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無痕點頭,體貼地道:“四哥,你身子弱,進側殿等吧。”


    “我留這裏就好。父皇病著,我心裏不安,急得裏麵都在冒汗,入了偏殿,反而更不好受。”


    軒轅封鏡給軒轅墨澈不動聲色地戳了一記,臉色難看地抽了幾下,不再作聲,咬牙繼續站著,隻是勒緊了身上的衣衫。


    好一會兒,房門才依稀傳來一點動靜。


    格拉一聲,門上開出一條縫,所有人的神經都驟地繃緊了。


    錢太醫疲倦的老臉一出現,軒轅無痕和軒轅封鏡就圍了上去,輕聲而焦急地問:“錢太醫,父皇到底如何了?”


    “父皇安好?”


    “究竟是什麽病?”


    錢太醫似乎累得不想說話了,把鬆樹皮般皺的手輕輕擺了擺,抬頭看了走到麵前的軒轅墨澈一眼,才動了動唇皮,“三位王爺。”


    軒轅墨澈打量他一會兒,才沉聲問:“到底怎麽了?”


    錢太醫說得分外含糊,“能怎麽呢?皇上是天子,身子骨有老天爺照看,我們不過是伺候一下用藥進補罷了。藥方,微臣已經開好了,各位王爺要是請安的話,在門外磕個頭就迴去吧,金枝玉葉,也請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這裏風大,小心著涼了。”


    軒轅墨澈沉吟道:“我進去向父皇請安再走。”


    “不。”錢太醫緩緩道:“皇上累了,隻想和老臣子說說家常,下旨各位皇子都不要打擾,隻召陳太博進去。”


    這話一出口,眾人心髒都驀地一跳,臉色各有千秋。


    父親生病,絕不會無緣無故不要兒子們探視,這個時候累了,卻還要和老臣子說家常,誰相信?


    軒轅無痕狐疑地瞪著眼睛,看看軒轅墨澈的臉色,想問又不敢隨便說話,隻能憋著。


    軒轅墨澈心裏自有想法,以父皇的性子,除非是大事,絕不會拒絕他們麵見的請求,何況太子在祥福宮內,為何獨獨不允他們這些皇子進入?


    最為讓軒轅墨澈在意的是,這次父皇居然沒有召衣祈風進宮。


    一向父皇身體有什麽小病小痛都要宣召衣祈風入宮就診,這次居然沒有。這不是太過的反常了?


    父皇到底在盤算著什麽?……


    軒轅墨澈沉默著,瞬間腦子已經掠過千百個念頭,想到宮廷無情,多少前朝慘事曆曆在目,當年不過被瑾妃倒打一耙,父皇輕飄飄一道旨意,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寧嬤嬤就在內懲院裏遭到審問,活生生死在自己眼前。


    想到此處,軒轅墨澈目色微微一變,卻又隨即沉澱下去。


    心上的疼痛依然還在。


    氣氛凝重,悶得透不過氣來。


    軒轅墨澈眼角餘光仍不忘掃掃軒轅無痕。


    軒轅無痕一向不會去想這些,此刻也察覺出不對勁,眼裏竟有一些慌亂,擔心地瞅著他。軒轅墨澈朝他從容地笑了笑,“太醫都說了,父皇有老天爺護佑,你也不用唬成這個樣子。聽老太醫的話,在門外磕個頭,快點迴去向母親稟報一聲,也好讓她安心。”


    軒轅無痕欲言又止,訥了一會兒,想了想,也不敢自作主張,聽話地跪下磕頭。


    軒轅封鏡抖了抖身子,聽了錢太醫的話,瞧出點隱隱約約的苗頭,臉色暗沉,趕緊跪下,朝著父皇仍然緊閉的房門重磕了兩個頭,站起來道:“我也得迴去向母親說一聲才行。”


    他離開的背影,比軒轅無痕不知快活了多少。


    軒轅墨澈對錢太醫道:“父皇既然現在不便,我就在這再站站,等父皇好些了,再進去請安。”


    錢太醫也沒什麽意見,可有可無道:“王爺會吧,皇上身邊有太子在,有什麽事,自然會傳召各位王爺進宮。王爺您自己身子也不好,就不要勉強久候下去。”一朝軒轅墨澈行禮告辭,步子緩慢地出了祥福宮。


    陳謙和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在宮裏消息也靈通,知道皇上身體不適,一大早就拖著年邁身軀趕到了祥福宮外候著,聽了旨意,立即跟著內侍進來。


    他跟隨皇帝多年,心焦皇帝身體,到廊下撞見軒轅墨澈,隻是匆匆點個頭,閑話一句也沒說就進了房。


    軒轅墨澈看著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的房門打開又關上,都不知心頭泛起的是什麽滋味。


