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第一場雨下得很痛快,稀裏嘩啦了一整日。


    禹城的街上空無一人,就連街邊的小店也都關緊了門窗,因為禹城是個“雨城”。


    禹城的一滴雨水就能引起狂風暴雨,冬日的雪也不遑多讓,雨雪日少但量大。


    也不知是地形地勢等自然的影響還是玄幻的命運詛咒,城裏跟城外完全是不同的天氣,所幸並不影響裏外民眾的日常生活。


    城中狂風唿號,大雨傾盆,最繁華熱鬧之地數“煙柳”當之無愧。


    偌大的花樓在如此慘狀下唯我獨耀,風雨無阻開門營業者獨此一家。


    樓中的客人多是昨夜就宿在此處的,因為這雨是在日升前開始下的,就算是大晴天茵夢樓也沒這麽早開門營業。


    這是一家集賭坊、青樓和茶館為一體的休閑場地,分別占據地下、一樓和二樓。


    三樓是姑娘公子的住所,貼身伺候的跟著主子住在旁邊,打雜的則在樓側的後院。


    茵夢樓整體是長寬式的結構,樓體占地大房間也寬敞,一層樓就分四個院共二十個房間。


    樓側是除待客、起居的主樓外的廚房、男女浴池和茅廁等一幹雜院,都分門別類地標識好以免誤入。


    曦欞和夜闌一大早就離開了客棧,雨後的“假晴”欺騙不了本地人,卻難為了初來乍到的二人。


    他們冒著雨兜兜轉轉來到了茵夢樓,實在是隻有這兒是大門敞開迎客又唯一能躲避風雨之地。


    夜闌看了匾額上的三個字,沉默了一會兒就拉著人進門上樓。


    曦欞雖未直接進過青樓,也聽說過或者通過窺探記憶見過,但茵夢樓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同。


    在這裏,年輕漂亮的姑娘和風度翩翩的公子隨處可見,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奢靡和低俗。


    他們賣藝、賣笑,但不賣身。不過,若你情我願留宿也沒人會阻攔,前提是沒人鬧事。


    輝煌大氣的歡樂空間並沒有桃色畫麵和淫詞豔曲,門戶大開透氣,空氣清新芳香。


    每個人都彬彬有禮、端莊大方,到處熏陶著書香雅樂的雅致文氣。


    二人正朝著裏邊的樓梯口走去,一個高大的男子忽然攔住了他們,禮貌行禮後領著人走上了二樓,接著就見侍者轉角朝著清靜的一側掀開了一道珠簾。


    夜闌正疑惑曼珠沙華怎麽給他的房間換地方了,牽著曦欞慢悠悠地路過了一個又一個房間。


    終於,侍者的腳步在一個標有“綠竹”的雅間停了下來。


    推開門的那一刻,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門口的俊俏郎君和貌美佳人,夜闌和曦欞滿臉鎮定,內心卻疑惑不已。


    “嗯?主——公子!”


    岑燊驚訝地立馬起身上前迎接,下意識開口又趕忙改了話,因為這裏除了他還有兩人,分別是史芊芊和酆晚慈。


    夜闌瞬間就明白了什麽,奈何侍者已經輕飄飄地早就不知所蹤了,他也不好把人叫迴來。


    他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


    岑燊很快反應過來侍者帶錯人了,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就見門口又來了兩個人,同樣是一男一女俊男美女。


    “大哥,你怎麽站在門口,這兩位是?”


    岑萱身後跟著廉攀,他們看起來很親昵,後者也不動聲色地看了夜闌和曦欞一眼。


    “抱歉,走錯了。”


    夜闌淡定地開口,然後衝著眾人微微點了點頭,重新牽起曦欞離開了“綠竹”雅間。


    “阿燊,還愣著幹嘛?好歹是客人,去送送人家啊。”


    岑燊的失態完全瞞不過妻子,二人是青梅竹馬,他們相識相愛十八年成親六年,怎會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和這位公子肯定是認識的。


    “哦,好。”


    岑燊愣了愣明白妻子的用意,感激地笑了笑然後就離開了雅間。


    其餘人並未察覺到什麽異常,隻以為就是一對小夫妻走錯了雅間,岑燊去送送人家而已,因為茵夢樓的掌櫃是岑燊。


    隻不過,它真正的主人是花滿樓的樓主夜闌。


    岑燊加入曼珠沙華是在六歲剛認識史芊芊時,那時的他已經知曉家族重任。


    “引路人”即使沒有現世也早已身處泥潭危機四伏,一旦被發現將萬劫不複,因為“仙山有仙藥”與“得聖女者得天下”一樣充滿險惡。


    岑家遭遇重大變故又雪上加霜,大哥岑亟之死令他的心十分灰暗,岑燊曾想過拋開家族使命帶著妻子遠離紛爭,但卻忘了這是岑家逃不開的宿命。


    大哥死後,“引路人”不是他就是岑萱,他們既生在岑家就注定做不了普通人。


    為了保護妻子和妹妹,岑燊隻能接受命運的安排,他和其他可以擁有自己安穩生活的曼珠沙華並不一樣。


    他不願看著史芊芊跟著他受苦受難,但卻做不到休妻讓她離開,因為他不能自私地剝奪對方選擇的權利。


    還記得當他問她兩個人分開好不好時,她說:你愛我就不要推開我。


    他迴答:那我不愛你了。


    她笑了,說: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夫妻的談話到此為止——岑燊被說服了,因為史芊芊說了這句話就代表她生氣了。


    這時候無論你說什麽她都會“接”,但都不“受”,像個生病耍賴的孩子哭個沒完沒了。


    而岑燊見不得她哭,假哭都不行。


    岑家當年的滅頂之災,血和淚匯成了一條紅河,他整個人倒在了紅河裏,陷入了窒息的昏迷和夢魘。


    被救醒後他就再也看不得眼淚了,因為迴想起那一日的紅河和窒息的痛苦。


    不是血而是眼淚,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或許是命運吧,自他不能見淚後史芊芊也不能流淚了,她一流淚就會全身泛紅唿吸困難,甚至窒息而亡。


    岑燊不會讓她有任何生命危險,所以他不能讓她流淚,他就算死也不能讓她掉一滴淚,即使這是個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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