夫人維權吧?市警司正調查這件事呢,達琪,你那些話可不能再說了,也把你當成誹謗罪抓進去怎麽辦?”阿爾法起身之時,一直沒開口的婦女說話了,“前陣子凱文先生那件事兒,那些造謠的家夥們不都被伯爵大人收拾了嗎?”


    凱文是市政廳的要員,聽到這個名字阿爾法停頓了一下,緩緩地又坐了迴去。


    “那女人怎麽跟凱文先生比?再說了,那是謠言嗎?凱文確實娶了雪狼族的男人吧!”年輕婦女刻薄的聲音傳了過來。


    “少說幾句吧達琪,你看不慣的話大可以向市政廳發投訴信。”嚴厲的婦女大聲道。


    阿爾法聽得想笑,這都什麽規矩呢?這種無知的婦人也能向市政廳發投訴信?


    “好吧,不管怎麽說我得為瑪麗夫人作證,我家的表姐跟瑪麗夫人在一個工作組,她可從沒見過瑪麗夫人勾搭什麽男人了。”最後說話的婦人無奈地道。


    “得了吧,那女人不亂拋媚眼的話赫伯特·馬克思男爵能看上她?”年輕的婦人再次嘲諷。


    偷聽的阿爾法暗自搖頭,男爵的女人居然被人欺淩,沒了貴族們的統治,海得賽真是不像樣。


    嚴厲的婦人不理會那個年輕的刻薄女人,對最後說話的婦人道:“開庭的時候你會去嗎?”


    “當然,我今天就在這兒等著開庭的。市警先生說過有十人以上為瑪麗夫人做證,他們就能正式接手這件事兒,為瑪麗夫人討公道。”


    “那好,我也去。”


    這幾個婦女很快中止了這個話題,又談到了其他的生活瑣事上。阿爾法沒聽見自己想聽的,覺得沒什麽意思打算離開;但想了想,又對這些女人們說的開庭、作證有點兒興趣,索性也耐心地等待。


    沒過多久,市政廳前方就陸陸續續地來了一些人,還有兩個騎著自行車趕來的市警;聊著天做針線的這三位婦人連忙起身,衝那批人靠了過去,連那位言辭間很是刻薄不屑的年輕婦人都沒落下。


    這夥人約莫有二十來個,都是些年紀不等的女性,被她們包圍在中間的兩位市警顯得有些急促,緊張地向她們介紹著案件受理程序;就沒事人一樣晃過來偷聽的阿爾法所聽到的,不外乎“提出求告、舉證、法庭認可、事件轉交市警司調查”等等。


    這些詞匯阿爾法不算太陌生,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從這夥人的言談中他看出被誹謗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士,打扮是海得賽最常見的女款藍布工作服,氣質頗為溫柔,但相貌實在是跟“男爵的女人”這樣的身份扯不上關係。


    帶著兩個孩子進入南希紡織廠工作的瑪麗夫人年紀確實不到三十歲,初來時她麵目愁苦、麵黃肌瘦,長期營養不良導致整個人瘦成了柴杆;現在的她豐潤了許多,皮膚也恢複了年輕人應有的光澤,但就外表而言,她實在談不上多漂亮。


    這夥人聽兩位市警介紹了一下法庭程序,就在他們的帶領下進入市政廳廣場西麵一排平房;阿爾法遠遠跟在後麵,看到平房門旁掛的“安普城司法部民間案件受理處”、“一號法庭”等牌子後頓覺諦笑皆非,這排房子明顯是倉庫之類改建的,居然就成了法庭?這也太兒戲了吧?


    抱著看好戲的心態,阿爾法一臉平靜地跟了進去。倉庫改建的民事法庭實在談不上多威嚴,但確實有幾分肅穆氣氛;同樣穿著工作服、戴著名牌的司法部員接見了這夥求告人,問了幾句話後把她們帶進了所謂的一號法庭。


    跟著走進去的阿爾法頗有些無語,所謂的民事法庭就是一間空屋子裏擺了三張桌子,對麵是幾排條凳;更讓人好笑的是三張桌子後麵還正正經經地掛了道條幅,上寫“保持法庭肅靜”大字。


    在阿爾法看來無知、蠢笨、庸俗的婦人女工們被市警安排著坐到條凳上,一個個顯得十分安靜聽話;沒幾分鍾,三名司法部的所謂“法官”、“審判員”、“書記員”走了進來。


    這個所謂的法庭在炎之壁壘眼裏跟兒戲差不多,但是他們卻似乎很是鄭重其事;桌子上一一擺上三名司法部員的名牌,而後一本正經地進行開庭宣誓;再來,書記員問話,市警以“委托代理人”的身份答話,程序走完,法官、審判員、書記員依次坐下,求告的瑪麗夫人與旁聽、作證的證人們也坐下。(純屬作者yy,非正經的法庭程序,不可誤會。)