    想到適才錢太醫的話,也不再勉強,與軒轅無痕在門口磕了頭,也便離開了……


    又是兩日過去,皇帝那邊仍是沒有任何動靜傳來,軒轅墨澈一直待在綠蔭拂柳莊等候消息,皇宮中人人自危,最為無憂的應該就是晉王軒轅無痕。


    軒轅無痕脾氣好,從不拿皇子身分欺負人,出手又大方,下麵的人都愛和他親近。這幾日因為皇帝的事,被皇後下令命他待在寢宮不得亂跑,就連水龍節的事,也讓別人去辦了。


    軒轅無痕想要去找軒轅墨澈也尋不到機會,伺候多年的太監小六子看不下去,就偷偷地將軒轅無痕帶去了他們下人房推牌九,說是給主子圖個樂子,散散心。


    軒轅無痕性子本就愛玩,一聽一口應下。


    下人房,一個個見軒轅無痕,竟沒一人反對,個個都笑開了,起哄道:“好!好!這下子才算真的熱鬧起來了!少了王爺,玩起來就沒那麽有趣。”


    軒轅無痕拍拍這個,摸摸那個,笑罵道:“一群小混蛋,都是看中我身上的好東西罷了!告訴你們,今天你爺可是來贏彩頭的,包管把你們的月錢都給卷走,讓你們光著屁股哭去!”


    頓時有人拍掌哈哈起來,“王爺夠豪氣!小六子,你這個莊家別當了,要讓給王爺才行!”


    眾人齊聲附和。


    小六子把牌九給了軒轅無痕,軒轅無痕也不客氣,“莊家就莊家,瞧我獅子一張嘴,生吃了你們!”將牌九往桌上嘩啦啦一倒,撩起袖子吆喝,“來啊!賭桌麵上無尊卑,別怪我勢利眼,先把銀子拿出來都放眼底看看,沒銀子拿東西當也可以。”


    自己首先伸手入懷,把裏麵的小玉佩和銀票通通掏了出來,“有本事你們就贏!”


    眾人看得眼睛發直,心熱無比,爭先恐後掏東西顯賭本。


    果然有軒轅無痕在,就不尋常的熱鬧,賭局一開,叫喚得震天價響,洗牌聲、吆喝聲、加注聲、罵娘聲,翻了天似的。


    軒轅無痕當了莊家,氣勢特大。


    今日也真是鴻運當頭,推的牌把把都好,十把能贏七八把,把軒轅無痕樂得哈哈直笑。


    熱火朝天地賭了好些局。


    玩了好久,軒轅無痕竟是內急起來。


    他把旁邊的小六子抓過來,“你幫我頂一陣,我去去就來。”


    小六子知道軒轅無痕是要去小解,問:“要不要小的帶路?”


    “去你的!”軒轅無痕往他腦門上敲了一個爆栗,“我又不是頭一次來你們這狗窩?要你帶路?好好給我當莊,贏了給你,輸了算我的。”


    “謝王爺!”


    軒轅無痕匆匆出了小廂房。


    他從前常悄悄過來玩,熱門熟路,下了台階在院子裏老馬識途似的一路過去。


    茅房在院子最邊上,到了這裏,已經聽不見前麵衝天的叫賭聲。


    因為宮裏侍衛和內侍人數多,茅房重量不重質,就一個木頭房子,裏麵簡簡單單用木板木門隔開一溜小單間。


    軒轅無痕隨便選了個小格進去,解了褲帶。


    正巧門外有動靜,似乎又有人進來,軒轅無痕一心想著趕緊弄好繼續當莊,也不理會。


    “這陣子的雨真大啊。”


    “可不是,這雨都下了好多天了。”


    看來是兩個宮裏沒職分的小內侍,一邊上茅房一邊閑聊。


    “聽說王爺又過來推牌九了,那些家夥一個個都過去了,瞧瞧我們真不是時候,誰都知道晉王爺出手是最闊綽的。”


    “可不是,想想就氣,那些皇子的命就是生得好,這一出生就吃香喝辣,還不用做事。”


    “嘿,我悄悄告訴你一句,你可千萬別羨慕皇子,倒黴起來,那可是大倒黴呢,就怕比我們還不如。”


    “你這話怎麽說?是不是知道什麽?”


    “你說這皇帝生病,為什麽幾個皇子就單單見了太子?”


    “也是啊,聽說幾位皇子都去求見了,不過皇上沒召見,就連那病秧子雍王都來了,都沒能見上。”


    “我告訴你,其實皇上不想見的人就是雍王。”


    軒轅無痕渾身一震,悄悄挨過去,貼著薄門板往下聽。


    隔壁的竊竊私語驟然壓低了不少。


    “哥,小心,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被人知道可要殺頭啊。”


    入宮的內侍多半無親無故,在宮裏頭常常結拜認兄弟,拉幫結派也是尋常事,私下裏“哥哥”、“弟弟”的叫,是極常見的事。


    “放心,這些話,除了你,我也不會和別人說。告訴你,是為了提個醒,這種連日大雨天不是吉兆,宮裏眼看要變天了,出大事呢。上頭的貴人們鬥氣,咱們小的千萬別招惹上一點,縮在一邊才能平安。以後有雍王那邊的差事,都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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