    坐在正中間的年輕法官也不知道滿二十歲了沒,臉蛋青澀得能掐出水來,嘴唇上還有細細的絨毛。這位法官開始問話,問瑪麗夫人求告何人、所為何事;神色有些萎靡的瑪麗夫人在法官的帶動下迴話,大意是她是南希紡織廠紡線部門的女工,近期正在競爭下一任的組頭職位;但也就是在這個敏感期間,廠子裏流傳起了她的風言風語,並愈演愈烈,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工作生活。


    無視了婦女們疑惑的視線、默不作聲混進來旁聽的宮廷魔法師有以頭搶地的衝動,鄭重其事地搞了半天還真就是為了這麽點事兒?!女人不想被人說閑話,呆家裏別出門不就行了嗎!


    但讓他蛋疼的是,“法官”還真的很當一迴事,一一詢問瑪麗夫人的工友和證人們,確定流言出現的時間、地點之類;而後,在阿爾法蛋疼欲裂的目光中,法官正式地把這事兒當成了民事案件,轉交市警部門調查取證,嫌疑人到案後擇日審判……


    隨同女工們前來的市警就這麽從法官手裏接過案件轉交文件,敬禮,散庭……


    走出所謂的一號法庭,阿爾法的臉都有點發綠;要維護那個所謂男爵的女人的聲譽,直接讓人去抓散布流言的人不就完了,還非得搞這麽一套程序,跟吃多了有什麽區別?海得賽這是都瘋了嗎?


    浪費了這麽一個多小時就觀察到了這麽一件讓阿爾法蛋碎的事兒,宮廷魔法師極度不甘心;這一排平房裏民事法庭一字排開六、七間,除了這件所謂的誹謗時間,其它的法庭也有人出入,破罐子破摔的阿爾法索性走了過去,一一圍觀。


    於是,接下來阿爾法旁聽了三次開庭,分別是家庭暴力案、離婚案、民間借款抵賴案……


    心底仿佛有千萬頭角馬狂奔而過的阿爾法,眯瞪著死魚眼看著一個塞一個年輕的所謂“法官”嚴肅地處理著這麽些在他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而與司法部緊密合作的市警們執行當庭把毆打妻子的丈夫拖去管理中心、陪同離婚的妾室去家裏搬家具財產、讓賴賬的被告人簽下強迫勞動的合同工作還款等任務,已經不能再對他破碎的世界觀造成傷害了……


    邁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出所謂的司法部,阿爾法的眼睛都是暈的;他來的第一天就套過話,知道海得賽明麵上有八千多個職業級武力,已經足夠跟一般的小公國公開叫板;那些為了平民的雞毛蒜皮小事兒奔走的市警其貌不揚,但要是換到別的地區去,都是高人一等的職業級。可相比職業級強者為平民奔走服務,更讓他蛋疼的是弗蘭迪兄弟政權對待平民的態度——市政廳的官員連人家打不打老婆、欠錢不還、妾室離婚都管,這是統治層應該做的事兒嗎?!


    心情十分之複雜的阿爾法走出市政廳時,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大門口上那副紅字標語;上次他來時就看過那句話,但並沒當迴事兒;現在再看看,各種滋味就難以言訴了——“人民的事兒再小,都是大事。”


    出生平民的阿爾法是少有的幸運兒,但這並不表示他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世道艱難;受貴族青睞的他,看過許多平民受貴族剝削而難以維持生活的事件,可在他的意識之中,那是很正常的事兒——人民生來受苦,貴族天生高貴,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可是,看看海得賽吧,看看安普城吧;這裏沒有貴族,這裏的平民被當做真正的人類一般對待——


    炎之壁壘怔怔地立在市政廳大門口,難以控製波動不止的心境;他現在沒再去考慮澤維爾王子能不能做到弗蘭迪兄弟做到的事兒,他現在忍不住會去考慮的是:如果他當初生於海得賽……生於這對奇異兄弟治理的領土上,那麽……他還會對貴族感恩戴德嗎?他還會冷酷地看著他的街坊鄰居們、童年夥伴們,在近乎瘋狂的盤剝下掙紮度日嗎?


    以己度人,阿爾法不得不承認這種對於人們近乎討好的施政方式遠遠超過了貴族們的粗暴管理,能讓海得賽領土內的人民對弗蘭迪兄弟奉若神明;可他仍舊難以置信、更難以理解,對這些無知的民眾這麽好,到底有什麽用?!


    宮廷魔法師糾結之中,付友光拎著精靈王子迴來了。老遠看到市政廳大門口杵著個麵熟的施法者,光哥伸著脖子打量了一下,半天才想起來這家夥的身份;於是,胳膊裏夾著臊眉耷眼的精靈王子的付友光,挾王子以令侍衛,大喇喇地走了過去:“日安,阿爾法先生,你來市政廳有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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